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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锁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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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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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边缘》连载

第五十一章

李白甫和张之琛离开后,王微安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感到莫名地不安。人生中的某些事情总会令正在经历亦或已经历经过的人感到非常不安,此刻的王微安便是这样。王微安明显感觉到张之琛看她的眼神有种特别的意味,正是这种朦胧不清的意味使王微安感觉非常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一直持续到现在。现在,当王微安再次回味那种眼神时,她觉得这种眼神充满了谴责、嫉妒与愤恨的味道。王微安不敢深究张之琛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但她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惴惴不安起来,隐约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王微安探起身关了床头灯,然后静静地平躺下来,眼睛盯着天花板。此刻她没有丝毫睡意。在这同一张床上,昨天,她睡得踏实而沉稳;今天,她的思绪纷乱如麻,精神得不到片刻的放松与安宁。此刻,夜阑人静,是深思的最佳时机。人生是需要深思的,在深思中感悟生命的真谛,在深思中体会生活的各种况味。王微安正在这样做。这个静谧的房间让王微安感到一种愉悦的舒适感,房间里的一切,流动的空气、忽明忽暗的光线、床单被罩散发出的淡淡的洗衣剂的清香、影影绰绰的室内装饰物都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呈现着李白甫这样一个男人的精神世界与外在形式。

李白甫一个温情的男人,谜一般深邃,彩虹一般绚烂,阳光一般温暖,隧道一般幽深,让人似懂非懂。

此刻,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王微安在思考这个男人。但她看不懂他,她也不打算看懂他。她需要他,这是王微安非常清楚的一点。但这种需要不是女人对男人的需要,而是精神对精神的需要,灵魂对灵魂的需要。他们在书房的谈话,直到现在,每一个字,甚至于每个字背后的那种语气,王微安都记忆犹新。也正是这次谈话让王微安明白她需要李白甫。她就像一条被抛在沙滩、即将因缺水而窒息的鱼,而李白甫就是那涌来的浪潮,她需要这股浪潮把她卷入浩瀚的大海,从而获得新生。是的,王微安迫切地需要新生。

那么,什么叫新生?什么才是新生呢?新生就是与过去的一切告别,不是把过去与现在拦腰截断,而是踩着过去的废墟、踏着过去的辉煌,走上一条崭新的、重建理想与人格,重建理性与信念的人生之路。过去的王微安是一个孤儿,是一个十五岁就辍学、在街边小饭馆裹着围裙端盘子的侍应生,是一个啃着冷馒头、坐在冷板凳上求知若渴的姑娘,是一个在生存边缘努力挣扎、求生的人,而未来的王微安将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只有真正意义上的新生会给出明确的答案。所以,王微安期待着这样的新生,并且一直在竭尽全力创造着这样的新生。

但是,张之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张之琛的眼神怎么那么令人难以捉摸呢?王微安不自觉地陷入另一种深思,一种有关于情欲的深思,这种深思不可避免地联想到赵悦馨。想到赵悦馨与张之琛的关系,想到女性的童贞,想到爱情。

“爱情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王微安很怀疑,“假如真的存在,那么爱情究竟应该如何诠释呢?结婚吗?结婚是否是诠释爱情最合理的方式?结婚是否是诠释爱情最有效的方式?结婚究竟是爱情的延续还是爱情的消亡?相互献出了童贞,是让爱情更牢固,还是让爱情失去了最美好的幻想?”

爱情像哲学一样,是一个永远思考不明白的问题。”

然而,此刻是实实在在的,此刻是真真切切的。此刻,在王微安的世界里有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是李白甫,一个儒雅温存的中年男人;一个是张之琛,一个沉郁难懂的朝气青年。前者是赵悦馨的老师,而后者是赵悦馨的男友,现在,老师和男友在谈什么呢?王微安越身而起,走下床,来到窗户边。

站在这里,王微安能一眼望到李白甫和张之琛。

在王微安看来,李白甫是未来的张之琛,而张之琛是曾经的李白甫。人总是能从别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人也总是走着一条别人曾走过的路,最后变成了和别人一样的人。普天之下没有新事,普天之下的人看似不同,实则基本相同,吃着大同小异的饭食,犯着大同小异的错误,生着大同小异的病,精神与肉体受着永无止境的折磨,最后的归属是相同的,肉体归于尘土,枯骨在冷风里吹。

“他们究竟在谈什么呢?”王微安在心里问自己,一种莫可名状的焦灼漫溢到了她的心头,“是什么话题让张之琛不得不深夜找来?”

王微安正这样殚精竭虑地思忖着,突然听到手机响了。王微安离开窗边,走到床前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赵悦馨打来的。她立马接起了电话。可是电话接起来,王微安只是听到赵悦馨的抽泣声。

“悦馨,你怎么了?”王微安焦急地问,“为什么要哭?”

赵悦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王微安索性不问了,她耐心地等待着。王微安知道等赵悦馨哭够了,哭累了,自然会告诉她原委的。然而这次王微安并没有猜对,电话接通后,赵悦馨只是自顾自地抽噎了一会儿,没说一个字,然后突然就把电话挂断了。王微安愣怔了一会儿,感到莫名其妙,因为赵悦馨从来没有这样过。她定顿了片刻,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就又打了过去。打第一遍的时候,对方没有接听,王微安紧接着又打了第二遍,这次赵悦馨接了起来。

“悦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王微安不安地问。

“这下你满意了,”赵悦馨用愤怒的语气劈头盖脸地说,“现在你在我面前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赵悦馨的回答让王微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一头雾水。这也是赵悦馨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王微安说话。这种语气就好像她俩是天生的仇敌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王微安随即困惑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为什么?”赵悦馨依旧怒气冲冲地说,“因为你现在是女王,而我是乞丐。我得到的那点儿可怜的爱还是拜你所赐。”

“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王微安依然柔声细语地说,“悦馨,你今天这是怎么啦?”

赵悦馨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哭声让王微安心惊肉跳。在王微安的记忆里,赵悦馨从来没有这样痛哭过。对于一个生活幸福的人来说,他是不知道绝望的滋味的。而在王微安的认知里,赵悦馨始终是一个生活幸福的人。因此当赵悦馨如此嚎啕大哭时,王微安的第一想法是:这个一出生就泡在幸福的温泉里的姑娘终于品尝到了绝望带给她的痛苦,只是不知道这种绝望来自何处。王微安正心下琢磨是什么事情让赵悦馨如此这般没好气地和自己说话、如此这般地伤心痛哭时,赵悦馨突然收住哭声,用极其平静却充满了凄苦滋味的声音说道:

“张之琛爱的是你,根本不是我,他为了你不惜毁掉我。”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王微安既不感到惊讶,也不感到难以置信,就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事实上,作为这个故事的品读者,我们知道这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其实,当王微安不自觉地被揪进赵悦馨、张之琛以及李白甫的这张关系网中时,王微安对自己的处境和位置一清二楚,洞若观火。这一方面因为王微安是一个聪明、理性的姑娘;另一方面因为王微安对情感的认知和他们三人不一样;还有一方面的原因,也是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王微安一直知道自己的劣势是什么,自己的需要是什么,自己的根本是什么,自己的初心是什么。所以,王微安是一个特别有自知之明,一个始终在清醒地活着的人。可以这样说,王微安的一生可谓见证了梭罗借《瓦尔登湖》所说的那句话:清醒才是真正地活着。

打从王微安第一次见张之琛,王微安就从张之琛看自己的眼神与对自己说话的语气里感觉出张之琛对自己有爱慕之倾向,因为人有情不自禁的情感倾向,也有明晰的自我感知。而当赵悦馨把刚刚晋升为自己的男友的张之琛介绍给王微安认识的时候,张之琛偏偏表现出了这种情不自禁的情感倾向,而王微安又偏偏有了这种明晰的自我感知。王微安为什么会有这种感知?她真的这么自信,自信张之琛已经有了赵悦馨这么一个无可挑剔的女朋友,还会对她王微安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是的,王微安就是这么自信。王微安的自信来自于她的那种独一无二、出类拔萃的内在世界。王微安深信,在张之琛的一生中,他会遇到无数个像赵悦馨这么美貌的女人,但想遇到无数个像她王微安这样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的。在这个世界上,王微安只有一个人。这就是王微安的自信。

王微安是有这样的自信,但她更有理性与认知。王微安即便看出了张之琛的这种明显的倾向,但她根本没拿张之琛这个人当回事儿。因为在王微安的认知里:我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人见人爱是碧玉的客观特性。所以,王微安对张之琛的这种爱慕的倾向无动于衷,她既不沾沾自喜,也不自鸣得意。王微安自认为因为她对张之琛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所以不会对赵悦馨造成任何伤害。但是王微安能管住自己,却管不住别人,王微安万万没想到张之琛竟然对赵悦馨承认了自己对她的情愫,这让原本不想牵扯其中的王微安陷入了难堪的处境。然而在赵悦馨面前,王微安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因此,略微沉默了片刻,王微安故意用粗声粗气的口气违心地说:

“悦馨,你吃错药了吗?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我倒是希望我真的吃错药了,”赵悦馨用极尽讽刺意味的语调应道,“但遗憾的是没有。”

王微安没有作声。

“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都指明张之琛爱的是你,我质问的时候,他也没有反驳。”赵悦馨继续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谴责的味道。“默认就是承认。张之琛已经知道我的那篇被导师赞不绝口的论文是你帮我写的,为了把荣誉归还于你,他要把这一事实公之于众。”

“他是怎么知道的?”王微安紧接着问。

“我告诉他的。”赵悦馨几乎是理直气壮地回答。

王微安哑口无言。在王微安看来,赵悦馨的没有脑子在这件事情上显示得淋漓尽致。因为赵悦馨的这种做法让王微安之前的所有努力前功尽弃。如果说王微安是一位尽心尽责的老师,那么老师的责任与义务就是竭尽所能地把自己的学生塑造成她理想中的样子,无疑这一刻,赵悦馨让她的老师失望透了。对于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来说,任何的挽救措施都是没有必要的,也许放弃是最好的选择。这就是王微安心灰意冷以后此刻的想法。

“你怎么可以告诉他呢?”沉默了一会儿,王微安无可奈何地说,“这种事应该守口如瓶。”

“我爱他,我不想欺骗他;我爱他,我想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在他的面前。”赵悦馨依然是理直气壮地应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至极的事情。“况且,假如我没有告诉张之琛这件事,也许我永远不可能知道他的心始终指向的是你。”

“去他妈的爱情,你为所谓的爱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了。你以为掏心掏肺,一个男人就会感激你、更爱你吗?不,他只会瞧不起你,认为你没有脑子,是个任人宰割的白痴。”这就是王微安此刻想说的话,但她出口的却是另一些话:

“悦馨,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都要保证你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啊!你所珍视的爱情、你所深爱的男人,是靠不住的。”

“这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事情不会是这个样子。”赵悦馨不满地说。

“一个不懂自省,不懂自我反思,把所有责任推在别人身上的人是多么可悲啊!”王微安心想,“这种人只能成为人生的失败者。”

这样想着的时候,王微安不由自主地走到窗户边,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楼下的那两个似乎正交谈甚欢的男人。王微安把忐忑不安的目光从李白甫的脸上移到张之琛的脸上,又从张之琛的脸上移到李白甫的脸上,发现这两个男人的神情都特别严肃,突然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浑身发颤,脸色刷白。

“我一会儿打给你。”王微安对赵悦馨说,然后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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