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了院门。二姨家志勇、三姨家昱辰、小舅家玉立和一陌生男孩正围着一张小方桌打扑克牌,旁边站闲的是小姨家蛋子亘言。亘言道:“志勇哥,你这牌打的不对劲,早就该拦一下上家牌,攥一手炸弹不打。”坐上家那陌生男孩叫嚣道:“出什么牌你们都不要,打这牌简直和逛大马路似的。”志勇道:“都怪我,打得有些保守了。”
见我们进来,诸表兄弟姊妹停下手中牌,齐声喊哥。我妈结婚早,我平辈里老大。玉立介绍陌生男孩给我认识,道:“这我男朋友李浩天。”小伙子名字挺霸气,长的俊朗高大,说话大嗓门。一问,山东人,性格爽直。
计划生育,小舅家只能生一个,得了宝贝女儿后,取名玉立,潜台词“停停”,寓意找机会要个男孩子。结果这一停,停了二十多年,停到女儿带回家一个男孩子。
倒听二姨说过一次,玉立新找一个男朋友,父母做生意的,家里有矿。二姨家的志勇见了面问:“雨璇,听大姑说,供电局要挖你过去呀?”雨璇道:“黄了,单位不放,说我顶梁柱,说放我走,银联印刷厂台子塌一半。”旁边小姨家公子亘言道:“那可惜了,供电局效益好,工资高。”雨璇道:“没办法,不给我调档,哪也去不了。电脑房另一个同事拣了便宜,单位倒放了。唉,谁叫我是电脑房主任。”
雨璇汉字录入排版比赛获得过几次省级市级大奖,年纪轻轻被提拔为电脑房主任。这本来好事情,成为单位培养对象,现在结果成了坏事情,该跳槽却被拴住了脚。几家单位想要挖雨璇,单位死活不放。
我到厨房去,小舅正围着围裙主厨,灶台上呲里乌拉的冒着油烟。小舅是个没有厨师证的厨师,水平还可以,家庭聚会,自然他主刀。几个姨轮流在旁边打下手,帮择菜切葱,端碟子端碗。
小舅参军一年,遇到百万大裁军转业回家,被分配到市玻璃厂,在车间里做啤酒瓶子。后单位倒闭,迫于生计,在路边开了一家家常菜馆,也没有正式学过,靠看几本菜谱,勉强上阵。月月干下来,虽落不下什么钱,但也能赚个一家吃喝。
小舅做得一手家乡土菜,小饭店顾客都本地人,就为尝一口正宗本地菜。
外婆这边大家庭人多,看架势今天要摆两桌。客厅里,大舅妈、三姨夫、小姨夫正陪外婆打麻将。外婆见了阿丽,捏了捏手中牌笑眯眯道:“小乖,你来了呀,怎么好久不来看外婆?”阿丽道:“最近一直练琴,不太出门。”外婆道:“不能累着自己。”阿丽微笑点头。
“胡了!”外婆推道了面前的麻将牌。今天外婆银发盘得整齐,鬏髻束在手工编织的粗绒黑帽里,穿一身粗蓝布衣裤,脚上灰布鞋,整个人素净整洁。
三姨和小姨在厨房忙菜,没见过阿丽,听说我女朋友过来,呼啦从厨房来了客厅,特意瞧瞧阿丽。他们围着阿丽头上脚下的细看。我带阿丽一一和几个长辈见了面。阿丽落落大方,是个能拿得出手的主儿,面对长辈审视、问好,回应得有礼貌,不失分寸。
小姨和三姨直夸奖道:“不愧大城市过来的,就是洋气!”
二姨问道:“你妈怎么不来?”我道:“忙节了,在家打荡猪内脏,还要炸藕饼,包韭菜饼,包黑芝麻糖饼,准备明天中秋团圆饭。”小姨道:“大姐准备带儿媳妇了,也要成大家长了!”
阿丽端了个方凳子,坐外婆身边,看打麻将。我去主卧室望望还有谁在?卧室桌上地上摆满小辈孝敬外婆的烟酒糕点。二姨父正坐角落里看电视,我没打扰他,去了次卧室,看见“书呆子”大舅正躺再床上看书。
我过来看,是文学杂志《收获》。大舅看书档次高,平时订阅了《收获》《钟山》《中篇小说选刊》《人民文学》《当代》等文学刊物。大舅同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却爱看文学书籍,每月工资很大一部分用来买文学书籍,没少被大舅妈唠叨过。我道:“大舅,看长篇小说呀,以后我写部长篇小说给你看。”
大舅躺卧床上,眼睛没有离开手中的《收获》,道:“你能写什么东西,小说是谁都能写的呀。不怪当年金圣叹有云:‘作书,圣人之事也;非圣人而作书,其人可诛,其书可烧也。’”
我随口一说:“别听金圣叹胡说!”
大舅听了我话,放下手中《收获》,腾地坐了起来,认真道:“小说,也是胡说,更是乱说、邪说、魔说。说白了,就是胡扯蛋。写书,往大里说留史,往小处说传道授业解惑。你写小说不能留史,不能传道,不能授业,不能解惑,那就是跑出来祸乱人心,不是其人可诛其书可烧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哉!”
“你这么说不对,你看小说《红楼梦》现在被文化人捧为圭臬。”
大舅鼻子里擤了一下道:“旧文人写书造字有信仰有节操的,你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拿《红楼梦》类比。”
大舅才高傲人,可在大家眼里,他情商低,说话一向不太中听。
“余华小说《活着》,大舅你觉得写得怎么样?”
“得过国内外很多大奖,备受推崇呀!”
“可在我眼里,这小说不怎么样!他把寓言一样的苦难运命杂乱无章地堆砌在一家人身上,把戏玩得不够高明。这样小说在我眼睛里并不高明,竟得那么多大奖,真是欺我大中华无人;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思想性好,也鼓励教育人,但语言粗鄙,情节生拼硬凑,编造的痕迹很重,我读了味同嚼蜡。可这样作品竟能获得‘茅盾文学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舅从酒瓶底般厚的高度近视镜片后,露出白眼珠道:“那两部小说确实写得并不高明,可要是你写,我想会更加狗屁不通。不过我挺欣赏你这不迷信权威的态度。”
正扯着,阿丽过来找我。我给大舅介绍阿丽道:“这我朋友阿丽。”
“哦,你女朋友呀?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多大年纪?”
“舅舅,你查户口的警察呀?”
“外甥,娘舅家的小狗。我问问,是帮你把关。放过去,外甥这婚姻没有娘舅点头时不成的。”
“好吧?阿丽是湖南人,学的键盘专业。,现在暂时赋闲在家”
大舅道:“你们都够小资的,音乐文学都不能当饭吃的。”
大舅学习好,上小学时,家里穷,他捡地上铅笔头,借人家书本回家抄,考试总是全校第一名。后来,一九七九年恢复高考后,大舅学以致用,考上同济大学,一路深造,现为在一家建筑公司当高级工程师。
特殊年代,大舅因为文化好,被街道派去扫盲班扫盲。大舅嘴不好,不知发表了什么言论,被人抓住小辫,拉了去批斗。大家批他比批“戴帽子”的外公还厉害。外公自己被批倒可以忍受,见大儿子被批,深夜彷徨流泪,精神彻底崩溃,一时想不开,喝了工厂的水泥脱干剂,选择了自杀。
邻居私传,外公被大舅害死的。
不一会,小舅厨房出来,喊大家收拾桌子吃饭。大家放下手中牌,抬桌放碗按箸,一片忙碌。外婆拉阿丽去卧室。外婆喜欢阿丽,让阿丽坐身边,从床头柜上一茶盘子里拿起一块枣泥花生仁鲜花饼赏递给阿丽,道:“阿丽,你吃这枣泥花生仁鲜花饼,今天中秋博个好口彩,早生贵子。”
老年人拿阿丽打趣,让进来坐床上抽烟的二姨直乐。
阿丽拿着鲜花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红了脸。二姨笑道:“中秋团圆佳节,要吃外婆给的鲜花饼。”小姨从厨房过来,恰巧看见这一幕,为阿丽解围道:“老年人调皮,把人家大姑娘脸都说红了。”
二姨从床对面绕了过来,仔细看盛鲜花饼那茶盘,感慨道:“妈,这盘子用了几十年,还在呀?”外婆道:“平时不用,这不每年也就春节和中秋才拿出来用,摆放点瓜子、糖、点心什么。”
我过来看,茶盘中间写着毛主席语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问:“盘子够老的,文革期间的吧?”
二姨道:“是呀,有这盘子时没有你。老三届上山下乡,我被下放到花果山脚下新村。临走时,亲戚、朋友、同学送来日用品,有脸盆、搪瓷缸子、毛巾、茶盘什么的。这茶盘是同学王惠送的,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楚。当年我们在车站拥抱着要离别,哭得撕心裂肺的。”
有“林妹妹”之称的二姨、时运不佳,过得不太顺当。她下放时,决心要把青春献给伟大的革命事业,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以实际行动与贫下中农想结合。不过实际行动太实际了,在下放的新村嫁给了当地村民小木匠二憨子。
结婚后二姨才知道,二憨子不是老实巴交,是缺心眼。村里人找他打家具,从不偷工减料。都说他打那大衣厨,能用三百年,四个壮劳力抬不动。后来落实政策,二姨回城上班,好在,没过多少年,二姨夫也土地带人农转非有了城镇户口。
“林妹妹”二姨爱看电影,拿个手绢看那苦菜花,不知哭过多少遍。她哭的不是电影里的胶东人的苦难岁月,她哭的是自己一辈子婚姻不幸福的运命。
“有没有带那个细细的外国烟过来?”
“外婆,你要抽长健呀?”阿丽从包里拿出白色长健,抽出一支递给外婆,并拿出打火机给外婆点上。阿丽不习惯在生人面前抽烟,把烟盒和火机又装回包里。
“你也抽!”外婆笑着命令道。
“外婆,你生怕全家不知道阿丽抽烟,搞宣传呀。”雨璇道。
“就是!”小染道。
“呦呦,这大姑小姑维护未来大嫂子形象哦。”外婆笑道:“我是帮她解围,怕阿丽来烟瘾,所以让她陪外婆抽一支。”
阿丽摇头笑,拿了一支烟点燃。外婆喷出一口香烟,腾云驾雾的。她老人家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包软中华扔给我,道:“给你包好烟抽。”我接了,开了封,给身边抽烟的志勇递了一支。三姨进来,直拿手掀着鼻子,过去开窗户道:“一屋烟,呛人,几根老烟枪对着抽。你这老年人呀,还强迫人抽烟。”
看的出来,外婆宠阿丽,把她拉身边坐着说话。这时候,桂云进来,进门大大咧咧地朝床上一坐,就嚷道:“看这什么喜剧呀,咿咿呀呀的,急死人,志勇你帮换个频道,电影频道或者文艺频道都行。”
桂云学习不好,还早恋。二姨说见了她头脑壳疼。
外婆对这个外孙女很是看不惯,一脸严肃教训道:“天靠日月星辰;地靠五谷山林;国靠忠臣良将;家靠孝子贤孙。你们这些做小辈的,要脚踏实地走正路。尤其女孩子,更要有德行。古人云:女子要有四行,妇得、妇言、妇容、妇功。你们看,阿丽身上这些都具备。你们小孩儿家可要多向阿丽学习。”
我惊讶,古昔曹大家《女诫》,外婆说来头头是道。外婆小时,家里请过私塾,读过四书五经,说话文绉绉的,古诗词文言文都通的。
外婆坐床上,看到阿丽腕上露出佛珠,眼睛一亮,抓过阿丽左手腕来,细细瞧着。这佛珠108颗,阿丽挽成三匝套在腕上,颗颗清亮温润。外婆道:“阿丽,这佛珠哪里得来?”阿丽道:“龙兴庵大当家赠予。”
外婆“哦”了一声,让阿丽把佛珠退下手腕,拿在手里借着灯光再仔细看。
我凑近看,惊奇道:“好奇怪,阿丽,珠子现在浅紫色,和你出门之时,颜色又不一样。”
外婆道:“这串佛珠是宝珠,其有一奇:戴时,会结上一层铜锈,触碰到人皮肤,有了温度,铜锈自然褪去,显出新色。不同人佩戴,会变幻出不同颜色;不同人戴,其发出檀香味道浓淡不一。”
竟有这等奇事,大家听说阿丽手上有宝珠,围过来看。我用手护住佛珠道:“这宝珠你们俗人不要随便上手来摸。”我这么一说,大家只拿眼珠子争相来看。
玉立嗅了嗅鼻子道:“果然清香迥异!”
阿丽疑惑道:“外婆,你怎么如此这般了解这串佛珠?”
外婆嘴里念念有词道:“阿弥陀佛!曾见过这串珠子的!”
二姨道:“你这老人家,该说不说,在这念什么佛,卖什么关子?”
外婆道:“这是龙兴庵往生老住持观空尼师遗物,我认识的。抗战解放后,我和你爸从上海回来,曾小住古海州城你祖父家几个月。期间,我常去龙兴庵上香,和观空尼师熟识。老尼师时常戴在腕上的这串佛珠,说话做事时时捻在手上。”
我道:“观空尼师有个习惯,龙洞庵上下都知道,她平时手总不停捻珠子。听闻观空尼师往生时,手仍保持着捻珠动作。”
阿丽吃惊道:“原为观空尼师遗物,大当家的为何让妙乐赠与我?”
外婆道:“我不懂呀,甚是好奇。”
阿丽惊讶惶恐,腕上抹下佛珠看,道,“怪不得妙乐送我时再三叮嘱,平时不戴,说怕不恭敬。我以为佛珠可以驱凶化吉,拿出来当护身符。”
外婆道:“三叠百日时,也见过一回这串佛珠。”
我惊讶道:“啊,还有这等事情?”
外婆笑:“你出生时,正在武斗,连云港分为反到底和公社两派,打得天黑地暗。孔望山当时两派争夺制高点,子弹满山飞。那时,庙子捣烂了,佛像拉出来游街。孔望山南坡那个蟾蜍汉代大石雕的头,就那时被红卫兵敲掉。”
我道:“武斗真可怕。我听周三石讲,他妈妈公社,他大舅反到底,文革时期,兄妹在家拿刀互相追着砍。他大舅现在额头上还有一块刀疤,就他亲妹妹砍的。”
外婆道:“那年头,庙子里佛相被砸烂,观空法师被迫还了俗,到厂子里做小工。你满百日时,我按老习俗,仿效佛教僧侣‘口食千锺粟,身穿百纳衣’,从左邻右居凑来百家饭喂你,找来碎步头一针一线缝制成百纳衣给你穿,晚上偷偷把你抱去观空法师家里,请她收你为俗家佛弟子。当时,观空法师摸你头,你咧嘴笑,伸手要抓师父手上佛珠,观空法师当时就拿这佛珠逗你玩。当时,观空法师还说,这小手粉妆玉砌的,真可爱!”
我惊讶道:“我和这佛珠还有如此因缘,倒是第一回听说。”
阿丽道:“原来这串珠子还有这个缘起?”
外婆道:“想不到这串珠子流来流去流到了阿丽手上。这串珠子是龙洞庵的法脉,说来也是文物。惠音师父从尼空大师父手上接下来的,为什么传给你,就不清楚呢。”
外婆说的,大家热热闹闹不甚着意,我却上了心,疑团疑云升起在心中。
开饭,大家上了饭桌,济济一堂。外婆叫阿丽坐自己身边。因是外人,外婆怕她受冷落,更要礼遇。长辈一桌,晚辈一桌。我晚辈中最长,比小舅年龄小不了几岁,因此,每次破例升级主桌。今天玉立带男朋友来,也破例升坐主桌。两个姨忙活了半天,看大人这桌挤,不要座位,直接拿筷子站在圈外吃。
儿孙满堂,外婆脸开得像一朵盛开的莲花,气色红润,面容慈祥,所有皱纹舒坦开来。外婆心宽,不爱操心,所以长寿。阿丽懂事,知外婆爱吃鸭胗,动筷先夹了几块鸭胗放外婆碗里。三姨给阿丽夹了个鸡腿道:“阿丽,你多吃点,太瘦了。”阿丽把鸡腿夹给我道:“三姨,我最近减肥,吃素不吃荤。”
阿丽受妙乐“食肉无慈心”教育,认为吃肉易动嗔恚心,易动淫欲念,从龙兴庵打佛七回来后,一直少肉少葱蒜。妈妈私底下埋怨道:“这样不行,人哪能不吃肉,营养不良,会影响下一代健康。”
李浩天眼皮带水,表扬起未来老丈爷道:“这凉菜朝桌子上一摆,就看出来叔叔这刀功,切的细细的,摆盘也好看,一看可不是一般的水平。不想我们山东菜,端上来都粗实实的。”
小舅听了高兴,“叽喳”抿下一口高度白酒道:“连云港地理位置缘故,土菜受鲁菜、徐州菜和淮扬菜影响比较多,取精去粗,对刀工、食材、烹饪方法要求很高。”
大舅坐对面,扶了扶黑边眼睛到:“连云港烹饪协会组织了一帮本地厨师,把上千年历史的本地菜一一整理出来,出了本烹调书,取名----朐阳菜谱。”
小舅道:“老海州人靠谱,对刀工有要求,多少年传下来这样一句民谚: 横切牛,竖切鸡,斜切猪肉丝,排刀细剁去鱼刺;老海州人对烹饪方法很讲究,也有一句流传很广的民谚:急火鱼,慢火肉,半生半熟吃时令,咯吱窝里夹咸鱼。”
大舅有批判精神,道:“连云港好吃是有名的,你们看,连云港满街开的都是饭店,除了吃,连云港人什么也不会干!这么多年了,原来比我们差的淮安、盐城、宿迁,现在发展的都比我们好。所以,现在连云港被大家调侃为十三妹。”
小姨拿了个空碗,从远端菜碟子里拣了些竹笋、黄瓜、黄花菜等素菜,递给阿丽。玉立男朋友自来熟,又自诩酒量大,早脱了小西装,端起酒杯挨个敬酒。
山东人能喝酒,看架势,能喝斤把酒。
三杯酒下去,他就喧宾夺主起来。
小姨夫道:“今天玉立男朋友第一次上门,我好好陪他喝两杯。”小姨道:“你可不要喝醉,够人,一喝酒就喝醉!”小姨夫豪爽道:“酒是粮食造,不喝是罪过!”
阿丽能喝酒,今天有人找她喝酒,也不推辞。外婆吃得少而精,习惯只吃六分饱。老人家夹了几筷头喜欢的,便不再动筷子。大家还在闹,外婆起身去卧室看电视。她老人家锁定中央戏剧频道,很少换台,京戏、越剧、话剧、淮海戏、黄梅戏、绍兴戏、滑稽戏、弹词、评书、京韵大鼓、申曲、粤剧、河南梆子全喜欢,有什么剧种看什么,从来不挑不拣,而且,每一部戏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阿丽早早吃完,和大家打过招呼,推了碗筷来卧室陪外婆。外婆看阿丽吃完,来了精神,在卧室喊道:“快来两个,把小桌子抬到卧室,把麻将摆上。”外面小姨父道:“老人家别催,我们还要好好喝酒了!”
外婆卧室里道:“叫小染和雨璇不吃了,来打麻将。”雨璇道:“我不打,休想赢我钱。桂花去打。”桂云高兴道:“我爱打麻将,我酒也不喝了,我去。”外婆道:“你小孩子打什么,做什么事情都拾拾慌慌的,叫你大舅妈先来支援一下,一会等他们吃完了好换人。”
大舅妈在客厅道:“我不吃了,我来打!”
等我喝得小醉,下了饭桌,已下午三点左右。麻将桌上,早换上三姨夫、小舅和小舅妈。小姨夫和李浩天喝多了,一个卧在沙发上呼,一个卧在小房间床上呼。
志勇拿了扑克牌过来,张罗着要开辟第二战场。阿丽使眼色,让我回去。我到主卧室和外婆告辞。大家都嚷嚷吃完晚饭再走。外婆叮嘱要出门的阿丽道:“吃好喝好,才是有福之人,别盘心思!”
阿丽直点头道:“外婆,我知道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