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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锁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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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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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边缘》连载

第三十七章

情网是一个甜蜜的陷阱,需要牺牲自由意志。情爱是一种罪孽,因为被情爱所困之人无一不抛弃智慧与尊严。一个人失去了自由意志,丧失了尊严,背弃了智慧,还有什么光明之路、罗马大道可言?一个深陷情网、被情爱之火吞噬的人最终有以下几种结局:其一,含恨归零,当初爱得至深,后来恨不能从来没遇到过;其二,由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慨,到最后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的遗憾,充盈期间的是淡淡的哀愁与无可奈何的分道扬镳;其三,身边的人还是当初的那个人,却早已是同床异梦。肉体厌恶肉体,灵魂厌恶灵魂,一呼一吸都在精神上引起极大的反感。在油盐酱醋茶演绎的人世间,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不能否定的事实。也许有时结局不至于如此不尽如人意,但是在情爱的世界里,好的结局真的是凤毛麟角,而坏的结局却属实多如牛毛。因为大部分人无法超越人性本身,人性本身的劣根性是无法回避的,更是无法克制的。人彰显人性,反过来人性又反映人,人与人性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当我们强调做人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强调如何克服人性的弊端,在最大程度上,尽量使人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写的人,更具人性光辉、至善、完美的那一面,这是做人的基础,亦是做人的前提。

但在情爱的世界里,人无法克服人性喜新厌旧的这一面,而人性力求光辉、至善、完美的这一面也无法约束人见异思迁的行为,因为产生情爱的动机是欲望,欲望一旦满足,情爱就自然消亡。但人海茫茫,茫茫人海,一个人终其一生驾着这条人生的航船乘风破浪去航行的时候,会遇到不计其数、形形色色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瑕的人,也没有一无是处的人,人都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短也不尽然就是缺点,长也不尽然就是优点,某时短彰显的魅力与光彩也许比长彰显的魅力与光彩更引人注目,在此意义上,每个人都有自身独一无二的魅力与特点去吸引别人或被别人吸引。但吸引具有时效性,很难保持长久性。所以,我们要认清情爱的本质,情爱的意义,然后理性地投入这场情爱的游戏。要求自己忠贞不渝是不理性的,要求别人忠贞不渝更是不理性的。接受自己的见异思迁,也要接受别人的见异思迁。包容人性的劣根性,是对生命最大的优化。

然而,张之琛和赵悦馨目前还没有这种理性的、清醒的认识,他们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干了一系列愚蠢的事情,导致了以后不能挽回的局面。

张之琛的拥抱与其说使赵悦馨触不及防,毋宁说令她心花怒放。在这间逼仄、阴冷、潮湿的地下室,这个拥抱无异于一个滚烫的火炉,即刻逼退了所有的不适,取而代之的是梦幻般的舒适。因为在这迷津暗道的人世间,还有什么地方比爱人的胸膛更舒适、更温暖吗?此刻,在赵悦馨的眼里,逼仄刹那间变成了宽敞,阴冷刹那间变成了温暖,潮湿刹那间变成了干爽。不仅如此,连硬邦邦的、高低不平的水泥地板都变成了绒毯般绿油油的草坪,坑坑洼洼的顶棚变成了高远的蓝天,顶棚上的斑驳的污渍变成了朵朵白云。一切都变了,简直是花非花,雾非雾。可以毫不夸张地这样说,当赵悦馨的胸膛与张之琛的胸膛对撞的一刹那,简陋的地下室瞬间变成了美轮美奂的爱情城堡、能够承载爱与希望的一望无际的旷野,以及流光溢彩、司爱情之职的天使鼓动双翼漫天飞舞的天堂。爱究竟有多大的魔力,现在赵悦馨的感受足以说明一切。

被柔情融化与裹挟的赵悦馨不自觉地反手搂住张之琛的脖子,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呼吸与体温,陶醉地沉浸在这种爱的温存中。女人的柔情对男人来说没有抵抗力,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乡?如果说张之琛一把抱住赵悦馨是出于冲动,但当赵悦馨反手搂住张之琛的时候,这种冲动就软化成了享受温柔的感觉。这一刻,世界化为乌有,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赵悦馨的柔情包围着张之琛,张之琛被柔情吞噬了。

但是,女人的感性对女人来说却有致命的杀伤力与破坏性。试问有几个女人能在感情这场虚幻的游戏中运筹帷幄、独揽全局,最后成为那个既享受了肉体的欢娱,又享受了精神的盛宴的赢家?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因为女人的特性有时使她们难以摆脱感性的控制与影响。在某种意义上,女人就是感性的代名词。女人对情感的追求与其对物质的追求,对精神的追求,对事业与理想的追求不分伯仲。女人不像男人那么实际,女人也不像男人那么容易被动物性本能——性欲——所支配。女人既富于幻想,也富于理想,女人对纯粹的爱情——这种纯粹的爱情导向的不是性欲,而是情欲,即先有情,后有欲——的追求是导致她们更容易走向失败的主要原因。这既是女人身为女人的魅力所在,也是女人身为女人的悲哀所在。所以,一个女人终其一生都要学会如何彰显自己的魅力,如何避免悲哀的发生。假如有时难以避免,但一定要把悲哀的程度降到最低。也就是说,一个女人追逐爱情可以失败,可以经受感情的打击,但决不可一蹶不振。

故事发展到这一阶段,我们不难看出赵悦馨对张之琛已经产生了怀疑,张之琛的种种不合理的行为——张之琛对赵悦馨不自觉的冷淡,对王微安不自觉的过分关注——使赵悦馨不由自主地对张之琛的爱产生了不明朗的看法。赵悦馨的那颗热烈的心被疑云笼罩了,但是,当张之琛动情地抱住赵悦馨的那一刻起,女人的感性像一阵风似的把疑云吹散了,剩下的只是忘我的、沉醉的柔情蜜意。也就是说,这一刻,赵悦馨什么都不考虑了,她只是沉浸地沉醉在与张之琛缱绻缠绵的爱里。这是一切悲哀之所以会发生的导火索。

当张之琛与赵悦馨这样肆无忌惮地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当两具年轻的、生理欲望刚刚成熟的肉体这样贴近彼此的时候,后果可想而知。“没有抵抗力”征服了张之琛,张之琛不自觉地沉浸在赵悦馨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而“致命的杀伤力与破坏性”引诱了赵悦馨,此刻赵悦馨沉浸在自己的感性世界里,被“情”这支毒箭牵引着,任由它肆意地摆布自己。只听赵悦馨伏在张之琛的肩头,喃喃低语:

“之琛,你永远都无法想象我有多爱你。”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这句动情的话让张之琛甚为感动,他把赵悦馨抱得更紧了,恨不能把赵悦馨的身体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我们不由得要问:这一刻,张之琛爱赵悦馨吗?答案非常肯定:爱。但这是动物性本能唆使的情欲之爱在起作用,不是灵魂之爱,也不是精神之爱。这种爱是现时现景的产物,不是怦然心动后的连续性产物。情欲之爱来得迅猛,欲望一旦满足,瞬间消失。而精神之爱或者叫灵魂之爱由于投入了太多的情感与心力,扎根较深,不是欲望得以满足就能很快淡化情爱的热烈程度的,而需要精神的覆灭或者叫灵魂的背离,爱才会慢慢消失。

于张之琛和赵悦馨而言,张之琛对赵悦馨是情欲之爱,而赵悦馨对张之琛却是灵魂之爱。这是不平等的爱,所以赵悦馨注定要承受她该承受的一切,而张之琛则需要被动承受他的良心不能摆脱的一切。这叫爱的代价。不管爱的动机是什么,爱的意义是什么,爱这件事情一旦发生了,参与事件的人,或者叫践行事件的人,就要承受后果带来的有益或无益的影响。

赵悦馨暗恋了张之琛三年,直到现在,她才“名正言顺”地投入了他的怀抱,可想赵悦馨经历了多少一言难尽的情感的波折与坎坷。但张之琛仅仅是几分钟,他的情欲之火就燃烧到了极致。而现在正是这种极致的情欲之火在这对年轻人之间起化学作用。谁都无法扑灭这股火焰的气势,在火焰中尽情地燃烧自我,这是爱此刻的唯一诉求。这种诉求正在实现。

张之琛拥住赵悦馨的前一刻,他在潜意识深处做出这样一个决定:通过和赵悦馨发生关系而爱上她。也就是说先满足肉体的欲望,再进行情感的链接。这是相当不负责任的行为,也是相当自私的行为。但对一个男人来说,在情感上没有压力,在精神上没有负担。做这种事儿,男人驾轻就熟,就仿佛他们天生带有这种粉碎女性幻想的基因似的。做这个决定是张之琛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吗?不是。那是什么行为?不理智的行为。面对爱情这件事,最理智的做法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要爱就去深爱,不爱就不要勉强;爱的时候要全心全意,不爱的时候要果断放弃。千万不要想当然,千万不要拖泥带水。人最宝贵的是时间,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是最愚蠢的做法。所以在对待赵悦馨的问题上,看似张之深无情地利用了深情的赵悦馨,其实是张之琛终其一生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情。

没错,纵观全局,张之琛的确受的打击很大。李白甫的横刀夺爱彻底打乱了张之琛的计划,虽然这个计划是可鄙的;王微安的夜不归宿彻底粉碎了张之琛的幻想,虽然这个幻想有点自作多情的成分。当计划被打乱,幻想被破灭,张之琛用三年时间一点一滴筑起的情感世界浑然倒塌,他瑰丽的梦瞬间化为泡影,在这种前提下,张之琛极度冷酷地、也非常自私地把赵悦馨既当成了他泄恨的工具,也当成了他报复的棋子。可是,你虽然受到了打击——人生在世,谁不受或大或小的打击呢——但你不能把这种打击转移到爱你的人的身上。这个爱你的人有什么错呢?她为什么要承担如此沉重的爱的代价呢?不,张之琛不这样想,他就是要这样做。

但赵悦馨不知道张之琛的真实动机,赵悦馨把这看成是张之琛爱她的表现。为了回应这种爱,赵悦馨恨不能立马以身相许。

二十一年随顺的成长塑造了赵悦馨天真烂漫的性情和富于幻想的、缤纷多彩的、也可以说是幼稚的情怀。赵悦馨简单、纯粹、任性又自以为是,这些特质本身都无伤大雅,但是如果一个姑娘在恋爱的初期遇不到适当的爱情,初恋会损坏一个姑娘最天然、最纯真的东西。如果损坏的程度小,会使这个姑娘性情大变,如果损坏的程度大,这个姑娘自此后会迈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赵悦馨偏偏是后者。跟随着这个故事的走向,我们不能不为此感慨万千。

再来看张之琛。张之琛是个男人,知道就目前来说,利用单纯的赵悦馨的这种办法是最行之有效的措施。当然张之琛也明白应该把最宝贵的童贞留给最深爱的女人。但是,对张之琛来说,当他默默地苦恋了王微安三年,眼睁睁看着王微安与另一个男人发展了特殊的关系,张之琛所受的挫败也许连他自己都难以描摹,因为这是张之琛的初恋,初恋就像旭日初升,美不胜收啊!可是,这初恋的结果竟是如此这般地令人黯然神伤!说句公道话,男人也经不起初恋的打击啊!男人固然理性,男人固然实际,但当男人深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也会哀伤,也会痛苦,也会失望,也会患得患失。只不过男人抽离感性的控制比女人要快。所以说,在张之琛、赵悦馨、王微安的这段三角恋的关系中,赵悦馨是纯粹的受害者,张之琛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而王微安却是那个被动的加害者。因为王微安从来没打算参与这个游戏,但她却被悄悄地拉了进来,后来又不得不被动承担因为她的存在而造成的后果,这就印证了法国著名文学家让·保罗·萨特的那句话:他人,就是地狱。

爱而不得固然令人心灰意冷、心力交瘁。但是,眼睁睁看着爱被另一个男人剥夺,这就不单单是挫败了,而是有辱尊严的打击。在这种打击下,再加上长期品尝的那种暗恋不得果的苦涩滋味,尤其是目睹了王微安的这间陋室、坐在这张散发着王微安独一无二的气息的单人床上,王微安的那种韬光养晦的深邃、虚怀若谷的性情、不显山不露水的默默无闻的奋斗精神,这一切一方面刺激着张之琛的痛苦,一方面鞭笞着张之琛的人性,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与人性阴暗面的双重夹击下,去他的高贵的爱情,去他的纯洁的童真,为了满足自己失掉平衡的倾斜心理,为了泄恨李白甫的横刀夺爱,为了报复王微安的夜不归宿,假借着努力爱上赵悦馨的名义,张之琛一把把赵悦馨推到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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