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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春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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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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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记》连载

第二百零七章 急用钱卖掉珍邮 手术室留下风流

 晚上,步行街见了面。“红裙子”打量着我感叹道:“你这家伙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一点变化。”我看了看拾掇光鲜的自己,玩笑道:“不怪你语文不好,语文老师上课强调‘几乎全部’是病句,你还这么说。”“红裙子”道:“你还没改你爱咬文嚼字爱吹毛求疵的坏习惯。你倒记得我语文不好,是否记得有人数学考试经常挂红灯?”

“红裙子”穿了一件红色呢大衣,身材显得丰盈,让人动心。在深圳,我常疑惑广东人为何喜欢黑色、灰色等冷色调,北方人多喜欢红色、橙色暖色调,这个冬天,“红裙子”穿着红色呢大衣出现,让我恍然大悟。深圳的冬天在北方算不上冬天,头顶着明晃晃太阳,不缺少温度与色彩;北方的冬天,多针叶林,树木多呈灰褐色,因此,需要色彩点缀。

我选了一家欧式咖啡馆,点了牛排和茶,要了甜点。我与“红裙子”面对面边吃边聊。“红裙子”撩了聊头发,微笑着问我:“你觉得我有什么变化?”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我,这么多年来,我的眼神相遇仍然羞涩。

“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我的眉目有细细的皱纹了,不敢照镜子了。不像男人,什么都不用操心,所以不容易老。虽然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不过听起来却很受用。”

“红裙子”说话谦逊,脸部表情透露的却是满满的自信。这是成功女人脸上常常荡漾着的一种神情。她告诉我,现在有一个女儿,5岁多,活泼可爱。目前在上海开了一家国际旅行社,很赚钱。等牛排热气腾腾上来,“红裙子”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开门见山说:“我最近刚离了婚,正单着。”

“这么优秀的女人不知道珍惜,你老公真够愚蠢的!”我有些震惊,“红裙子”人漂亮,又多金,可婚姻一样不幸!

“不是有句老话说:生在福中不知福!”

“人轻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像我这样的,得不到才会珍惜。”

“你就是得到了,才不知道珍惜。想起往事,都有点恨。“

一向直率的“红裙子”,后面说起话来开始吞吞吐吐,似探我话。她问:“我现在在上海发展的很好,业务繁忙,我忙不过来,从外面招聘的人,我又不太放心使用,你干脆辞去报社的工作来上海,帮我发展业务?”

听完“红裙子”的话冲击力太大,我震惊万分,继尔条件反射般拒绝。我知道她是在委婉地向我求婚,方式很秀冕,这点情商和智商我还有。我心底知道我不可能选择和一个离婚少妇结婚,且带着孩子,即便她是我曾经的初恋和挚爱,也不足以让我投降。

我想:一则,父母不会同意;再则,别人背后会戳脊梁骨。

后面的对话纯粹应景之言。看我心不在焉模样,“红裙子”很失望。浪漫的烛光晚餐很快结束,“红裙子”出门和我告别,脸带哀怨,挥了挥手,深情的她飘然而去,一路没有回头。

我非常内疚,当年辜负了“红裙子”,现在又辜负了“红裙子”。一个人,两次踏如同一条河流!想一想,人生欠下的风流债,至今痛哉!那个大雪天,我和“红裙子”有了初夜,方格床单上落下一朵紫色的花,像一个梦幻的紫色的梦。

很快,梦就醒了,“红裙子”怀上了。她偶有月经不调,到日子没有来,开始并不太在意,后来,拖了二个月还不见红,这才着急上火,怀疑有了。“红裙子”让我去买来试孕棒,一测,果然。

我很懊丧,只碰了“红裙子”一次,就有了。都是学生,也是孩子,当然要瞒天过海,要无声无息地把孩子处理掉。去医院流产需要钱,不敢和父母说,没办法,我只好鬼促促地去找三姨借钱。

从小三姨最疼我。三姨见我借一大笔钱,好生奇怪,这相当于她一个半月工资。三姨问我借钱用途,见我说得吞吞吐吐,眼神疑惑,担还是借给了我钱。

我带“红裙子”就医,挂号,交了49元人流手术费。谁知进了手术室,医生照例一番检查后说,胎儿太大,不能流产,要住院钳刮。我和红裙子慌了手爪,在“红裙子”的泪水里商量了一晚,决定去二院和海州医院看看,别的医生有无他法。

换了两家医院,又花了两个49元,医生诊断结果一致:没法流产,胎儿成形,须住院刮宫。“红裙子”哭得稀里糊涂。清纯的她,人家一眼看出她是学生,自然横遭白眼。一遍遍脱衣检查,让她几近崩溃。海州医院妇科是一位男医生,带着两位实习生,手在她下身拨弄许久,让走出医院门的“红裙子”羞愧难当。

我想起有位远房舅舅,在市卫生院当副院长,平时虽不太走动,别无他法,买了些水果求上门去,把“红裙子”怀孕之事简单说了。舅舅道:“没什么可考虑的,赶快住院手术。事情宜急不宜缓。”

住院需要一大笔钱,如何筹措?想来想去,我唯一办法就是卖邮票。我有两本邮票簿,唯一的属于我可支配的财产,还是外公遗留给我的恩泽。

外公年轻时候喜欢集邮,是个邮迷,有清朝第一套邮票大龙票,有第二套邮票小龙票,有万寿邮票,有海关专用红印花税邮票,有宣统登基纪念邮票,有民国发行的临时中立邮票。

每次外公和我炫耀他的邮票,眼睛里含着两颗小太阳。

爸爸经常把外公的集邮历史当故事讲。爸爸说:“文革期间,外公时常深夜偷偷把珍藏的几大本邮票拿出来赏玩,带着白手套,拿着小铁夹子,非常专注。”

解放后,外公因经济条件所限,集邮时断时续。

爸爸看过一回外公的全套邮票,兴奋道:“那张龙票,票面有一条蟠龙,在海面上张牙舞爪、腾云驾雾,周边写着‘CHINA’‘大清’‘邮政局’‘三分银’字样;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套邮票《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和那张珍贵的《梅兰芳舞台艺术》小型张,你外公都有的。”

外公在我心目中是个传奇人物。我永远无法把一个保定陆军学院炮兵科的国民党军官和一个瓦匠工联系起来。新中国成立后,外公被分配在市建筑公司干瓦工。他是有文化的人,干了不长一段时间就是大工,带一帮小工。据说,工程师很多预算方面的问题,都要向第一线的他请教。

小时候,我记得他骑着28加重自行车上,早晚出入那个小院子,自行车后座上永远驮着两个灰色帆布包,里面装着瓦刀、沙浆铲、弹墨车、抹子、钢卷尺、安全帽、双飞粉。

外公1979年自杀,倒在黎明前。那时,全国各地都在平反拿帽,而外公没有赶上,想来甚是可惜,外公去世时,家里举丧,哭成一团,乱糟糟的。外公那几本珍贵的邮票簿遗失,谁也不知去向。有说举丧期间被邻居偷走;有说被发丧的亲戚顺走;有怀疑外公深夜私埋某处的。总之,几本珍邮集邮薄不翼而飞,没能再现人间。

后来,家人每每提起这几本邮票簿扼腕惋惜,说放现在,卖一套股票可以在市区买一套房。

外公遗留的一个破柜子有几十本书:有工民建方面专业工具书,有几本毛主席选集,有刚解放时,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全集,有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等书。

书在旧柜子里发黄,没人管,我爱翻。

一次,我竟发现一本书里夹了大量邮票,大概200多枚,有天安门、革命胜地、祖国风光等普票;有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签订纪念、太平天国金田起义百年纪念、鲁迅逝世十五周年等纪票;有桂林山水等十几张风光明信片;有毛主席去安源、毛主席语录、林彪题词等等几十张盖销的不成套文革票。

看到这些邮票,我泪眼模糊,都新中国发行新邮票。我猜测外公心中忌惮,把解放前邮票藏于一处,不敢留家里,这些票是他解放后散集,因条件有限,没按顺序存齐,散散落落的,胡乱夹在书中。

这些票装了足足两本邮票薄。

需要用钱时,我想到了这两本邮票薄。尽管舍不得可也无法,医院那边急需用钱。我拿着两本邮票薄去解放东路老邮局,那里有个邮市,周末开市,或换或买。我本子拿出来,声明不零卖。当时围上来一大帮人,看的多,出的起钱的少。一老邮票贩子看后,眼睛放光,说300块包圆。当时没人竞价,我知道大亏,可急用钱,没办法,只能忍痛割爱。

周末早晨,我兜里揣着卖邮票所得300元钱,先还了三姨的钱,然后自行车驮着 “红裙子”去卫生院。她一路上神色黯淡,人恹恹的,只随身带了一只小包。舅舅觉得脸上无光,不愿出头露面,叫一小护士带我们走窗口交费用,并直接安排了一个床位。

早上进手术室前,手术医生来病房,对我道:“你去医院门口商店里买四袋卫生纸,再买个塑料小桶来。”我尊医嘱一一买来,陪着“红裙子”进手术室时一并带了进去

。医生让“红裙子”躺到手术台上,给她注射麻醉药。医生对我说:“你去门外等着,不要乱走,一会喊你。”大概半小时,医生喊我进去。我推开手术室,医生拎着我买的那个红色塑料小桶道:“是个男孩子,你拎走,倒对面厕所里吧。”

我照办。

再过十分种,医生又喊我进去,说手术结束了,让我把“红裙子”扶回病房。麻醉药劲还没过去,扶“红裙子”出来时,她自己坚持要走。她说并不是很疼,只是冷。

我怜惜地给她擦去满头沁出的冷汗。

病房有六张床。隔着过道,对脚各摆着三张病床。“红裙子”嫌弃医院枕头脏,头枕在自己带来的包上。我握着“红裙子”手,看着她惨白的脸滚下了热泪。“红裙子”冰冷的手擦去我眼泪道:“男人不要哭,让人家看了笑话。”

现在回想,我那时候哪是男人,只是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

“感觉怎么样?”

“红裙子”道:“我饿。”

“你等一等,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我去外面商店买来青岛钙奶饼干,又在街边买了点“稀罕货”红颜草莓。倒春寒季节,小妹雨璇最爱吃大棚里新采摘的草莓,鲜红带黄,甜香带酸,娇艳欲滴。这个季节草莓口感好,价格贵,要5元钱一斤。我咬咬牙,买了二斤回来,先喂了“红裙子”几块饼干,再洗净了草莓喂她。

邻床一位小产中年妇女惊讶道:“小伙子,这么冷的天,刚做完手术,哪能吃冷东西,会把人带出产后风。”

我赶紧停下手,伸了伸舌头道:“哎呀,我不懂!”

中午时候,门轻轻敲了几下,我抬头看,三姨的脸出现在门上小玻璃窗里。我出来,三姨扬了扬手里保温壶和饭盒道:“壶里是鸡汤,我早上现杀的老母鸡,炖了一上午,给女孩子补一补身体。这饭盒里有饭菜,你和她都吃一点。”

“你怎么知道?”“你就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有什么需要的,你和我说!”想一想,应是医院的远房舅舅告诉她的吧。我的眼泪又一次模糊了双眼,一句话说不出。三姨说:“既然女孩子不想让家人知道,我就不进去了,晚上,我会准时送晚饭过来。”

吃饭时候,“红裙子”道:“我和父母说谎,说周末两天去我外婆家。星期一我要去上学,不然,学校找家长,家人知道就完蛋了。我爸爸脾气火爆,知道我这样,非打死我不可。”

“医生让住一个星期。”

“不用的,我身体能顶得住的。”

下午,“红裙子”正沉睡,病房门被撞开,吓我们一跳,只见四个男人架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肚子农村妇女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老婆子,嘴里不停念叨:“阿弥陀佛,造孽呀;阿弥陀佛,造孽呀……四个男人把妇女按在对面病床上,然后进来一位医生,拿着大针管,让把四周布帘子拉起来。

不久,医生说好了,拿着大针管从布围里出来,摔上门走了。

四个看护女妇的男人看打了针,也撤出了病房。

对面布围里的妇女一直喊肚子疼。病房有陪护的,问跟来那老婆子,才知道,她是产妇的婆婆。老婆子说了才知道,原来村妇是新坝人,躲计划生育,被村里民兵抓到,绑在拖拉机上送来医院。现在怀孕八个月,医生刚给打了催产素。

大概一小时光景,老婆子去喊护士。

护士来了,说农村妇女在床上产下一个死婴。

邻床陪护老婆婆胆子大,过去布围子里看,过来揪嘴说:“哎呦,作天孽呀,掉下来一个大胖小子,身上还是热的,估计有七八斤重。”那老婆婆拿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寸道:“小鸡鸡都有这么长。”

星期天下午,“红裙子”出了院,我送她回家,她父母不在。“红裙子”找了个大塑料盆,炖了开水,舀了冷水进屋,兑了水,要偷偷洗个澡。我劝阻道:“医生再三吩咐,一个星期内不能洗澡。”

“红裙子”道:“顾不得了,一身的血腥味,我明天怎么去学校。”

“红裙子”年轻,身体好,手术三天后,脸色又红扑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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