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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锁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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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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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边缘》连载

第四十一章

就这样赵悦馨先一步来清华大学读书,一个月以后,王微安来清华大学的图书馆工作了。在赵悦馨这一方,在外人看来,尤其是看着赵悦馨长大、了解赵悦馨的那些人看来,这个姑娘在学业上的这种逆转简直是奇迹,令人难以置信。在国内,清华大学是一所何等的学府,大部分有权有势有财富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这里接受教育,但所有人又都知道,这不是有权有势有财富就能决定的。有权有势有财富也许可以买豪宅、买豪车、买游艇与飞机,但就是买不来真才实学。才华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才华是一种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东西。因此,赵悦馨成为清华的莘莘学子让她的父亲赵赫可谓是大大地扬眉吐气了一番。

在王微安这一方面,她为自己开辟了新的人生疆域,自此后,她走上了另一条更为艰难、也更为广阔的道路。我们都知道:越是辉煌的人生,越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没有人能平白无故地成功,也没有任何尊荣能轻易地降临在一个平庸无能之辈的身上。所以,自此后,这两个姑娘同时走上了不一样的人生之路。赵悦馨开始在真正的学海里沉浮,但沉浮得不平稳。对于一个被迫学习的人来说,学习是一件苦差事,更是一种精神上的煎熬。为什么叫学海无涯苦作舟呢!在汉语词典里有“目不窥园”这样一个成语,说汉董仲舒专心读书,‘三年目不窥园’。可见学习需要多么专注的注意力。然而对赵悦馨来说,她是那样一种出生,那样一种家世背景,又是以那样的一种方式考上了清华大学,你让她忍受学习这件苦差事,让她忍受精神上的煎熬,让她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怎么可能呢!因此,可想而知,赵悦馨不是认真地、竭尽全力地学习了三年,而是滥竽充数、浑水摸鱼了三年。这也很好理解,一个始终有依靠的人,始终知道自己的退路在哪里的人,是不会背水一战的。所有有背水一战的魄力的人,根本就不会让自己有退路。置之死地才能后生。而赵悦馨既没有这样的觉悟,也没有这样的认知,因此,为了甄选英才,在大三这一年的尾声,当导师让学生们以自己的所学内容写一篇相关的论文时,她又犯难了,不得不再一次请求王微安出手。既然第一次帮了,第二次又帮了,那么只能一帮到底。所以,王微安又替赵悦馨写了论文,而且这篇论文写得非常出彩,在字里行间把“什么叫才华”彰显得淋漓尽致。

爱才、惜才是人的天性,而这种天性导致只要是读到这篇论文的人无不对其爱不释手,而正是这篇论文把那个鲜为人知的真相推出了水面:铜即便镀了一层金,也永远是铜;而金子即便再努力掩饰,光芒依然璀璨夺目。人生的容错率有时很高,有时却很低。人生往往因为某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假如赵悦馨没有在大学期间恋爱,也许她会顺利地毕业,但是她恋爱了;再退一步说,假如赵悦馨爱上的不是张之琛,而是其他人,她也许也会顺利地毕业。但赵悦馨偏偏爱上的是张之琛,而张之琛又那么固执地迷恋着王微安。在某些时候,在某种意义上,爱情既是成全,也是毁灭。而赵悦馨对张之琛的爱于她个人的命运而言,却是一种不可逆转的毁灭。

赵悦馨本来越说越气,现在看到如此高冷且能言善辩的王微安面对她的质问竟然不发一语地低下了头,不禁心头一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点太重了。赵悦馨逃课来图书馆不是为了单纯地指责王微安来了,而是为了听王微安和她说昨晚发生的事,以及倾诉自己的心事给王微安听。来找王微安以前,赵悦馨满心以为王微安的处境和自己相同,即在情难自控的情况下,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热切地、兴奋地、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那个这一时期、此情此景下最爱的男人。奉献的时候如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奉献以后的那种百感交集的心情却又难以形容。因此,此时此刻,赵悦馨既需要倾诉,也需要倾听。倾诉自己的一腔少女的甜蜜的哀愁与喜悦,倾听另一个少女的同样的甜蜜的哀愁与喜悦。当哀愁与哀愁碰撞,喜悦与喜悦交融的时候,哀愁与喜悦会转化为心安。这就是为什么赵悦馨没有直接去上课,而是迫不及待地来图书馆找王微安来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赵悦馨一见到王微安大清早就开始思念那个从自己身边抢走她的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无情地责难王微安。此刻赵悦馨的心软了,想到王微安本来就够可怜的了,现在连她也这样对她,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于是,赵悦馨走到王微安跟前,轻轻地拥住她,用愧疚的语气说:

“微安,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你恋爱了,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才对,可我却小肚鸡肠,为了那么一点小事和你大动肝火。对不起,你是了解我的,我就是这种讨人嫌的暴脾气。你就原谅我吧,好吗?你是不知道,昨天你一晚上没回来,我有多担心你。”

人在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一般不能立马接收全部的信息,而是不自觉地捕捉一些关键词语,这时王微安最先捕捉到的是赵悦馨的最后一句话,因此即刻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一晚上没回去?”

赵悦馨噤若寒蝉。赵悦馨想起昨天晚上她和张之琛发生的事,不禁羞红了脸。王微安挣脱开赵悦馨的拥抱,看到她满脸潮红,感到十分惊讶,不明白赵悦馨为什么脸红。

赵悦馨原打算去咖啡馆的,但突然改变了注意。她现在哪儿也不想去了,只是急于告诉王微安昨天晚上她和张之琛发生的一切,以及听一听王微安和李白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急切的心情使赵悦馨连一分钟也不愿耽误,她要立马知道事实真相。于是赵悦馨一把拉起王微安的手,把她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四下观望了一圈,见附近没什么人,不会有人偷听到她们的谈话,便急不可耐地说开了。

“微安,你听着,我来找你主要有两件事要说,”赵悦馨神色严峻,一本正经地说,“第一件事,我想知道昨晚你和李白甫老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之所以知道你一夜没回,是因为……”赵悦馨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虽然王微安是她的闺中密友,但失贞这种事还是羞于开口。但一想到她迟早都会告诉王微安这件事的,于是心一沉,鼓足勇气,把王微安不明白她为什么脸红的原因告诉了她,“因为昨天我在你那里过的夜;第二件事,我想告诉你我为什么在你那里过的夜。我……我和张之琛在你的床上发生了关系。对不起,微安,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在你那里留宿是临时起意,我没来得及事先征得你的同意。”

王微安的头有一点发懵,一开始她不明白赵悦馨和张之琛在自己的床上发生了关系是什么意思,慢慢地,她懂了,她惊讶地望着赵悦馨,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音。紧接着,王微安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想象着那一幕,与此同时,心里对赵悦馨产生了一种无法遏制的精神上的厌恶之感。王微安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悦馨的那张因为羞涩而绯红的脸,也许是因为恋爱的缘故,此刻赵悦馨看起来是那么妩媚动人。她的娇态堪比美人海伦。尽管王微安觉得赵悦馨现在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美艳迷人,但说不出为什么,在王微安的心里,她厌恶赵悦馨现在的样子,尤其厌恶赵悦馨把自己当作她王微安的主人,且自认为有权利干涉她的任何事情。此时此刻,王微安是那么反感赵悦馨,因此她没办法再正视赵悦馨的目光,她害怕赵悦馨会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对她的厌恶之情,所以不得不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在王微安目光所望的方向有一个花坛。在夏天,花坛里开满了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的鲜花,有紫色的雏菊、火红的杜鹃、粉红的玫瑰、白色的茶花、金黄色的迎春花,而现在花都枯萎了,显出晚秋时节的衰败景象。看着那些耷拉着脑袋凋零的花,王微安突然想到在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这本书里,渥伦斯基把对安娜的爱比作去采摘一朵花。由现实中的男女关系联想到书本中的爱情故事,再由书本中的男欢女爱联想到赵悦馨现在的处境,王微安不禁这样想道:

“如今名叫赵悦馨的这朵美丽的花已经被张之琛采撷去了。那么从今往后她会越开越艳丽,还是逐渐在枯萎?”

这样一想,王微安又不由得转过脸,认真地打量着赵悦馨的容颜。

“她在我的床上和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王微安心想,这时张之琛的那张严肃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活泼而生动。“刚才却理直气壮地质问我,为什么因为一个老男人而忘记了她的生日。人一旦自私起来该有多么自私啊!”

“我首先要声明一点,”随后王微安心平气和地对赵悦馨说道,“我没有恋爱,我和你口中的李白甫老师没有任何关系。”

一听此话,赵悦馨感到万分惊讶。赵悦馨是了解王微安的,知道王微安从来不会骗她。赵悦馨惊讶的是看起来王微安和李白甫之间明明有什么,而王微安又一晚上没回来,女孩子和一个男人离开,又夜不归宿,难免让人想入非非,而王微安却说她和李白甫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因此,赵悦馨脱口而出: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夜不归宿?”

王微安盯着赵悦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昨天晚上赵悦馨没有在自己家里过夜,如果在这之前赵悦馨没有用那么苛刻的语气谴责自己,王微安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赵悦馨她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回家,她和李白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谈了什么。因为与赵悦馨无话不谈,吃一碗饭,有时甚至穿一条裤子、睡一个被窝已经是王微安的习惯了,就像赵悦馨习惯她的每个生日王微安都会在场一样。但现在一切都变了,赵悦馨的指责,赵悦馨的咄咄逼人、自以为是,赵悦馨的专断与蛮横,赵悦馨有王微安住所的钥匙,这显示了王微安对赵悦馨的一种信任,可赵悦馨利用这种信任做了一件让王微安此刻在精神上感到不能接受的事情,一想到那张床,一想到在那张床上所发生的一切,王微安就开始难以遏制地厌恶她住了三年的那个地方,基于以上的种种原因,王微安沉默不语,她不想多说一个字。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在链接的时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破裂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在加固的时候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失信也只是刹那间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就是脆弱得这么不堪一击。直到这时,赵悦馨还不明白她与王微安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那种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样子了,因为两个男人的出现,她们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难以弥合的隔阂。

“微安,你为什么不说话?”赵悦馨又问道。

王微安没有回答赵悦馨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和张之琛在一起了?”

“我爱他,我情不自禁。”赵悦馨坦诚地回答。

王微安无言以对。站在情爱的立场,赵悦馨无可指摘。

“那么,你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吗?”王微安紧接着问。

“什么打算?”

“假如有一天张之琛背弃了你们的这种关系,你想好自己的退路了吗?”王微安无比认真地问。因为从李白甫的办公室出来,碰到张之琛,与他交谈过后,王微安非常肯定张之琛不是一个会从一而终的男人。

“我没想过。”赵悦馨再一次坦诚地回答。

“那你昨天晚上有做避孕措施吗?”

赵悦馨摇摇头。王微安再一次无言以对。换作以前,王微安会立马劈头盖脸地骂赵悦馨一通,但此刻她没有这样做。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但这忠言不能轻易和任何人说。于施忠言之人而言,被施者一定是自己最爱、最在乎、最看重的人,而且这种人还得有一个优点,那便是听得忠言。除此以外,任何的忠言都没有价值,任何的忠言都没有施与的必要。因为就逆耳这一个特征,忠言就不利于多说。赵悦馨仅仅因为王微安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就对她肆意谴责,也不问青红皂白,她这么没有包容性,一方面让王微安感到心寒,一方面让王微安看清了赵悦馨过于自以为是的这一面。而这一面在本质意义上显示了赵悦馨习惯对王微安显示主人翁权利的那种惯性。也就是说,赵悦馨自认为她对王微安有支配权。而当赵悦馨的这种权利被剥夺的时候,她感到不适,因此她暴怒,她发火。就像赵悦馨的父亲赵赫虽然很欣赏王微安,觉得王微安是一个特别的女孩,但赵赫还是把王微安当成是自己的一个玩物,而在这一点上,他的女儿沿袭了赵赫的性格特征,赵悦馨虽然也很喜欢王微安,在学业上也很依赖她,但赵悦馨也不自觉地把王微安当成是自己的一件支配物,只要有可能,她的主人翁的意志就想在这件支配物上显示它的权威。这是金钱、权势与社会地位豢养出的一颗高傲、自负的心。这也是人在人性这一层面不能克服的一点。

而王微安在这一刻看清了她与赵悦馨的这种相互依附、相互利用的关系不可避免地要重新定位了,坦诚地交心已没有必要,真诚地规劝更没有必要,因为赵悦馨是如此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听得进劝。于是,王微安简洁地说道:

“好了,你回去上课去吧。不要动不动就逃课。”

说完这句话,王微安不由分说地转身离开了。在这一刻,艰难的生活塑造出的那个冷酷无情的王微安展现得淋漓尽致。王微安非常清楚赵悦馨此刻的内心感受,也明白赵悦馨为什么逃课大清早来找自己,也理解昨天晚上赵悦馨为什么情难自控地委身于张之琛,王微安什么都清楚,也什么都明白,但她就是不愿接收赵悦馨的所有情感的诉求。王微安把赵悦馨一个人丢在冷风里,任由她被一种无所适从的感受吞噬那颗彷徨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被别人评价那么高的王微安此刻显示出了人性最残酷的那一面?为什么十多年的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友情,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疏离?因为人性包罗万象,人始终无法克服人性。王微安也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一直匍匐在命运打压下的一个人。当这种人那对原本软弱无力的翅膀有了一定的力量,当这种人积淀了挣脱命运的勇气,他就必定会藐视曾经一切使自己不得不屈服与委身的东西。而此刻王微安的表现正是这种人性底层逻辑的显现。当叶子和王微安进行了那样一场若隐若现的谈话,当赵悦馨兴高采烈地把张之琛带到王微安的面前,当王微安和赵悦馨与张之琛去听了李白甫的课,当王微安被李白甫叫到办公室,和他进行了那样一场意义深远的谈话、并阴差阳错地在李白甫的家里住宿了一晚后,前前后后仅仅过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王微安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从王微安义无反顾、冷漠地转身的那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那么,我们不禁要问,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呢?一种不再当附庸,而要做自己的人生的主人的变化。我要独立为王了,我要成为我自己的人生的大女主了,因此别人的小情绪我再也不在乎了,这就是王微安冷漠地转身的主要原因。

但赵悦馨既没有看清王微安的这种转变,也不可能一下适应这种转变,因此,王微安转身朝图书馆走去时,赵悦馨没有马上离开,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在这个晚秋时节的清晨时分,太阳高照,色彩缤纷,这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怀着难言的愁绪站在大地母亲之上、广阔无垠的碧空之下,显得那么多愁善感,又那么美丽迷人。赵悦馨根本没有想到她的命运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了,父亲为她的人生谋划了璀璨的蓝图,母亲把所有的爱倾注在了她的身上,她是他们的心头肉、掌中宝,但是一段错误的爱恋却送她走上了一条通往冥府的、一去不复返的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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