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满地鞭屑与冰屑。春的气息正在冰层涌动。
年关里,妈妈提起阿丽,惋惜道:“阿丽在,你不珍惜,现在打灯笼难寻觅她那俏模俏样的。”微姐知我因情伤怀,来信开导我道:“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阿丽走后,我与微姐通信恢复。我回信叹道:“苦忆君家好巷坊,无多岁月已沧桑!”
原厂里安全科同事王科长打来拜年电话,说:“你小子运气真好,进报社当了大编辑。当年,你亏跳槽走人,才能混出人样。你看守在这里的,今天都一个熊样。现在单位经营不善,大半年发不出工资,快要倒闭了。现在就留几个领导在厂里值班。听说,要把这块地卖给房地产开发商盖楼。原来上的机器厂房全要拆了。局里正研究给每人发多少破产遣散费。”
“现在国营单位大片倒闭,在市场经济里很难生存呀!”
“想想我们这批知青真的可怜,向上大学,赶上上山下乡,结婚后,赶上计划生育,现在,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龄,又要下岗,弄一身病,现在哪个企业还要我们,成了被扫地出门的垃圾。”
“现在满地下岗职工,以前骄傲的工人老大哥现在这社会靠边站了。”
“是呀,倒是农村的,不奋斗只能刨地沟修地球,现在考上来的抖威了,这些臭老九现在在各大单位成为领导或者业务骨干。”
“学而优则仕。这也不奇怪,历朝历代不都是如此。”
叹了气道:“工人老大哥很多人为国家奉献了青春,现在可是生活不易呀……哎……,对了,三叠,你现在混好了,可不能忘记我们这些老同事呀?”
“王科长,我哪里混得好,不过混口饭吃。”
“听很多人说你在深圳发了财。”
“子虚乌有的事情,都是民间传言,这样吧,找时间我请安全科同事吃顿饭,请张科长帮召集一下。”
“这个可以有,大家好久没见面了,是该走动走动,对了,就这个周末吧,我联系好人给你电话。”
我问起张书记近况,离开单位去了深圳,开始还和张书记互寄信笺,后来慢慢失去联系。王科长说:“他早退了,我和他也没什么接触。不过,张书记对你真够好的,很器重你,全厂都知道。你当年去了深圳后,他一直念念不忘,人前人后常念叨你的好。”
我脑海里出现老书记的形象:经常戴一顶蓝色咔叽布列宁帽,一身灰或黑,蓝绒子布鞋,身体怐偻着走路,右手手指头间永远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熏得指头苍黄。挂了电话,我心里着实愧疚:“想当年,张书记对我倾心倾意,回来许久,一直想着要去看他,可一拖再拖,至今竟然没有去探望他。”
我知张书记家住海州城东大街,以前去过一次,还依稀记得他家位置。事不迟宜,初六,我带了两条中华两瓶竹叶青去海州看他。买烟时,颇踌躇,我知道张书记脾气,怕买中华烟被他批。记忆里,老书记爱抽4毛4一包红旗烟,徐州卷烟厂出品。那烟绿壳子,上面有三面红旗,不带嘴儿,当年市面上很流行。这款烟现在市面上见不到。书记只在过年之时,偶尔拿出包好烟招待人,或大前门或牡丹或黄金叶。
我过去一问,房子早易人。门口坐小凳子晒太阳的张书记家的老街坊告诉我,张书记退休后回了原籍南京六合。张书记自小参军离家,后来转业分配到连云港,再没回去。他退休选择叶落归根,也能理解。无奈,老街坊并知道张书记现在电话号码,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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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日,来到情人节。付赢和尤靛私约,情人节晚上见个面。
付赢热血青年,热衷女人肉体,看见淋雨女人稍许露点肉都能起生理反应。之前,他晚间上网转悠,目标明确,搭讪美女。同城聊天室有一位妖娆少妇比较招摇,话多,口气又娇滴滴的,引起了他的注意。几番搭讪,少妇如水中鲫鱼,秒对诱饵逗逗弄弄的,好些日子这才咬钩。
二人一番交心,付赢这才知道少妇网名叫“倾城倾国”,真姓大名叫尤靛。开了视频,付赢很是惊喜,简直尤物,这一见,心里狂喜,不由得想起汉代李延年那几句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少妇老家沈阳的,典型东北人,大个子大长腿,身姿曼妙,来连云港生活二十几年了,仍然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东北话。不过,看着尤靛那不粗不细的笔直的筷子腿,初次网络上见面的付赢假打道:“你竟叫‘倾城倾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尤靛在镜头里看到“星光下的寂寞”,心里一荡,她承认自己有颜值控,这小伙子长得白面书生,很讨人喜欢。看“星光下的寂寞”笑着嘲讽自己,知道他是玩笑话,并不让人讨厌,尤其哪一双小单皮眼,让人看了心啾啾的。
尤靛回击道:“猪,我照镜子看了,闭花羞月、沉鱼落雁!” 尤靛在镜头前还做了个妩媚的撩刘海的动作。
付赢心里一喜,知道这打击式搭讪,只要对方回话,就有戏。他故意大承大揽道:“视频里看人不真切,和现实里差别很大,有的人上相,有的人不上相。你发个照片来看看,我鉴定一下。”
尤靛“嘁”道:“你警察呀,我凭什么给你鉴定。”
付赢撒谎道:“我大学老师呀,有审美情趣的。”他在网上泡妞,从不曝露自己报社的编辑记者身份,或瞎扯自己电视台的,或乱掰是大学老师。
尤靛听说大学老师,心底先自有了三分好感,道:“看我照片可以,你先发你照片来给我看看,这叫公平交易。”
付赢本来帅哥,长得阳光灿烂的,李喃青一见他骨酥腿麻的,秒变花痴。他对自己的长相很自信,当然不醋给女生发照片,道:“只这聊天室不好发,你加我QQ,我现在就给你发。”
两人就这样互加QQ,并互发了照片。
付赢油滑道:“看你照片,真还觉得我们好有夫妻相。”
尤靛喜悦道:“看你这人,说话恬不知耻,厚皮脸,比城墙还厚,三把叉戳不透。”
付赢笑道:“错,大错特错,是八把叉戳不透。”
尤靛哈哈笑,嘴上虽埋汰对方,心里早有了好感,看了付赢照片后,一个清秀的小伙子,文质彬彬的,这么年轻就是大学老师,既有学问,又有一份好工作。关键看起来,嘴角上挂着坏坏的有些痞气的笑意,让人欣慕。尤其那一双单眼皮小眼睛,闪烁着调皮的神采,让人觉得很青春很nice。她自责自己“外贸协会”的,一见帅哥心理防线立马崩塌,一点点抵抗力都没有。
经这一遭,两人心勾勾的,天一黑,就忙着上电脑,没事就连线互相撩骚。一来二去,隔着屏幕对上了眼交上了心,彼此直把对方撩拨得魂不守舍。
尤靛老公鹿从军是一大型国企中层,最近单位搞二期扩建工程,天天加班,没时间陪她,常让她独收守空房。婚前尤靛在步行街服装店帮人卖衣服,薪水低,熬时间,鹿从军心疼,说家里不差这点钱,让尤靛辞职回来做家庭主妇。
尤靛在家无聊,整天泡在电脑上。
付赢喜欢看尤靛的美腿,一打开电脑,就叫尤靛穿丝袜高跟给他欣赏。尤靛啐道:“你变态呀,就喜欢看女人的腿,还喜欢看丝袜高根。” 尤靛嘴里这么说,心里美滋滋的,毕竟对方是自己所爱,她喜欢看自己的美腿,她就更乐意表现自己。
尤靛在镜头前换黑丝,肉丝、灰丝给付赢看,有分体的、连裆的、吊带的,高跟鞋有露脚趾头的、尖嘴的、细跟的、酒杯跟的,等等如此。
付赢来找我道:“秦哥,给我选几首外国爱情诗。”我嗔道:“难不成爱车爱表的帅哥现在改肠子爱起诗歌?以前给过你,记得A4纸打了十几页。” 付赢道:“原来的,老用,现在早用的烂熟,没有新鲜感。你给我换些新的,现在刚认识一个美女,尤其喜欢外国文学,一点半点不够用的,你给我多找点国外的。”
我到网上百度,给他精选细选了茨维塔耶娃、纪伯伦、泰戈尔、叶芝、勃郎宁夫人、普希金、海涅、济慈、雪莱、但丁等著名诗人的爱情诗句,一骨碌打包发给了他。后来发现,他常拿这爱情诗句线上哄尤靛开心。
有一次,我用电脑,他QQ对话框没关,见复制粘贴了这三句诗句哄尤靛----
黑夜啊,我感到你的美,
正如那被爱的女人吹熄了她的灯一样。
啊!美人,
尤靛学汉语言的,幻想拥有浪漫的爱情。她自诩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天天为一斤萝卜二斤菜而活着的女人。她觉得自己的世界是烂漫蒂克的。她在深夜睡不着之际,翻身上网给付赢线上留言:“也许,你温柔时候,像夜晚低语的星光。可是,那光芒照不到我,只远远照在我的窗外。”
付赢来请教我,用哪句诗句回比较合适。我给他找了卡蒙斯的诗句回答:“我的心灵和我的一切,我都愿你拿去,只求你给我留一双眼睛,让我能看见你。”
当诗句变成鹊桥之时,下面就是鹊桥相会。
年前,两人约好,情人节奔现。两人情愫酿出酒般醇香,一心一意等待那良宵佳节的到来,要好好畅饮一番对方,并在心底准备好醉生梦死一番,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年轻人重视仪式感。情人节上午,付赢去花店定了一束花,99支紫色玫瑰,要送尤靛。情人节下午,尤靛和班上老公通电话,得知老公晚上加班,心中窃喜道:“晚上你加班,我回娘家看看。”
一下午,尤靛在焦急、幸福的等待情绪中,心脏如一条活着被油煎的鱼扑通扑通乱跳。俩人爱得如胶似漆,网上早以夫妻相称,今日见面,尤靛犹如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心里既幸福又担忧。幸福的是,和朝思暮想的心爱之人即将见面;担忧的是,会不会如同大多数的网恋者一样,见光死?
尤靛对着镜子又描又画,打扮得精致,方才罢手,她换上付赢喜欢的窄臀裙和尖头高跟鞋,腋下喷了点香水,这才觉得稳妥,又对着镜子最后检查了一遍妆容,补了点口红,调整了呼吸,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这才拎着老公在香港旅游为自己买的名牌包,扭着细腰丰臀,树叶一般飘飘的出了门。
晚上要和尤靛见面,付赢临阵怯场,中午给我电话,让我晚上陪他一起去酒吧。我知道付赢不常去夜店,心里没有安全感,是想让我旁边打个照应。
付赢人缘好,平时经常请客,擅长情感投资,报社上上下下关系早笼络个遍。他和我兄弟,平时也很尊重我,开口闭口秦哥,见面开口言必称老大,最面上喝酒也是恭敬着敬酒,所以,他喊我陪他,我义不容辞。
我陪付赢先行过去,在酒吧大厅里要了个半遮挡包厢。付赢说要豪华大包厢,不能折了面子。付赢是讲义气轻财之人,为人做事舍得大气。我们先点了一扎啤酒喝着。
没多久,尤靛如风中柳枝摇曳生姿地来了。付赢捧花站起来,含情脉脉地迎上前,像求婚一样,不顾别人的眼光,大方地跪在她的石榴裙下,一字一字,字正腔圆地把我给他提前准备好的见面语朗诵了一遍:“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把女人比喻成不同颜色的玫瑰花。白玫瑰代表圣洁的妻子,红玫瑰代表炽烈的情妇。而我今天为你选择的是紫玫瑰,因为你既不是妻子也不是情妇,而是我魂牵梦绕的女神。”
一舞池的人鼓掌和吹口哨,大家围着拿手机拍。尤靛胀红着脸,有点不知所措。实话实说,付赢真是人生赢家,祖宗坟头冒了青烟,这尤靛美得不可方物,要靓瞎人的眼睛。她今晚就像这五彩灯光下的紫玫瑰,旋在眼前的是艳冶的旋涡,直要把你整个人吸进去。
付赢搀着捧着鲜花的尤靛走进包厢。包间挡板很高,私密性很强。尤靛白白的大腿在暗淡的包厢里一闪一闪,诱惑你的眼神无处躲藏。她浅浅地坐在沙发上,怕走光。尤靛看我盯着她看,对我嫣然一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腿间,怕走了光,起来,把裙子下摆往下拉了拉,复又斜着坐下,身体与身体形成一个斜角,两条腿紧紧夹在一起。
我知道,她这姿势是对未知处境有防备心。厢内与外面的舞池隔开,自成一方。付赢不会点单,把酒水单递给我。我又要了扎啤,点了果盘,复又询问尤靛喝什么?尤靛不善饮,说:“要一杯醋饮。”
一看便知,尤靛虽婚,明显不谙世事,斜坐对面沙发,羞羞答答,双手夹在双腿间,似未曾出阁一般,但比那少女更添多一份妖娆情致。借着嘈杂音乐声,付赢附我耳小声道:“对尤靛感觉如何?”
“新婚不久的少妇最有味道,一碰都是水?”
“你如何知道,哪里得来的经验?”
“你这家伙明知故问,大大的狡猾的!”
两人初还拘谨,尚能好好说话,只眼睛里闪闪映着对方小人人。不足半个时辰,等我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沙发角落里,两人早成麻花扭在一起。正是贪嘴年龄,两人见面,仿佛往浇了油的眼睛里扔进一根火柴,烧得小包厢里“噼里啪啦”直炸火星子。
付赢怕我孤独无趣,感谢道:“老大,公园后墙巷有一家发廊,刚来个温州妹,很漂亮,口活也好,找时间请你去。”我道:“你怎么知道?”付赢道:“前两日同学请去过,舒坦死。”
付赢进步够快的!
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两人你侬我侬,恨不得彼此生吞活剥了对方!两人身上涂满了502胶水,粘上再也分不开。我这大电灯泡,250瓦,干咽着喝酒,没趣。我起身告辞,俩人不让。付赢那意思,离我还不行,非让我在旁干晾着。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十一点钟,付赢按捺不住,这才说撤!
俩人耳递耳早达成共识,要出去开房。
看两人几近失控,我把付赢拽到一边,小声劝阻道:“情人节出去,时间点敏感,可别出事!”两人急着出去幽会。脑子早被情欲塞满,根本听不进我的劝。出了酒吧门,两人如突如其来的一阵不正经的风,在昏黄路灯下打了一个旋,飘上一辆出租车,一溜烟走了。
本来付赢和尤靛打算云雨一番,各回各的家。谁知到了床上,好受之滋味,一语难尽。两人一夜拨云撩雨,床褥缠绵,知道后半夜,才累得精疲力竭昏昏睡下,等到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在路口等来出租车。尤靛要先乘一辆车离开。彼此即将分手时,难舍难离,又拉拉扯扯半天,把爱呀情呀心儿肉儿的话说了无数遍,看得司机都烦了,不停催促,这才恋恋不舍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