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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春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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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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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记》连载

第一百六十二章 牛顶庄畅吃狗肉 遇旧人细聊杀生

牛顶庄在城郊,离新浦十余里。庄上家家开狗肉馆,杀狗吃肉蔚然成风。牛顶狗肉极其著名,味道醇厚,芳香四溢,方圆百里慕名来吃狗肉者如云。逢集有狗市,周边狗贩子聚到这来交易,犬吠哀鸣之声三里小街不绝于耳。

阿丽不来,嫌路程远,嫌血腥,不赏脸。

我按约好时辰早早出门,隔着路口见徐老师手里拿着酒,站在清晨明晃晃阳光里。看来数日闭关消耗挺大,两腮皮肉松弛、耷拉,人消瘦了不少,不过,精神矍铄,面容自若。

“这是女儿红,”徐老师一见面,亮了亮手中漂亮的一只瓷质酒瓶子道,“女儿去绍兴出差带回来20年老陈酿。”徐老师女儿已婚,在东面新城买的新房,有一个小子,上初二,上学、补课每天接送,忙得很。女儿特别孝顺,心疼徐老师单身,隔三差五来徐老师住处帮拆洗被褥,打扫卫生。

“呀,徐老师,托你口福。”

“最近看什么书?”徐老师上下打量着我问。

“手上在读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和沈从文的《边城》。”

“啊,都是名著,有什么感悟?”

“从书中我读到这样的生活哲学:人最难改变的是自己!”

“我上次去普陀山游历,给你带回那本《泰康宝鉴》读了没有?”

“哦,印光法师编注的那本,我认真读了!”

“读后感是什么?”

“世间男人爱淫欲,不懂节制,往往致病。”

“我看你脸显桃花,眼神荡漾,最近房事应不节制。你可须知,女阴是毒蛇之口!”

徐老师之言令人惊悚,我直点头,算作认同。徐老师老师出身,习惯于循循善诱,和我说话,像站在课堂讲台上教师在和学生说话,诲人不倦,金针度人,挺正式。

徐老师不近女色,时常警醒我远离女色。他警告我道:“二八女郎腰悬剑,常常杀人于无形。你我须认真修‘不净观’。”他说:“修‘不净观’可揭去女人光华艳丽的画皮,可看清世上美女一副臭皮囊。

任你女人如何光鲜,只是身体外表,身体里面浓血淋漓、骨肉纵横、脏腑屎尿、狼藉遍地。”

徐老师的警策之辞仿佛x光,可以透视女人。可我不能借得他只一束光观察,我必须自己修炼出这一束光来。徐老师修“不净观”的直接后遗症,老婆离他而去。

阿丽知徐老师口中对女人一向不恭,昨晚耳边感叹道:“天啦,这徐老师把女人说得如此不堪,想徐老师也该是登徒子之流。既然一对菜和尚,无肉不欢,都有罣碍,如何归隐?”

阿丽知徐老师一直怂恿我去终南山归隐,如此说出心中的隐忧!

徐老师不是讲究人,但吃狗肉很讲究。今天愿意往牛顶庄跑出十来里,确实因多天闭关受靠了,想解馋吃个狗肉,想吃个好。用他的话说:“嘴里淡出鸟来了!”

我和徐老师各骑一辆自行车,不急不慌,一路看景说话,悠然望城郊去。牛顶庄三日一小集,五日一大集。当日恰逢大集,庄外乡村水泥路上临时搭建的摊位一字长龙摆开,相互紧紧挨着。有卖萝卜、青菜、西红柿等菜蔬的;有卖面子床、躺椅、桌凳等各式家具的;有卖犁、镰刀、铁叉、铁锹等各式农具的;还有卖日用百货的,不一而足。

我们集上踅了一趟,没见什么希奇物什。只那边有一群人围着看耍猴的,我们踅过去看了,也还有点意思,逗留不少时辰。徐老师看了手表道:“跑江湖的不是耍猴,是在耍我们。你看,时间不早,还是往庄里去吧。”

牛顶庄有条主街,庄子最是繁华之地,有理发店、洗脚房、饭店、小烟酒店等商铺。我们远远看见一家店刚开张,过来看叫“刘四狗肉馆”。门口摆着几只花篮,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屋顶上挑个杏黄旗,很是气派,像梁山泊好汉爱去的山野酒肆。

我建议道:“这家看着不错,进去尝个鲜。”

徐老师道:“也是,换一家,也换换口味。”

平时,我们爱去“王二麻子狗肉馆”或“李建春狗肉馆”吃。我和徐老师抬脚进去,狗肉馆大堂里摆着几张方桌,周围围着几条长凳,做工粗鄙,村味十足。乡下饭店不讲究排场,要的口味。那收银台老板娘像孙二娘,看起来凶巴巴的,满脸横肉,双下巴。老板哈巴着过来迎接我们,一看天天遭罪的货,尖嘴猴腮,绿豆眼。

古人老话没错:脸有横肉是凶者;两腮无肉不可交。

这两口子正应了古人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老板迎我们进去,安排坐下,沏来一壶茶。我拿壶倒茶,眼前白瓷杯里倒出来的粗茶水旋转着,上面飘着白花花油星子,腻人得慌。徐老师吩咐道:“老板,切三斤狗肉冻子,再来一大盆大白菜烧狗腿。热菜只要狗肉肘子,其他部位不要。”老板问:“吃不吃辣?”我开口道:“中辣,要多加红辣子。热油走一下,才香。”

徐老师喜欢吃狗后腿肉,说一丝一丝的吃起来有嚼劲又香。

老板进去备菜。徐老师拿茶洗着一次性餐具,低声道:“老板身上杀气很重。”

“小鬼见屠户都绕圈子,何况狗。”

刚才集市上,凶狗遇见狗贩子也立马焉掉,夹着尾巴缩着头,全身簌簌发抖!。

徐老师有特异功能,能看见人气,随便谁从身边经过,能看见身体气场颜色。我在孔望山打太极拳,徐老师从身边经过,道:“你刚才白鹤亮翅,头上手上红光闪烁,瑞气足有半尺。”病人从徐老师身边经过,他能看出病气。徐老师常路上指着某人道:“这人头上罩着土黄或绿光,一身病气。”

按徐老师说法,人人皆有体光。从人发出的体光颜色可看出一人品德和健康情况。大觉悟之人一眼看出,头顶有百宝无畏光明。徐老师开天眼之人,看世界与众不同,用他的话说,看世界是四维的、立体的,而普通人看世界至多二维三维。徐老师入定之时,天眼打开,随即进入四维世界,可见过去、现在和未来。只是,无论徐老师如何描绘四纬世界,我这没达体证之人想不出境地何种样子?!

等上菜空隙,不能忘记正事,我把阿丽爸爸病情详细说了,求徐老师医。徐老师道:“我只治不死之病,不救必死之人。照你这样说,我断定阿丽爸爸凶多吉少。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要看病人自己造化!”

徐老师所言,我听得明白,不过他客气,没把话说死。

我默视手中茶杯良久,叹道:“真的没救?”

徐老师道:“恐已病入膏肓!”

我心忖:“该如何回阿丽?”

良久,徐老师见我不言,道:“该吃药吃药,该打针打针。让病人先试着打坐,看能不能守住静,如果能,还有救,再来找我。信命由命,不信则由人。”

徐老师养生哲学很简单,认为天下所有养身之道,万变不离其宗,管你打坐、瑜伽、香功、六字抉、太极、五禽戏、甩手功、八卦步……皆取一个“静”字,皆因“静”而生。

我不甘问道:“只有‘入静’这一方子?”

徐老师点头道:“‘入静’简单吗?世上最简单的往往最高级最复杂,所谓大道至简!”

“听徐老师之言茅塞顿开,我怕转述不清,还是带阿丽亲自见你一面,也算有个交待!”

徐老师点头道:“你现在‘入静’做得不好,脸上五贼乱走。对了,上次让你找《聊斋志异》里那篇《耳中人》看,有否有看?”

我知道徐老师拿谭晋玄敲打我,诚实道:“仔细看了,收获颇丰。”

徐老师笑道:“那敢情好!”

徐老师常常灌输我一个道理:“五官皆贼,要防住五贼,不让五贼侵门踏户,得去喜、怒、哀、乐、欲。五贼相戕则意乱心迷,精神体魄便日见衰退。”他还常常告诫我:“要收心摄意,不要声色犬马。思淫则心疾,气淫则肝疾,味淫则脾疾,饮淫则肺疾,色淫则肾疾。”他嘴上整天挂着一句口头禅--“丹田有宝休寻道,对镜无心莫问禅。”

我知道徐老师天天修行不缀,各种养生功法皆有研习、涉猎,积三十余年下来,早打通全身筋脉,五毒不侵。近来,他身上渐现特异功能,可隔空听音,隔物看物,令人称奇。不可想象:徐老师今五旬之人,身轻如燕,神采奕奕,谁能料到他年轻时被医生叫家人准备后事。

“徐老师你是天生异赋,不然,蠢物凡胎,练死也不能开窍,为何千千万万人,只你起死回生?!”

徐老师谦逊道:“不要神话我,运命不可违,就这点道理!往大了说,世界大道存,不可违;往中了说,运命不可违。医生能治不死之病,要死之病如何治好;往小了说,遵循规律,尊重科学。感冒是常见病,可天下医生对感冒一律束手无策,管你用药不用药,皆七天痊愈。”

“徐老师,我有不解之处,你后山防空洞闭关如何吃喝?”

“辟谷,每日里只喝些山泉水。”

“辟谷呀,真崇拜你的,常人根本做不到。”

“你有什么做不到?不过离不开女人而已!”

我们说着话,一热一冷狗肉端上来。老板把菜放上桌子,却盯住徐老师端详,问道:“你是不是徐老师?”徐老师点头道:“是。你认识我?”老板搓了搓粗糙的手,道:“怪不得看你面熟,我是刘小利,你带过我初一语文。”

“我一届一届学生带得太多,不太记得了。” 徐老师端详老板想不起来。

老板道:“许老师,还记得吗,我们那时候伙食不好,晚上饿得想啃天上月亮和地上石头。有一天晚上,我去孔望山下村子里偷农户狗,被庄上人发现,拿棍棒追到学校群殴,不是你拦着,我差一点被打死。”

老板这一提醒,徐老师回忆起来,道:“我想起来,你那时候住校,晚上经常翻墙头出去,不服管教,还很调皮,好几次把那刚毕业分来的英语女老师气哭,跑我这班主任处告你黑状。”

刘小利摸着没有肉的腮,不好意思嘿嘿笑道:“是我,是我!”

刘小利敬烟,徐老师和我摆手,都说不抽烟。刘小利进内间厨房,切了盘冷盘送上来,是狗鞭,价格不菲。刘小利道:“这狗鞭壮阳,老师来了,表下心意,免费送!”

徐老师坦然笑纳。

多年不见,刘小利和徐老师热聊叙旧。徐老师邀刘小利上桌一起喝两杯,刘小利心里琢磨:“上桌子,待会结账不好收钱。”称忙,婉拒!他拿了只酒盅过来,倒上一杯女儿红,敬了我们酒。

外面又进来两桌客人,刘小利自去厨房忙活。小半天,他才闲下来,又过来,坐我们旁边抽烟,和我们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我好奇心起来,问刘小利道:“你天天杀狗,狗见你会不会发畏?”

刘小利道:“一般狗,几米远见我就发畏,腿直打哆嗦。我去集市收狗,狗见我吓得大小便失禁,后腿瘫掉,拉都拉不起来。我用夹狗钳钳住狗头,直接扔到收狗笼里。” 刘小利讲到专业很是得意。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道:“也有例外,前两天去集市拿狗,遇到一条藏獒,一见我狂吠,挣断手指粗铁链子,冲过来咬我,旁狗主人连喊带拉都管不住。”

我道:“狗能闻到你身上杀气?”

刘小利道:“狗嗅到我身上有血腥气味会有反应。狗靠鼻子,你看下雨天,狗鼻子会失灵,狗主人带出去遛弯,狗常跟错主人。”

又有客人来,刘小利又去忙。

我问道:“徐老师,现在闭关还溢不溢精?” 徐老师道:“现在有方法。上次走偏,差点要命。你明天早上到龟背石找我,我告诉你打坐时如何缩住阳精。”徐老师前些年闭关,阳根勃起不倒,精液咕嘟直流,整夜停不下来,差一点精尽人亡,吓得够呛。后来出关后告诉我,没高人指导,不可以随便闭关,不然出了偏差没得救!

徐老师问:“你百日筑基筑说了好两年了,也不见你去做?”

“太难,一百天不碰女人太难过!”

“你这还在门外转悠不进门,哪天能三花聚顶?!”

“人生快乐就好,至于能不能三花聚顶无所谓啦。”

“想办法精进,不要得过且过,这一生争取要过生死关!”

结账时候,刘小利家也客套要免单,我怎么可能占这样的人的便宜。我和徐老师喝得小晕,骑车在路上摇摇晃晃回家。至分岔路口,我开玩笑道:“徐老师,你带出来的学生,天天杀生,你这老师有没有因果报应?”

徐老师楞了,抬眼望我,一时蒙住,语塞道:“这个问题,我倒真从没想过。”

“留这个话头,你好好参吧!”说完话,我留给徐老师背影,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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