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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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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公为政》连载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声长叹

荆公夫妇回到江宁后,知清溪老宅已由二弟媳曾氏及其子女住下,且侄女侄儿已日渐长大,老宅已无法住下,遂有意另建新宅。一日见城东白塘有块低洼地,荆公以钱买下,雇人在此开了一条水渠,将积水引入城河。在地势较高处整出地基,建了一栋“不设垣墙,望之若逆旅之舍”的新宅。此宅距江宁城东门七里,至钟山主峰亦七里,正位于半道之间,荆公遂称其居为“半山园”。荆公在半山圆周围栽植树木、养花种草,另挖了一口不大的池塘,或是自己花钱购买,或是他人主动送来鱼龟放入池中,既是放生,亦可供人观赏。

半年之后,荆公辞去江宁府所有职务,开始过起致仕生活。时年五十七岁。

荆公偶感寂寞,便偕夫人吴氏同来池旁,看那鱼游龟行,日子过得清闲自在。

元丰二年春,刑满释放的次子王旁回到江宁。此本该给王府增添宽慰,但带来的却是更大的打击。

王旁告之,西夏梁太后自从听信辽朝的挑唆,不仅做好派兵进犯大宋的准备,更将一心要恢复汉礼与大宋和好的惠宗皇帝李秉常赶出皇宫,关押到七里外的木砦里,致使西夏皇族再三请求大宋出兵救主。宋廷审时度势,决意出兵协助李秉常夺回皇位。元丰二年七月,宋廷进行战事总动员,集中西部四路兵马,加之高登谷率领的十万禁军,分五路伐夏。

按《飓风行动》方案规定,宋军先由南北两侧启动,把夏军的主力吸引过去;再由中央主攻,直奔西夏灵州会合,再分兵合围西夏老巢兴庆府,以救夏主。

八月下旬,一路李宪出熙河,绕过兰州,向西市新城挺进。李宪部遇到二万西夏骑兵,熙河兵团摆出唐元帅李靖的六出血花阵,在西市新城外,大败西夏军,斩首二千余级,夺战马五百余匹。夺取兰州城后,李宪故停止前进,将八、九支西夏军队吸引过来。

第一目标实现后,于九月中旬,五路大军同时行动,开始了声势空前的元丰西征。

一路李宪继续在南面吸引夏军。二路钟锷的鄜延军于九月十五日祭旗,二十四日出绥德,沿无定河北上,先是在米脂城受阻。九月二十七日,天降大雾,夏军率领八万铁骑,决定在凌晨进攻,一举覆灭宋军。在接近米脂城的一处山谷里,夏军遭到宋军的伏击,经过三个时辰的激战,夏军依然不能击溃宋军。在西夏人困马乏之际,钟锷亲自率军攻击,四面八方的宋军如潮水般涌来,疲劳的夏军坚持不住,奔丧两道边,血水染红银川河。鄜延军追杀二十余里,斩首八千余级,夺取战马五千余匹,俘获西夏枢密院都按官麻女赤多哥等七名将领。此战获胜后,鄜延军再进攻米脂, 守将开门投降。钟锷夺取米脂、银州、夏州后,继续挺进,十一月初,进占麻家坪,接着向白池、灵州方向进军。

李宪的一路军团吸引夏军任务完成后,立马从兰州出发,东进女遮谷,在女遮谷击败西夏军队,继续向天都山进军。十一月上旬,西夏集结数万精骑,与熙河军团在天都山脚下大战。西夏前锋被歼灭,只逃走了后队。李宪冲上天都山,把李元昊留下的皇宫烧成了白地。

三路王中正率领河东军于九月二十三日从麟州出发,因此路的夏军被一路吸引到南面去了,沿途未遇到强劲的敌军,致使此路军极其顺利地逼近灵州。

五路刘昌祚率领的泾原军按计划沿葫芦川北上,约定与第四路亦即本次西征的最高统帅高登谷会合,然后围攻灵州城。但泾原军到达磨脐隘时没有见到高登谷的环庆军,而刘昌祚的前面却有数万西夏骑兵,而已方只有五万步兵,刘昌祚因地制宜摆开阵式,为迎战西夏骑兵的冲击,用神臂弓给西夏骑兵造成了重大伤亡,最后由部将郭成率八百骑兵完成了最后一击,斩首二千四百余级,生擒敌军主将侄吃多理以下二十二人。胜利后,泾原军顺路攻取了鸣沙城,获得了大量军需。当刘昌祚的泾原军冲杀到灵州城下时,先用“震天雷”轰开城墙,再由弓弩手架起三弓床弩,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瞬间,那有着枪杆粗壮的箭杆就如一支支木楔楔在城墙缝中,接着攻城将士就以排山倒海之势攀着箭杆,呼啸着向灵州城头攀去……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鸣锣声,已如蝼蚁般攀着箭杆眼看就要登上城头的将士一个个如惊呆的山猴回看,而城上的箭羽犹如雨点般倾射下来!可怜那些已攀上城墙或是正向城下奔去准备攀城墙而上的将士在居高临下的箭雨中纷纷嚎叫着一批批倒下……

原来果如荆公所料,一向心胸狭窄的高登谷在三十里外得知泾原军已抢先攻至灵州城下,担心主将刘昌祚抢了他的功劳,于是急派人送来快报,令刘昌祚停止攻城,待他到后再作议论。军令如山,刘昌祚无奈,只得功亏一篑,让已近攻上灵州城头的将士撤回。

西夏军赢得了喘息时间。

十一月底,天寒地冻,西夏人掘开黄河大堤,可怜已进攻到灵州城下的五万宋军将士大多被铺天盖地而来的黄河冰水给吞噬,大量辎重被淹没……

灵州城失败的消息传到京城,一向胸怀壮志的神宗帝嚎啕恸哭,一病不起……

听了次子王旁的介绍,想着临别时与皇上的道别,荆公更是捶胸顿足,悲怆呼号。

王旁与二婶及堂妹堂弟更是慌了手足,直在一旁喊叫:“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夫人吴氏更是劝道:“老爷,心疼有何用?他赵宋天下能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你做人臣的纵然哭得肝肠寸断,又奈何得了那个强势的一意孤行的女人?”

二婶曾氏也劝道:“大嫂说的极是,大宋遇到这样一位专横的太后,连皇上都无办法,大哥你又能怎样呢?”

元丰八年。

这天,荆公与夫人吴氏正在池边观鱼龟慢游,石子来报,说苏轼苏大人前来拜望。

荆公好不高兴,立马想到年前苏轼由黄州调往汝州,途经江宁,前来谢恩拜望的情景。

那是因“乌台诗案”苏轼被捕入狱,择期问斩,身处江宁的荆公得此消息,大为震惊,不顾年老体衰,立刻给神宗帝上奏表一道,指出“岂有盛世杀名士”的道理?并列举当年曹操杀孔融,司马昭杀嵇康,被千古诟病的事例说服神宗帝。宅心仁厚的神宗帝终于网开一面,挽救了一个朝代的顶极才子,保住了这位文坛巨擘。

那次来访,细雨濛濛,荆公披蓑衣、戴斗笠,骑上毛驴,风尘仆仆赶去渡口迎接。

二人相见,丝毫不见当年的唇枪舌剑,嫉妒于怀。二人都明白,当年有过的口舌之争,笔墨之战,只是治理朝政的理念存异,对大势的评判不同,而决无半点个人恩怨,更非意气用事。那次相见,两大文豪前嫌冰释,恩怨不曾,惺惺相惜,相见恨晚,是何等的欢快与愉悦。荆公不仅盛情款留苏轼,更是特意将苏轼一家老小接到自己府中安歇,而后不议时局,不谈政事,唯煮酒和诗,通宵达旦。

荆公当时赋诗道:

北山输绿涨横陂,

直渐回塘滟滟时。

细数落花因坐久,

缓寻芳草得归迟。

苏轼立马唱和道:

骑驴渺渺入荒陂,

想见先生未病时。

劝我试求三亩宅,

从公已觉十年迟。

……

两位巨匠先达,相逢胜地,歌咏诗章,文采风流,照耀千古,则江山为之壮色,世风为之清流。

“此次前来,不知东坡居士又会带来何等喜讯?”

荆公跟随石子匆匆回到“半山园”,不等到门前,就见已号称“东坡居士”的老友,早已伫立在门前那棵刺柏之下。

“子瞻别来无恙。”荆公大步上前问候。

苏轼回过一礼,却不见年前来访时的萧洒,只郁闷地问道:“相公可好?”

荆公一震。他知道,去年神宗驾崩,九岁的哲宗即位,高太后以哲宗年幼为名,临朝听政,启用司马君实为相,并将一批反对新法的老臣诸如吕公弼、吕公著、范纯仁等一一召回重用。苏轼也被召入朝中 ,先为中书舍人,不久升为翰林学士知制诰,知礼部贡举……

此正为飞黄腾达之时,子瞻为何郁闷不乐?荆公不解,也不想追究,只伸手示意,热情地说道:“后堂请。后堂请。”

二人来到后堂,上了茶水,荆公不愿提及政事,故作半玩笑地问道:“子瞻此次南下,莫非又来江南游山观水,与老朽唱答?”

不待荆公说完,苏轼一拂袍袖,愤然说道:“气都气饱了,哪还有心思唱答。”

荆公问道:“子瞻向来心胸豁达,今日何出此言?”

苏轼端起桌上茶盏,仰面一饮而尽,说道:“君实上台为相,又将原来那班老臣一一召回,子瞻原以为,他会仗着自己的满腹经纶,放开手脚,为振兴大宋大有一番作为。谁知上台不久,完全不见他往日那种谠言敢争,大刀阔斧的行事风格,而是完全成了那个心胸狭窄的女人的傀儡,拼命打压章惇、蔡京等变法派并尽废新法,不仅连韩维、吕公著这些老臣看不下去,就连他的姻亲范纯仁也弃他而去。子瞻实在看不下去,因而一面上书抨击高太后的霸道及司马君实的腐朽,一面提出辞呈,请求外任。”

听到这里,荆公明白过来,问道:“子瞻此次莫非……”

苏轼又喝上一口茶水,说道:“是的,朝廷已同意子瞻去知常州。此次路过,故来拜望,顺便将朝中之事告之相公。”

荆公听了,心中虽是沉重,为不给好友添堵,只对侍女喊道:“韩冰,给苏大人加些茶水。”

韩冰加了茶水,轻轻将茶盏递到苏轼面前。

苏轼看了茶盏一眼,突然问道:“相公还记得那位阿云姑娘否?”

荆公一震,问道:“子瞻为何提起此事?”

苏轼捧起茶盏深深喝了一口,以手臂抹过嘴唇,愤然说道:“相公进京入对那年,正遇上阿云姑娘被送上断头台,是相公掼下乌纱帽,到皇上那里取来圣旨,方得救了阿云一命。可事隔十七年后的今天,阿云又被推上了断头台!”

荆公大惊,问道:“果有此事?”

“子瞻怎敢欺骗相公?”

荆公木然站起,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喃喃地问道:“这是为何?这是为何?”

苏轼也站起,说道:“阿云与那位叫宛慕容的女子,查出相公的令郎王太祝的背痈是被高货色所毒害,于是投状告到大理寺。大理寺经过鞫察,正要捕人,高太后得知,找到司马丞相。司马丞相自然想起十七年前那次从断头台救下阿云的事,便认准阿云此次揭露高货色给王太祝下毒是存心诬陷,于是朱笔一挥,立判阿云死罪而被重新推上断头台。并将宛慕容和阿云的丈夫蒋竹山也各判了三年大牢。”

荆公遥望蓝天,木然不语。

苏轼道:“子瞻实在不能明白,一向被誉为温良谦恭的司马相公竟然成了高太后杀人的帮凶?”

江涛砰然,拍岸卷雪。

荆公想到五路大军的惨败,神宗帝的驾崩,以及高太后的摄政,新法的废弃,还有阿云女子再次被推上断头台……想着想着,不由得仰望苍天,一声长叹!

送走苏轼,荆公越发感觉空虚无聊,一日来到钟山下,看着刚刚买下的一座小山,苍凉地咏哦道:

“终日看山不厌山,

买山终待老山间。

山花落尽山常在,

山水空流山自闲。”

咏罢,心境愈加沉重,仿佛又看到一个从开辟到兴起到高峰到衰落到衰败直至衰亡的王朝正如蜗牛一般在历史的长河中缓慢而无奈地苦苦挣扎、爬行……

痛苦,无奈而绞心的痛苦。

就在此时,只听山下一声嫩稚而又极其耳熟的声音传来:“翁翁——翁翁——”

荆公以为是幻觉,急忙摇头,双手揉眼,再引颈细看,真真切切见一小男孩在一位年轻女子的搀扯下正蹒跚着张开两只小手向他奔跑过来,边奔跑边稚嫩而甜蜜地叫叫喊:

“翁翁——翁翁——”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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