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龙兴庵新庙动土开工。大当家的邀我观摩奠基仪式。
奠基仪式现场:礼宾台搭建在原大雄宝殿旧址上。上面扎着红色充气拱门,写着--“重建龙兴庵奠基仪式”;台四角拉着几只彩色热气球,下面拉拽着彩色丝绸飘带;台面铺着满满的红地毯;台前沿摆满一长溜盆花;台下有来宾所送的祝贺花篮;台右侧是大雄宝殿与东西偏殿的模型,旁边竖立着一块大展板,上面贴着大尺幅的寺院三纬效果图;台中间立式麦克风和两侧的演出专业音响早已就位;台周边系着红绸的各种建筑机械就位待命。
一块长方型奠基石,披红挂彩,规规矩矩摆在新拓挖的凹槽中,这是新大雄宝殿正门门槛位置处。石上刻着竖行金字,右上款写着“龙兴庵”,中间写着“奠基”,左下款写着主持惠音法师款识和年月日。
昨日,惠音法师带了众僧众和一行护法居士举办法会,在奠基石下面先埋下一铁匣子,里面放有新殿资料图、捐献建殿善款名目及高僧大德书写的重建龙兴庵记,还存放了一只小银匣,匣内装精贵经卷及高僧舍利。
奠基仪式开始,台上嘉宾有分管宗教事务的副市长、各大道场派来祝贺的诸山长老、龙兴庵住持惠音法师。仪式由民宗局分管佛教的迟局主持。他西装领带的,遮不住突突的怀孕的肚子,话筒前,力邀省佛教协会会长发言。
省佛教协会会长致辞道:“龙兴庵是经省民宗委批准直属省佛教协会管理的甲类宗教活动场所,近年来,经惠音法师和四众弟子发心努力,如今因缘成熟,正式揭开了龙兴庵重建的序幕……”最后诚心祈愿大家“六时吉祥,身心自在,福寿无量,阿弥陀佛!”
接着诸山长老代表和惠音法师发言。
压轴是分管文化宗教的副市长宣布奠基仪式开始。副市长一声令下,一时间,鼓乐齐鸣,鞭炮声声。来宾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缓步走下礼宾席,戴上白手套,接过礼仪小姐递来的绑着红稠的新铁锨,站在工地上事先铺好的红地毯上,象征性地铲了两铁锨土,盖住了那枚凹槽里的奠基石。
早报跑宗教口的女记者焦敏早冲人群里闪出来,跟随在一群领导左右,“噼哩噼啪”连续按了几十次快门,镜头紧抓副市长。这小美女刚刚靠来报社,还是个实习记者,却上手很快。
报社面向全国范围招聘十名记者,学历要求研究生,起点本科须985、211,结果包名者众,精挑细选,淘汰了一大批,最后留下十名精英。让报社领导大跌眼镜的是,这十名研究生来到报社工作后,水土不服,写不好几百字的新闻稿,未满三个月试用期,因有考核任务,且工作压力大,已有八位请辞。焦敏算是硕果仅存的。
焦敏拿个自购的小卡片机拍点会议照片,还勉强能上上报纸,遇到拍摄大型活动现场,镜头变焦距离和拍摄角度跟不上趟。她挤过来和我说:“秦哥,到时麻烦你和寺庙里给几张照片,我这卡片机拍不好。”我看妙智正拿个带广角长镜头相机跑上跳下拍照,道:“没有问题,照片我帮你要。对了,有重大采访任务,你可以请章小蕙出面,她人挺好说话的。”焦敏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道:“谢谢秦哥。”
市委王书记广种福田,托副市长带来五百元,说是个人捐献。
陈碧真捐了钱,人受邀却没来。我电话里问起缘故。陈碧真道:“佛说,不住相布施,福德不可思量!我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电话里,我说:“有时间去北京看你,”
陈碧真道:“只怕你来了,我已经去了加拿大。全家正在办加拿大移民,最近忙得很!人生从来都是如此,时不我待!”
我好生奇怪,问道:“加拿大有什么好的,冰天雪地的,难道加拿大月亮比中国圆?全国各地有钱人皆往那跑,我看大多是不正当经营者,目的还是为了洗钱吧。”
“夫君说,移民稳妥,为手中财富找个去处。毕竟,怕国家政策朝三暮四来回改。”
“也是,这些有钱人,没几个屁股干净的。”
“干净不干净我不作评论,继续发展下去,社会正在滋生仇富心理。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社会普遍存在着一股戾气。”
“这很容易理解,贫富差距大造成,大家觉得社会不公平,个人诉求得不到满足,人与人之间没有信任,自然戾气十足。只怕贫富差距过大现象持续,会重新形成阶级。”
“哎,这都是政治话题,我们小老百姓的,莫谈国事为好!”
陈碧真惊知阿丽毅然绝然离开连云港,纳闷问:“她为何要走?”陈碧真问的问题确实是个问题,噎得我一时语塞,我一段时间以来,所想原因可以罗列一大堆,可真待开口说,理由全部似是而非,都不像理由。
越过年来,又到了秋天,龙兴庵主体工程大致完成,大雄宝殿开始三期彩绘。主殿封顶仪式,惠音师父再邀陈碧真过来剪彩,陈碧真推辞,说已定居加拿大多伦多。陈碧真私下给我电话,问了庙子建设情况,并让我拍几张照片传给她。
我知道她人虽不来,心里关心庙子翻建情况,暗暗揶揄道:“报纸上看新闻,说中国富豪多伦多置业买别墅,把当地房价炒得翻了一番,原来有你功劳。”
陈碧真不理会,笑道:“这倒是,加拿大特别欢迎投资性移民。”
陈碧真远在加拿大,心系国内,从网上看到阿丽个人钢琴演奏会深圳演出很成功新闻,隔着太平洋替小姐妹高兴。她说:“非常高兴阿丽能实现梦想,成为大明星。”
“她自带光环,目标明确又刻苦努力,走红迟早的事,可这些与我无关。”我在陈碧真面前表现的漠不关心,私里却在网上到处搜索关于她的一切消息。我关心阿丽,当然更关心她肚子里的我们的孩子。
我再赴孔望山,想看看那新建的龙兴庵。庙子定制的佛像正源源不断运来,堆在山脚下。庙子雇人肩抬手拉,往上面禅院角门搬运进寺。妙乐、妙智在现场指挥。有几农民工吃力地从货车上卸下一个保险箱,妙乐旁边不停叮嘱道:“这里面装的是一尊从缅甸引进的雕刻精美的玉佛。大家一定要小心,不要碰着撞着。”
妙乐没空和我说话,忙忙吵吵的,我过去看庙子新建的牌坊式山门,见汉白玉石牌坊四柱三门,门楣上雕刻着龙与莲,古朴大方。正门楣写着“同登彼岸”;左门楣写照“解脱”;右门楣写着“般若”。牌坊两端,砌有两间六角厅,亭内各置一赑屃驮碑,石碑硕大。左边石碑,刻着“重建龙兴庵碑铭”,碑背刻着茗山大师所书—“常遂佛学”;右边石碑,刻着“龙兴庵谱系简引”,碑背刻着茗山大师所书—“恒顺众生”。
“重建龙兴庵碑铭”乃名家所写,值得一看,我驻足观看,碑上楷书描金数百字,把龙兴庵重建渊源说得清楚:
余闻之寺院之用良以有也,曰弘法利生,曰庄严国土,曰传承文化,曰抚慰心灵,至若增胜景扬美名者……惠音法师携四众弟子,苦心孤旨,善男善女踊跃相助,增殿堂,请佛像,建寮房道场,功德圆满,龙兴庵焕然一新,盖不忘初心,方德始终……所谓终成所愿,禅悦满满,嘱我以记之。
山门至三门天王殿之间台阶拓展成三进,寓意着修行三重境界。青条石石阶改成汉白玉台矶,阳光下白光灿烂。108级石阶,象征着破除108种烦恼。上台阶,两侧汉白玉栏干上有匾额,分别写着“喜欢自在”“方便之门”“以戒为师”等等佛语。
天王殿上横匾书有描金“龙兴庵”三字,右左已挂有对联一副----
登宝地悉植菩提之种;
入山门咸资般若之光。
又是半月,听妙乐说各殿佛像安置到位,我心痒难耐,不等全部全部完工,跑来看。进天王殿,正面东方净玻璃世界教主阿弥陀佛笑容可掬,大肚能容世界一切烦恼;背面韦陀菩萨护法安僧;两侧分列佛教的护法天神----四大天王,各住一山,各护一天。
进了寺院,可见天王殿北门,门楣横匾描金四字---“三洲感应”,门两边悬挂对联----
有福方登圣贤地;
无缘难入解脱门。
龙兴庵大雄宝殿采用明代寺庙建筑风格,高达17米,玉栏石阶,歇山飞檐,更添雄美。大雄宝殿供奉的是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三身佛,法身佛、报身佛和应身佛;两侧供奉释迦牟尼两大弟子摩诃迦叶和阿难陀;再两侧是十八罗汉。
殿前两株千年古树已经拆掉保护铁架,一株古柏,一株流苏,恢复往日风流。
两颗古树旁各有一尊贴金塑银铜香炉。右边的六角香炉,炉围上刻着“龙兴庵”金字,宝葫芦顶,炉上顶着三层宝刹,挑檐攒尖,间隔挂着龙头与宝钟,下面汉白玉墩,雕刻着祥云与莲花;左边六角香炉,炉围上刻着“万年宝炉”金字,宝葫芦顶上雕刻着铜钱,炉上顶着单层宝刹,挑檐攒尖,间隔挂着龙头与宝钟,下面汉白玉墩,雕刻着祥云与莲花;两树中间布置一长方形鼎式香炉,炉围上刻着“有求必应”金字。
三尊香炉摆得艺术,既有对称美,又有不对称美。
左右配殿由原来单层单檐拓为双层双檐。东配殿“观音殿”,楼上是藏经楼;西配殿“地藏殿”,楼上为阅经楼。“观音殿”南墙镶嵌有一块黑色大理石功德碑,上面镌刻着庙子重建捐款名单:王建设捐款二千元,因身份特殊,独占鳌头:陈碧真捐款三百万,屈居次席;以下按金额数量大小,依次排列。
天王殿左首法堂,案几供奉佛祖菩萨高僧大德舍利,置宝鼎香炉,墙上挂有诸山长老佛宝;天王殿右首客堂,乃庙子待客之地,堂内购置红木桌椅,墙上挂有“梅菊竹兰”水墨画四幅,两边各有佛联,诸如“廓达如来三藏意,秒入佛陀不二门”等等,非常雅致。
院子里走走,东边禅院月门换成新门,对开红门椽着108颗门钉,狮头衔着门环;主殿后山墙紧挨着的山崖被直直削去一大块,进深多挖进去十余米,让大殿更有出场。新寺院修得如此金碧辉煌,我不禁心中为大当家的点赞,暗暗折服。
大当家开恩,说盖庙子妙乐最为辛苦,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两年,人瘦了一圈,承诺放妙乐去尼学院深造。妙乐前些日子再考,拿到了陆丰一家尼学院录取通知书。她报考陆丰,我想有考虑距离深圳不远因素。毕竟,阿丽人在深圳,距离陆丰不远,好姐妹可以常谋面。
尼学院设在陆丰清云山定光寺,平时,可学修一体。
生活总是这样,当你有所忘怀,一个人或一件趣事或会出现。妙乐要去陆丰清云山游历修学,唤醒了我心底思恋的阿丽。我若有所思地和妙乐道:“春天即将到来,山上的花儿都开放了。我想写一个爱情故事,与这座城市与这山这庙子有关。”
“你还是别写了,在我眼里,小说,小说,笑说,乱说,胡说,魔说也!全胡编乱造,胡言乱语。”妙乐警告道。
“也不尽然,红楼梦,金瓶梅、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三言二拍,皆不朽之作也,举不胜数!”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仅一部红楼,让多少痴男孽女哭干眼泪,掉进情字陷阱跳不出。金瓶梅刻画得人性入骨,确实深刻,可为性写性,男盗女娼的,糟粕甚多;尤其三言二拍,龌龊之事专选丛林之地,恶意诽谤三宝,可恶之极也!”
“或许作者言尤在心,不吐不快也!”
“中国文化最高境界乃天人合一,尤需行知合。语言文字粗糙、低劣,无论如何精炼其意,也知多智少,隔断人与自然、神的和谐关系。尤其小说,乱人乱语,胡编乱造,巧舌如簧,一言足可误人终身。你最好别写小说,容易妖言惑众。别像那西游记里的猴子,学点变幻之术,硬要卖弄神通。再说,犯口业文字业,乃是恶业,如若嚷笑乱写---谤住世三宝,要拔舌堕无间地狱。”
妙乐威言当然有用,让我诚惶诚恐,久久不敢动笔。
然妙乐这一走经年累月,如她所说,尼众佛学院学制九年,两年预科班,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我惊呼:“我佛慈悲,九年!”
妙乐走前找我,嘱我帮买卧铺票,并罗列出她想购置的一些常备药物。我自掏腰包,买了上好云雾茶,专门与车票和药一起送过来。此时,妙乐心里颇为惊讶,还不得与人说。她明白大当家的定有神通,怪不得夜赠“逢陆则止 遇清则藏”偈言,现已应验!
妙乐初到清风寺,千头万绪,正忙着料理,阿丽却率先来了。再见面,阿丽抱着妙乐不肯松手,泪洒衣襟。妙乐笑道:“你都开悟之人,还是儿女情长。”阿丽道:“我哪里开悟,还是葫芦,不是 舀水的瓢。”妙乐道:“葫芦,葫芦,葫芦庙,葫芦案。”
问起近况,知阿丽经常随团演出,国内外巡演。本来阿丽想留在清云山两天,与妙乐好好聊聊,可新生报到规矩严,不许离寺离校,阿丽只好先行告辞,约好再来探视。
阿丽看妙乐口袋没钱,出了远门,手上拿的二手机,还不是智能机,里里外外很不方便。她让助理给妙乐买来新手机,还送了一台平板ipad,供学习用。临走前,又塞了一沓现金,让妙乐放身边备用,缺什么买什么。
妙乐安定下来,没有他心,一心学业一心学佛。妙乐深知阿丽内心世界素有出家宏愿,现孑然一人,世间当已了无牵挂,言行间露出劝她请大当家接引之言,让阿丽发愿剃度出家。
“我哪有家?无家可出!”阿丽回应道。
“好姐姐,山林为家,西方世界即家,如何说无家?”
“好妹妹,你还记得你送我那善本《金刚经》?想昔日六祖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生感应,当即开悟;而今我看到‘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几句偈语,一下明白,整部《金刚经》,三十二品,5162字,佛的开示可以总结成一个字--‘空’。想来想去,若存在家与出家想法,还是不‘空’。”
“阿弥陀佛!”妙乐合掌感叹道。
“《圆觉经》道,佛国是个城池,东西南北皆有门,修行者要成就觉悟智慧,并非只由一个方便法门进入。一切众生,不离分别心,所以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其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不停轮转,这种种取舍,皆是轮回。我们的人生之旅,如船,停岸,出发,靠岸。船本性不变,可一开动,两岸风景变幻不停,人生经历也会随之不同。”
“姐姐佛学大有精进,还看了《圆觉经》。不过,出家可以放下烦恼障,这是其一,其二,大当家的也期盼有人能接班。”
“我?”阿丽笑问,“舍我其谁?”
“舍我其谁?”妙乐小声回味着阿丽的话。
阿丽见妙乐若有所思,从包中拿出口红,在自己脸上乱涂乱抹,道:“你看,哪个是我,抹口红的是我,还是不抹口红的是我?”
妙乐当下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