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配电室里,通过窗户,可以看到厂院外蔷薇河畔路灯下,一对对情侣在散步。鹿从军觉得这良辰美景应给娇妻打个电话,甜蜜一下,毕竟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前两天,他询问过尤靛,情人节要什么礼物?尤靛说看中了一双达芙妮品牌的裸色尖头高跟鞋,鹿从军二话没说,包夹里拿出钱来,让尤靛自己逛街去买。
谁知道,家里电话没人接。开始,他并不在意,以为尤靛回娘家里粘住。小夜班下班,鹿从军回至家中,见灶冷床冷,尤靛并不在家,只好自己下了个鸡蛋面,勉强果腹。
深更半夜的,老婆不在家,鹿从军起了疑心。他随手打了丈母娘家电话,方知尤靛今晚并没有回娘家。这尤靛粗枝大叶,心也大,胆也肥,撒谎不和家人对好口风,自然露馅。鹿从军心里发慌,狂打尤靛手机,一直没有人接。发信息,不回。再打电话,已处于关机状态。
付赢和尤靛已被情欲冲昏头脑,哪李还能考虑到情人节夜不归宿的后果。
早晨,太阳升得老高,尤靛估摸着鹿从军正在睡懒觉,轻着身子摸进家门。她一打开房门,吓了一大跳,只见鹿从军穿着睡衣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她。鹿从军脸上脸色阴暗,表情愤怒,仍然隐忍着。他向尤靛射来不信任的眼光,审视着她。
尤靛的眼神一阵慌乱。做了亏心事,自然心虚。
鹿从军不动声色道:“你去哪了,一夜不归,我正准备打电话报警。”尤靛心里发慌道:“我回妈妈那边。”尤靛一说谎,会脸红手出汗。她声音窝在喉咙里,像一只蚊子在叫,声音低得只能自己听到。
鹿从军气不打一处来,装在瓶子里的情绪,顶破了塞子,“刷”地爆发了,他冲上去,左手揪住尤靛衣领,右手“啪啪”打了她两记耳光。尤靛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不到昔日温柔有加的老公,竟然粗鲁地动手打她。
尤靛脸上深深地印刻下鹿从军红红的五个指印,她后退着,瘫坐在沙发上。鹿从军手颤抖着点着尤靛的鼻尖,骂道:“你妈个比的,我都电话打到你家里去了,你还说谎。”说着话,冲上来对着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哭泣的尤靛“哐哐”又是两脚。
尤靛被打傻了,捂着早肿起来的脸不说话。鹿从军看到尤靛肩膀在抖,掉着眼泪盯着自己看,眼睛里满是鄙夷之色,更加感到气恼,这他妈的是一种软抵抗,或叫无声的抵抗,想到这里心里更气,上来又是一巴掌。这时,尤靛才“呜呜”哭出声来。
鹿从军像公安审讯小偷一样,道:“你老实交代,夜不归宿,到底和哪个野男人开房去了?”尤靛娇生惯养的,没什么社会阅历,哪撒得来慌,被鹿从军一呼二吓三逼四诈,言语恫吓之下,早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和付赢开房之事。
别看鹿从军混不怎么样,却是个讲究人,直言自己吞不下这戴绿帽之苦果,只冷冷抛给尤靛一句话,道:“你这个小娼妇,赶快拎包从家里滚出去,滚的越远越好!”
尤靛泪水掩面回娘家,家人见了大惊。父母乖啊肉啊的唏嘘半天,问起何事惹得鹿从军这个王八蛋如此大动肝火。尤靛只嘤嘤哭,不说话。尤靛父母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当作手掌上明珠,生来舍不得打骂,今见女儿受欺负,咽不下这口气,直接杀上了门。老公俩有女儿家房门钥匙,也不敲门,直接就开了门。老俩口冲进卧室,鹿从军正在在床上挺尸,打着呼。
尤靛妈妈上前就薅住了贵女婿的头发,把他从睡梦中拖了起来,嘴里骂道:“你敢打我女儿,脸都打肿了,我们父母都舍不得动女儿一下,你去往死里下毒手,我今天不要了这条老命也要和你拼了。”说是迟那是块,手指甲上去早已经把鹿从军脸上挖出了土豆丝。
尤靛爸爸也不闲着,上去左手揪住鹿从军胸襟,右手早开了掌“忽忽”给了他两个响亮的大耳光。鹿从军刚睡梦中醒来,人还是懵比状态,经老公俩一乍一和的,半天才醒寐。
尤靛人在家中,见到家闹,心底倒颇欣慰。那付赢发誓要天老地荒,幸福人生让人向往!况且,在她眼里,和鹿从军离婚,和付赢结婚,未必不是一桩好婚姻。
她和鹿从军没有感情基础,更奢谈爱情,不过别人介绍相亲,自己年轻不谙世事,被介绍人三哄两骗,就糊里糊涂和鹿从军结婚成家。婚后,鹿从军泡在福缸里不知福,天天喝酒麻将,还常常夜不归宿泡夜店,尤靛心底早生出怨恨。
难道只有男人可以乱来?尤靛心中不甘心。
鹿从军扯开了岳父的手道:“你家尤靛在外面养汉子,不也不想和你们闹,家丑不可外扬,闹得这一栋楼邻居都知道,大家也没有面子。既然你们两位老的来,我丑话就放在这了,你写份休书,让你们把尤靛带回家去,然后等着办离婚手续就可以了。”
尤靛父母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觉得女儿一手带大的,从来懂规矩讲礼貌的,邻居见了没有不夸的,不可能作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鹿从军道:“信不信你们回家自己问她去!”
鹿从军写了离婚协议书,去岳父家门上找尤靛签字。他态度很明确,要让尤靛净身出户。尤靛看了,坚决不同意,坚决不签字。言之凿凿地要求平分家产,而且还有额外要求,要鹿从军额外支付一笔青春损失费。
尤靛父母在邻居面前怒斥这闺女婿是个人渣,这么大一个黄花闺女许配给他,现在却想白嫖,想一脚蹬出门了事,世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鹿从军打了尤靛电话大咧直呲道:“认识你时,你没有工作,出外看电影吃饭都我掏钱;结婚时你说你家家景一般,没带什么嫁妆过来,我也没有计较;婚后,全靠我一人工资养家,你天天在家养斋。你手捂心口窝凭你良心说说,你凭什么要平分一半家产,你看看,从买房子到装修,从买家电到拉家具,从买锅碗瓢盆到拖煤气罐,哪一样东西是你花钱买的?再说,你不守妇道,不好好持家,还在外面乱搞男人,给我戴绿帽子。我也不是大傻比,你吃我的喝我的绿我,我还要给你分家产。我和你说句交底的话,我的底线是:不可能给你一分钱!你识相点,赶快签字滚蛋,给我死滚,给我滚多远就死多远!”
尤靛回了娘家,早有高参背后指点:你一死活不能签字;二不能承认出轨。只要不让鹿从军抓到小辫子,他就不能让你净身出门。尤靛委屈道:“这个人简直就是白眼狼,吃肉都不吐骨头!”尤靛家人道:“他太不要脸了,能说出这种话的,不是个人,简直是个畜生!”
尤靛有了家人支持,有恃无恐,死活不肯就范,也不和鹿从军和解。尤靛诉求让了一步,不再诉求青春损失费,但底线必须分得一半家产。鹿从军当然不愿意,这样做,无疑赔了夫人又折兵!
鹿从军看协议离婚不成,找律师咨询。律师道:“她不签离婚协议书,只能走法院诉讼离婚这条路。你想让她净身出户,法院不会支持。说她出轨,口说无凭,只有拿到她出轨证据,在财产分割时,法院可以要求过错方支付离婚损害赔偿。”
尤靛和付赢私底订下攻守同盟,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不能承认奸情。鹿从军找来电脑工程师,解开家里电脑上尤靛QQ密码,发现尤靛早删掉和付赢聊天记录。鹿从军懊恼不已。电脑工程师安慰道:“不急,删掉聊天记录,硬盘里会留下痕迹,我有办法恢复聊天记录。”
鹿从军拿到打出来的一米长聊天记录,气得吐血。原来几月前,两人就在聊天室勾搭上,相互加了QQ,天天聊,慢慢发展到网恋。看那聊天记录,就是一部完整的出轨史,世上任何一部爱情小说都不能与之媲美。
每天早上,鹿从军一出家门,尤靛就坐到电脑前,与付赢心灵碰撞。前面半个月,两人还规矩,只互相试探,有的每的,问家庭,问个人情况;后面,两人语言渐渐露骨,肉呀亲呀爱呀,越说越不成体统;接下来,什么茶不饮饭不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肉麻话儿飘满屏幕;最新聊天记录,两人赤裸裸的打情骂俏,商量怎么见面?如何见面?见面了怎么办?
律师看了聊天记录,道:“你这聊天记录上面两人爱得死去活来,都言语上的,并不能证明两人有肉体关系,你最好能找付赢,让他承认有奸情,并签署一份纸质‘悔过书’作为呈堂证供,法官会作出对你更有利的判决。”
鹿从军从对话记录里摸清了付赢路数,知道他家庭情况、工作单位和电话号码。他直截了当拨了付赢电话,暗地里悄悄按下录音键。鹿从军单刀直入道:“付赢,我是尤靛老公,你是不是和尤靛情人节夜里出去开房了。”付赢虽有心理准备,突然接到鹿从军电话,因为紧张,一时间方寸大乱,语塞。
面对鹿从军的不断诘问,付赢后脊梁发凉,心虚狡辩道:“我不认识尤靛。”付赢按照尤靛所嘱,坚决不能承认奸情。
鹿从军失去耐心,翻脸道:“你妈个比的,你别狡辩,我手里拿着你和尤靛QQ聊天记录。你他妈的玩弄有夫之妇,你他妈的还不敢承认,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呀!”
付赢做贼心虚,冷汗早顺着脸颊流下来,语言上也没了气势,沉默不语。
“你破坏我家庭,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我算认栽。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能全部怪你。我并不想和你过不去,也不想和你过多计较。我现在就一个要求,你他妈的只要承认和尤靛有肉体关系,我们就到此为止,这事情就算了。”
付赢觉得事情败露,狡辩无益,承认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鹿从军道:“明晚见个面,你签署个两人奸情书面悔过书给我,我们之间就算了了!”
付赢不置可否,放下电话,六神无主,越想越怕,不知该如何办?他没法,来找我来商量。我道:“你这‘潘驴邓小闲’,难道脑袋被踢了,智商被人随便按在地上磨擦呀?”
付赢不解道:“什么叫‘潘驴邓小闲’?”
“古人有云:凡想‘偷嘴’的,必须五件事俱全,方才可以。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驴大行货;第三要邓通般有钱;第四要青春年少,兼有绵里针一般性格,对女人知道软款忍耐;第五要有闲工夫。此五件,唤做‘潘驴邓小闲’。你这都全了,此事便获得着。”
“老大,人家心里急死,你这却理闲篇,快说说对策!”
“这事情关系到尤靛离婚之大事,她能分得多少钱,可就在此。你可不要犯傻,就是做了,也千万不能承认!再说,你给鹿从军写了书面悔过书,相当于给人家抓住了把柄。抓住了你小辫子,你就被动了,人家要怎么弄你都可以。再说,人家万一告到报社来,首先你这个副主任乌纱帽要不保,党员能不能保住恐怕都不好讲。”
付赢一听,傻了眼,慌张道:“老大,你看怎么弄?”
“你以拖待变,看情况再决定。所谓:水来土淹,兵来将挡!”
第二天,付赢未与鹿从军照面,把手机关了机。鹿从军三番五次打不通电话,急了,没招,把电话打到报社办公室来。付赢接了电话,与昨天换了一个人,语气变硬,一口咬定道:“我不认识尤靛。”
一个时辰不到,一个自称“小瘟虎”的道上朋友打电话到报社办公室,说是鹿从军朋友,电话里警告付赢道:“你做的好事,自己不敢承认,你他妈纯粹一个窝囊废,是个孬种。你把人家有夫之妇勾上床,人玩过了,屌爽了,现在纸一抹就没事了,是吧?世界上哪有这等好事。现在人家找我出面,让我挑断你两条大腿筋,你这两天上下班走路上最好小心点。”
鹿从军双管齐下,可把付赢着实吓坏。他学校一毕业就到报社工作,一路顺风顺水的,哪遇见这样凶神恶煞一般的社会人,哪遇见过这种说话做事不讲道理的阵仗。付赢知道我兄弟陈海生在社会上混得小有名气,来央求我道:“老大,你看能不能找陈海生出面摆平这事?”
“陈海生性格我了解,逞勇好强,爱面子,最好晚上约出来,请他喝个小酒,让至上席,再多说些软话恭维话。他讲义气之人,你又是我兄弟,一定会替你出面。”
付赢点头称是道:“老大,如何做,你尽管说,我一切照办!”
付赢学习成绩一般,按理考不上一本大学,家里走关系,好烟好酒猛塞教练,拿到一张篮球二级运动员证书,混进南京一所名牌大学体育系。我经常揶揄他道:“看名牌大学毕业,谁知道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付赢反喷我道:“再差,也比你这个五大生强。”
付赢大学里不耽误,送辅导员,混了党员。大学毕业后面临找工作,付赢爸爸和市委王书记老乡,搭上关系送了礼。王书记大笔一飞,给胡主编写了个白条子,就把付赢塞进了早报。
胡主编批准付赢进早报的理由冠冕堂皇:早报没有懂体育的,体育版编得不专业,所以需要特别引进一个体育专业人才来报社。以此类推,按胡主编那思维逻辑,编国际版的应该在外交部工作过,编文化娱乐版的,应该在娱乐圈呆过。
晚上,在报社旁小饭店,付赢把陈海生尊请上座。陈海生最近提了个副股,白衬衫、黑西裤,官气十足。他做在上首,翘着二郎腿,露着擦得贼亮的皮鞋鞋底,很有点机关领导派头。喝下两杯酒后,我说了付赢之事,并报上“小瘟虎”江湖名号。
陈海生道:“这家伙爱‘黑吃黑’,心狠手辣,不讲江湖规矩,他一定收了鹿从军‘租子’,才来替他消灾。”
我有意激将陈海生道:“日特的,小小连云港谁不知道你大名,我就不相信还有你惧怕之人?!”
陈海生说:“屌!他不给我面子,不可能不给我老大王三面子。我找王三出面,‘小瘟虎’也不敢横。不过凭王三江湖地位,一般人拿钱请不动他。”
付赢道:“是呀,没有你出面,我们哪里搬得动王三。”
我插嘴道:“你作揖着办吧,需要抽烟喝酒花钱吃饭的尽管开口说。”
陈海生道:“都好弟兄,谈钱外了。不过,我既然出面,不用花钱,拿四条‘软中华’意思一下,人家那边好歹也是做大哥的,该尽的礼数还要尽到的。”
我在旁道:“这应该的,也是尊重人家。”
付赢火烧眉毛,哪有不应允之理,在旁鸡啄米一般直点头道:“王哥,你能出面,已经感恩不尽,该花的钱是要花的,这点规矩我懂。待事情办成以后,再单独感谢你王哥。”
陈海生道:“客气话不说了,秦哥的兄弟就是我兄弟。”
付赢会处事,人也干脆,趁上趟厕所间隙,直接在饭店门口超市拿了四条软中华,当我面交到陈海生手上。陈海生吃饱喝足,在酒店外面路边上,手里拎着烟拍着胸脯道:“回家等我消息。”
鹿从军再来电话。付赢语气超级强硬道:“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和尤靛没有任何关系。”鹿从军颇为恼怒,情绪进入癫狂状态,从早到晚,一天电话骚扰付赢十余次。付赢坐立不安,仿佛猴屁股坐在火焰山上,急得焦头烂额。
我给付赢打气道:“他越极端威胁你,越证明他对你没有办法,你放宽心,就不鸟他,看他能怎么样你。你可千万别亦步亦趋,闻鸡起舞。”
“小瘟虎”拿了钱,知道付赢在编辑部,这天上小夜班,在鹿从军授意下,晚上带了一帮兄弟,聚集到报社对面银行楼下,准备拦截下夜班的付赢。
编辑部在楼上,付赢上边看得真切,吓坏,忙找我商量对策。我打电话求助陈海生。陈海生挂了电话,一会回我话道:“已和王哥说好,现在过去。陈海生请老大王三出面,人都不带,直接开车过来找“小瘟虎”交涉。
不一会,陈海生电话打来,道:“搞掂,‘小瘟虎’说不再插手这事情。但要给人家面子,请他和手下小兄弟吃个夜宵,算犒劳一下。再拿几条‘红南京’分一下,也不枉人家一帮小兄弟跑一场。”
我说海生说:“你先安排,我马上过去。”
不一会,陈海生请了“小瘟虎”和其小弟兄在报社旁边食街找了家可中可宜饭店坐下来。付赢不愿见“小瘟虎”,拿了钱给我,拜托我过去处理。我带了四条红南京,赶到饭店,见大厅里坐了满满两桌人,先拿烟挨个散了。
陈海生请的老大王三,自然坐了主桌首席,他在江湖上威望高。“小瘟虎”得给王三面子,桌子不停拿酒敬他。酒菜上桌,大家气氛融洽,付赢之事算揭过一章,没人再提。“小瘟虎”虽心中不服,但道上大哥出头,不得不低头。
他反过来,回来劝鹿从军息事宁人,道:“王三出面,你惹不起。最好还是算了吧,江湖梁子宜解不宜结。”鹿从军咬着牙齿道:“只没有想到那个小比样的,能搬动王三出山。”
咬牙切齿归咬牙切齿,骂归骂,不过鹿从军知道:他这是一头撞到了南墙上,不回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