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旅途漫长心难耐 天空之城在眼前

大中午，司机并不急着赶路，把车开进一家餐馆停车场，下车吃饭。几个老表坐车上啃着干粮，并不下车。

中午12点，微姐等的心里火发，再一次打来电话，问：“车走到了哪里？”一路是山，我没看到路标，问江西老表，说车刚走出抚州市地界。微姐道：“才走一半多一点路程，真急人呀！”我道：“微姐，别等我，你先吃午饭，别饿着自己。”微姐道：“说好等你一起吃午饭。”我道：“这还等什么，驴年马月的。”

我坐车上，看简陋小餐馆门口两只大黄狗打架。

想当年方鸿渐等人路过鹰潭、南城、宁都等地，一路狼狈不堪，那景象于我身上再现。恍惚之间，我把微姐和孙小姐无厘头联系在一起。想到微姐已婚事实，我如方鸿渐旅馆竹榻上窥见孙小姐睡相一般，内心惶恐不安起来。

我下车买了面包和矿泉水，不确定性因素太多，须作持久战准备。几个老表七嘴拔舌的，一路狂聊，不见口渴。他们戴着口罩聊天，喉节一动一动的，让我喉结不由自主瘙痒起来。

这一位说，市面上米醋和板蓝根卖断货，正托赣州当官的远方叔叔，看能不能给弄几盒板蓝根；那一位说，早上新闻联播，北京中小学全部停课，大学生开始提前放假返乡；这一位说，听说广东北京死了不少人；那一位说，谁知道呢，不想让你老百姓知道的，你也别想知道。

司机够悠闲，车泊下后，一小时不想动窝。俗话云：再着急，也得给自己留口喘气儿时间。是呀他是既来之则安之。我可心急如焚。可急有什么用？我暗地里长长呼吸一口，叮嘱自己让心跳和脉搏慢下来，要向司机学习，随遇而安。

如果心再不安，我准备念起刘白眼教我的道家定心咒；或者念起徐老师教我的佛家白骨观，定住精神；或者叫好大圣，捻着诀念声咒语“住住住”，给我使个定身法。

离家三里路，别有一乡风！

听身边江西方言哩里哇啦的，蛮有意思！

中午阳光足够热烈，天空白云足够悠悠。这让我想起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的诗句，原来觉得平庸，现在细嚼味道满满--

任何人无论用什么

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我多么幸福

我亲吻你，穿过

几百里相隔的路程

车再走起，我决心好好享受这美丽多情的赣南风光！正所谓：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悬崖依然陡峭，道路依然崎岖，这是一个漫长的下午。古道，南风，山峦，瘦马。我听见庄严、圣洁的钟声，穿越厚重岁月和雾气而来，钟声由远及近，“铛铛铛---”，逐渐清晰，深沉而有力。这是空谷传音，山窍灌风噌吰不绝。一群鸟儿在山峦之上飞翔。S•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窾坎镗鞳响起，悠长而宽广的群山，一幕一幕拉开，美丽而忧伤--

一个歌者，独自徜徉在天地和河流之间

我扪心自问，十年来我在忙些什么？

爱没有好好爱过；恨没有好好恨过

如今，时光悄然流逝

蓦然回首，物是人非，无限感伤

山脚下，那是一座繁华而庸俗的城市

尽管如此，我们依然不能苛责命运

须知道，经年后黑夜闪烁的仍是星光

岁月留下的仍是美好

连云港距离宁都遥远，并非遥远到遥不可及。我为何相隔十年才来？我的内心开始不停自责。十年，是现实与梦想之间的一段距离！说长不算长，说短不算短。想想，十年来，微姐一封封来信述说诸多家事，不遗巨细--结婚，怀孕，生子……。

一个女人该走的路，她如常在走。

有了川，她在家带孩子，围着锅台转；上班后，单位搞入编培训和审核，她忙成无头苍蝇；老公赴县里任职，她拿空饷在家做全职太太；经济好转，换房子，改变居住环境，她开始忙装修。

微姐从不约束我，反而让我更不能离开她。这就像手中的沙子，不攥紧反更不容易流失。微姐在信中说：“我知道自己有于归之喜，岂能奢求！”

曾经，我觉得我和微姐之爱情，在天上，遥不可及；我和阿丽之爱情，在地上，在烟火中，触手可及。今天，我才明白，这如同人生，皆在一念之间。一念花开，一念花落。缘来则聚，缘去则灭。相聚一瞬，失却一念。离别一瞬，失却一念。

我以为将要风雨同路走很远的人，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之处已是别人。

一路上，可以看见国道旁围寨，心向往之。微姐说过：“宁都很多围寨，明清的、民国的，你来后带你去看。”这时，有人喊：“到宁都地界呢！”我心一激灵。

路上的车明显多起来。我通过驾驶室挡风玻璃，看见头顶闪过一块路牌，上书“宁都欢迎你”五个蓝底白字，心头一热，眼睛瞬间有些许湿润。

我在心里虔诚道：“微姐，我来了，为了兑现庐山上那个十年之诺！”上次到赣州，没有成行，这次再来，不由得让我想起赫拉克利特那个哲学命题--人不可以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车下了国道进城，沙丁鱼开始骚动。我没有行李，整个行李就是一颗心。现在下午四点半，车晚点四个半小时。我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问驾驶员道：“还有多久进站？”驾驶员道：“十来分钟。”

路两旁楼层不高，鲜有高楼，随处可见的，是低矮民居，这乃江西典型的小城模样。小城虽小，但雅致，有韵味。眼前老式民居，多用青砖，飞檐走壁。有些民居脊背上有兽头，门口立着镇宅小狮子，典型赣南建筑风格。

看到宁都长途车站，我知道我和微姐之间距离，以前用公里和年计算，现在可以用米和分钟来计算。面见面正平静到来。我本以为内心会跌宕起伏，此刻却出我意料的平静如水。

我发短信给微姐：“车马上进站。”

微姐回短信：“我在出站口，等你。”

是呀，她一直在宁都等待我！

这一等，就是漫长的十年！

啊，人呀人，你有多少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