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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锁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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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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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边缘》连载

第四十六章

虽然赵悦馨的解释使自己变成了一个伪君子,但是她却巧妙地搬出了宿命论。宿命论是人生的一个永远说不清道不明的命题。确实,王微安成为孤儿是赵悦馨的责任吗?王微安十五岁辍学是赵悦馨的责任吗?不是,那么我赵悦馨为什么要为王微安不能在理想的平台展现自己的才华而承担责任呢?如果没有我赵悦馨,她王微安什么都不是。说实话,赵悦馨解释来、解释去,其实就表达了这么一个意思。

张之琛不可能听不出来,他听得明明白白。因此,张之琛盯着赵悦馨的那张由于情绪激动而过于通红的脸,仿佛这张脸随时都会自燃一样,不由得这样想道:

“赵悦馨多会为自己开脱呀!她竟然搬出了宿命论。偷窃者永远能找到正当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得不偷窃,而失窃者却不得不一声不吭地忍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别人窃取。”

“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王微安在你身边,你可以凭借她的暗中帮助滥竽充数、浑水摸鱼,一旦你离开这里,到国外继续深造,你拿什么保证你不会出差错?”随后,张之琛尽量用平和的口气语重心长地对赵悦馨说,“学术之路不是儿戏,没有真才实学,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我知道。”赵悦馨终于低下了桀骜不驯的头,屈辱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赵悦馨之所以哭:一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二是因为感情的破碎。

“你应该弥补。”张之琛又说,对赵悦馨的伤感情绪熟视无睹。这个深爱张之琛的姑娘在张之琛的面前被他痛批得体无完肤,她无地自容,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可张之琛明明看见了,却不为所动。张之琛的心是铁做的吗?不是。那么为什么如此冷酷无情呢?因为不爱,不爱就不在乎,不在乎那颗心就比铁做的还要冰冷。

“弥补什么?”赵悦馨揩掉泪水,抬起头,问。

“弥补你亏欠王微安的一切。”

“我自认为并不亏欠她什么。”赵悦馨理直气壮地说。

赵悦馨的这种出乎张之琛预料的口气令张之琛大吃一惊。最初的震惊过后,张之琛非常冷淡地说:

“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赵悦馨说,“自从微安辍学后,我父亲一直在尽力帮助她,所能为微安做的一切,他都做了。因为他一直把微安当作干女儿对待。”

赵悦馨说的的确是实话。赵悦馨考上清华大学以后,一天赵赫把女儿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对她这样说:

“悦馨,你和微安从小一起长大,微安在学业上没少帮助你。所以你去清华大学读书,爸爸会托关系让微安去清华大学的图书馆工作,这样你俩也有个伴儿,以后彼此在生活上也能相互照应一下。在学业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也可以和微安多沟通。悦馨,你也知道微安不容易,所以爸爸一直把微安当干女儿看待。你去清华大学读书,每个学期的生活费爸爸会多打给你一些,如果微安在经济方面有什么困难,你要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我们都知道当王微安帮助赵悦馨考上清华大学以后,除了工作上的协调以外,赵赫原本是要给王微安一些金钱上的支持的,但被王微安委婉地谢绝了。所以,作为一位有金钱、有社会地位的成功人士,赵赫显示了他的绅士品格,赵赫知道王微安的现实处境,也不吝啬自己的金钱,因此真心实意地叮嘱了女儿这样一番话。正是这番话让赵悦馨理直气壮地说出上面的措辞。

但是张之琛并不了解这一切,因此他慢悠悠地说:

“这是因为这个干女儿一直在不遗余力、无怨无悔地帮助他的亲女儿,有些帮助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因为那是无价的。你之所以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王微安的帮助,并认为王微安的付出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是因为你在内心里始终接受并认同这一原则:金钱可以买到一切,也可以安抚一切,更可以交换一切。王微安付出的是感情,而你充其量损失了金钱而已,而这些金钱对你雄厚的家资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你想知道我对此事的看法吗?”

很显然,赵悦馨的口气激怒了张之琛,使张之琛大张旗鼓地站在了王微安这一边,成为王微安的拥护者。所以,还没等赵悦馨说什么,张之琛便紧接着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也许你父亲对王微安的帮助是不容忽视的,站在王微安的立场,她对你们的援助以及慷慨解囊一定非常感激,但是站在道义和人文关怀的角度,这种帮助是不值一提的,因为在天平的两端,金钱无论有多厚,都无法等同于一层薄薄的真挚的感情,更别说是深情厚谊了。”

赵悦馨的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但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多余。张之琛把王微安的行为看得重于泰山,把赵悦馨金钱上的付出看得轻于鸿毛。在张之琛的眼里,王微安是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而赵悦馨是一棵无人问津的杂草。可以这样说,在这一刻,赵悦馨被自己深爱的人全盘否定了。

见赵悦馨默不作声,张之琛又用毫不容情的语气说:

“假如你不采取适当的行动,那么我就要干涉这件事了。”

“之琛,难道你要揭发我,公布事实真相?”赵悦馨低声下气地问,这是赵悦馨做的最后一次挣扎,在这一刻,赵悦馨对自己的爱情还存有一丝幻想,幻想即便张之琛不爱她,也不至于毁掉她。“我可是你的女朋友啊,你知道我多么渴望和你一起到国外深造吗?”

“幸亏我不是真的爱上她,”张之琛看到赵悦馨一副可怜相,不禁落井下石般这样想道,“假如我真心爱她,我简直倒了大霉。哦!难怪马克·吐温在《三万美元的遗产》中说过这样的话:我们的生活经验又一次证明了一个可悲的真理——在这世界上,这是一个已经被屡次证明了的真理,即戒律对于防止浮华而堕落的虚荣和败德固然是一种伟大而高尚的力量,但是贫穷却是它的力量的六倍。哦,贫穷万岁,我爱死贫穷了,让财富见鬼去吧。贫穷造就了王微安,而财富却摧毁了赵悦馨,看看她的行为多么卑劣,这就是败德,可她自己却意识不到。”

张之琛这样想的时候,完全忘记自己也是一位富家子弟。张之琛在痛批并否定赵悦馨的同时,无疑也毫不留情地把自己否定了。可见张之琛有多么痛恨赵悦馨的行为。

“是啊,你提醒了我,让我知道我有你这样一位女朋友。”张之琛又大声说道,并冷冷一笑,“但是我觉得我的女朋友真是太让人失望了。现在我就要告诉我的女朋友,我要让王微安得到公平的对待,像她这样的人不该埋没在图书馆阴暗的角落里。”

“我已经搞不清楚,你口中的王微安究竟是我的挚友还是你的女友?”赵悦馨赫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突然声泪俱下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昨天和你睡觉的人是我不是微安,你为什么不是因为别人,偏偏因为微安而这样对我?假如因为别人,也许我会好受一些,可你偏偏因为微安而对我如此残酷无情,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这般对待我?难道你不明白这样做会毁了我的前程吗?”这样问的时候,赵悦馨突然想起昨天早晨她和叶子的谈话,又认真回想了一下张之琛见到王微安时的各种表现,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直往下坠落,她痛苦地意识到对女人来说最可悲的事情已经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禁伤心欲绝地向后趔趄了一步,一时间头晕眼花,差点栽倒。张之琛看到赵悦馨突然不说话了,而且由于他还不知道的原因差一点儿晕倒,他正要走过去扶赵悦馨,但见赵悦馨稳住了身体,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就在这时,张之琛听到从赵悦馨的那张不停哆嗦的嘴里吐出这么几个他在此时此刻不想听到、也不想面对的字,“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爱上了微安?你之所以向我表白,就是为了有机会接近微安?”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而且正中要害,使张之琛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此他不仅无言以对,而且神情显得特别窘迫不安。赵悦馨顿时明白了一切,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完全坍塌了。

“你不是想让全世界知道你深爱的姑娘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吗?”赵悦馨突然用愤恨而凛冽的语气说,她的双唇不再颤抖,眼眶里没有一滴眼泪,“我成全你,我这就去告诉导师事实真相,说论文不是我写的,而是在图书馆工作的另一个姑娘写的。”说完赵悦馨转身就要走,张之琛一把拉住了她。

“你疯了?”张之琛气急败坏地说。

“我没疯,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赵悦馨恶狠狠地反问。

张之琛没有作声,赵悦馨冷笑了几声。

“你知道吗,张之琛?”赵悦馨伸出双手用力地拉住张之琛的衣领,一把把他拉向自己,并紧紧地盯着张之琛的眼睛,故意把含香的温润气息吐在张之琛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你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可怜,但更可悲,我一下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部悲情剧的女主角,而这种角色却是我生平最讨厌的。你认为你对王微安的爱很高尚吗?其实很卑俗、低贱,而且让人看不起。告诉你,张之琛,我小瞧你的行为,你的动机,我尤其鄙视你的那颗善于欺骗的心。你天生是个演员,你去演戏才对,而不应该在这里玷污这座高雅的学府。”

张之琛一声不吭,只是目不转睛地回应着赵悦馨的那两道咄咄逼人的目光。赵悦馨的气息——这种香甜的、温润的、充满魅惑力的气息——打在张之琛的脸上,使他清晰地回忆起昨晚的所有细节,也就是这一刻,张之琛失去了思考能力,把一切都混淆了,不知道自己的爱在什么时候是真的,在什么时候是假的。张之琛望着赵悦馨的眼睛,在赵悦馨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那张苍白的脸,这张脸就像一张死人的脸,羞愧与挣扎、不甘与绝望这所有的游移不定的情绪在刹那间集于这一张卑下而懦弱的脸上,使张之琛感到害怕,他似乎认不出这张脸是谁的脸了。不自觉地,张之琛又移动目光望了望赵悦馨的樱桃般粉嫩的双唇,这双唇轻轻闭合着,上薄下厚,然后张之琛抬起手慢慢地把赵悦馨的双手从自己的领口处拿开,又用一种病态中扎根着情欲的目光望着赵悦馨的眼睛,口中喃喃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看似在道歉,实则是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一切。赵悦馨的眼泪夺眶而出,漫溢过白皙、柔滑的双颊,滴落在长长的、美丽的脖颈处。那不顾一切的爱恋,那忘乎所以的爱恋,那璀璨夺目的爱恋,在这一刻显得比一坨狗屎还要恶心。赵悦馨哭了,哭的是她死亡的爱情,哭的是她少女的幻想,哭的是她的那颗晶莹剔透的真心。但这是无声的哭泣,只有眼泪,没有声音。看得张之琛惊心动魄。张之琛伸手正要为赵悦馨揩去珍珠一般的眼泪,赵悦馨突然捧起张之琛的脸,用利剑一般的目光望着他的那双扑朔迷离、浑浊朦胧的眼睛,然后疯狂地在张之琛的脸上印满了无数的吻。无须怀疑,赵悦馨此刻的行为也是病态的。这一个又一个的狂吻,代表的不是爱恋,不是深情,而是痛恨、埋怨和无情的指责。

一开始张之琛无动于衷,他几乎被吓坏了,张之琛当然不能从赵悦馨的狂吻中感受到丝毫的爱恋之情,他唯一感觉到的是仿佛狂风暴雨向他袭来、仿佛惊涛骇浪向他扑来,他浑身的血液凝固了、神经绷紧了。但当赵悦馨故意咬破张之琛的嘴唇时,说不出为什么,张之琛开始用力地回吻赵悦馨。此时此刻,这对算不上恋人的恋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拥吻,但是却陶醉地吻着对方,并用痛苦的心情品尝着鲜血的味道,似乎只有在这种肆无忌惮的狂吻中,他们才会忘记自己的伤痛与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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