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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春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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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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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记》连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忆往昔天伦之乐 闹别扭情侣分床

阿丽埋头吃晚饭,不理我,风卷残云。我刚开吃,她已吃完,旋起风来上了楼去。小染、雨璇背后偷笑。爸爸道:“这孩子有心事。”妈妈望了阿丽背影道:“小孩家事情,你别瞎操心。”

我上楼去,阿丽站西窗前发呆,我背后撩她马尾巴,她一脸冷冷。那笼罩在她身上特有的火焰一般的活力和热情,隐而不见。

“你是你,我是我。”阿丽生气咬牙道。她见我嬉皮笑脸没有正形,更加生气道:“今晚你去书房睡,别上我的床。”

我嬉皮笑脸道:“那不是我们两人的床吗?”

阿丽甩了我臂膀,去掀琴盖练琴。我吃了个冷豆羹。

楼下全家吃完晚饭,收干抹净。爸爸把西瓜拿去水龙头下洗干净,抱到客厅大方桌上,道:“雨璇,你上楼喊三叠和阿丽下楼啃秋。”阿丽不敢拂父母面子,乖乖下楼来。

一家人围坐桌前,由我掌刀,当面切开西瓜。小染怀着所有开瓜人之期待道:“希望西瓜又甜又沙!”一刀下去,实甸甸的,我情知不妙。瓜分开来,果然让大家大失所望。瓜瓤看起来水拉拉的,暗红泽泽的。

“这两天雨水不断,你买西瓜,恐怕瓜农没来得及摘,在地里遭了雨,”妈妈拿刀在瓜瓤中心切了一小块,放嘴里尝了尝,道:“一定被水泡过,这瓜不能吃,会吃坏肠胃的。扔掉吧,老头子上当了!”

老爸不相信,自己切了一小口放入口中,嚼了嚼,吐掉,又切了一块,放入嘴中,尝了尝道:“很甜,我吃着这西瓜不像被雨水泡过,你们害怕就别吃,我自己吃。”爸爸拿起铁勺子要挖着吃。妈妈知道他心疼钱,舍不得扔,阻挡道:“你这老东西,别吃出了毛病,让一家跟着倒霉。”爸爸嘴硬道:“我就看不出这瓜有什么问题,也看不出哪里像进水了,吃到嘴里很甜的。”

阿丽农村长大,小时候家里在沟边种过西瓜,有经验,拿来勺子从西瓜面上刮了一下,对爸爸道:“叔叔你看,这一刮一勺子水,不可能是瓜汁,这样的西瓜不能吃。”

我开了另一个瓜,更明显,显然也被水泡过。

爸爸道:“怪不得下午进院子,塑料袋断掉,西瓜跌地上滚十几米远,瓜皮都没爆裂。当时我还纳闷,这瓜怎么这么瓷实?!”

我端起半边西瓜道:“从侧面看着西瓜皮暗沉沉的,还有点发黄发黑,应该是被水泡过。你们看,这瓜皮韧劲很大。”

妈妈数落爸爸道:“下大雨,你非要趟水去买西瓜,回来还说西瓜便宜。你没脑子呀,天下只有买错的,哪有错卖的,有便宜让你占?尽想好事!”

小染道:“从嘉峪关到山海关,都是卖得精的。”

雨璇道:“俺爸买东西经常上当,也不是一次两次!”

雨璇虚说,没敢具体说事,怕爸爸面子挂不住。有一年,爸爸出差去云南,路上有人售卖奇石,爸爸好奇,围过去凑热闹。那人手上拿一块石头,不停炫耀,出价五万八。爸爸多嘴,问五百八卖不卖?结果卖石人把石头朝爸爸怀里一塞,说遇见就是缘分,处个朋友,给你跳楼价,五百八成交。这可把爸爸害得不轻,买了块石头背着到处跑,还千里迢迢背回家来,被妈妈骂了足足半个月,还经常拿出来当典故讲。

阿丽在旁解围道:“不是种西瓜之人,焉能看出西瓜被雨水泡过!”

爸爸道:“就是!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嘛!”

小染看爸爸被家人当众数落,面上不好看,帮衬爸爸道:“干的越多,错的越多,不干活人一个个还怪巧嘴的!再说,买到水泡西瓜不是爸爸的错,是卖西瓜的良心大大的坏,恰恰说明爸爸正直、厚道、实在,没有那么多心眼子。”

爸爸展开道:“这社会病了,没有信仰,没有诚信,到处都是尔虞我诈和唯利是图。”

我附和道:“满街开的药房,这社会不是病了是什么?!”

爸爸听了我的话,眉目皱了下,反过来批评我,道:“你在报社工作,没一点政治敏感性,嘴里装大炮,乱放怎么可以?这要放在文革,一句话被人楸着小辫子,就完蛋了!”

“六十年代,你爸一同事,因为革命积极丢了命,”妈妈在旁边举例道,“那年开大会,主席台上毛主席像被风吹掉下来,那个谁--,叫什么名字来着?”

爸爸道:“小名毛孩,卢建国,前街卖茶水那卢大娘家小儿子。”

妈妈道:“对,卢建国,那年20多岁,还曾和你爸爸一起参加红卫兵串联去过北京,在天安门城楼前照过一张合影。那年开会,主席台上毛主席像被风吹掉下来,他积极,跑上去挂,结果图画钉按领袖脸上,被当场打成反革命分子,后来被活活斗死。”

爸爸道:“卢建国可怜的,不死现在快退休了。”

妈妈话风刮向我道:“你在外面要少说话,尤其你这种工作性质,言行更要谨慎。”

我唯有点头。这父母的谆谆教导一辈子都不为过。

尴尬,一家人准备吃西瓜,味蕾打开,西瓜却不能吃。雨璇去茶几上拿来葵花籽,每人分上一把,道:“没有西瓜啃,就啃葵花籽。”我笑道:“这叫退而求其次!”小染道:“我最近上火,舌头上起了泡。不想吃瓜子,雨璇,你去取两个苹果来吃。”妈妈道:“天天早上鬼慌忙的,也不早起来,拿块饼就跑,你这样能不上火呀?”

小染嫌妈妈唠叨,道:“雨下一天了,妈你少说两句,让我们脑子静一静。”雨璇道:“爸,我妈年轻时是不是也这么唠叨。”爸爸道:“和你妈刚结婚时,她一天不说三句话。”

阿丽道:“听小染和雨璇说,阿姨年轻时,是校花。”小染道:“妈妈年轻时,美貌倾城。雨璇,你去拿妈妈姑娘时候照片来,给阿丽姐看看。”。雨璇起身去爸爸和妈妈卧室找来发黄老相册,翻给阿丽看。掀开影集第一面,一个男婴胖胳膊胖手坐在小车里,裸露着小鸡鸡。

小染指着照片道:“这是我哥一百天照片。”

阿丽细看了笑道:“小时候肉嘟嘟的。仔细看,还能看出那神态来。”

妈妈道:“生三叠时,早产,才7个多月,出来和一个小猫一样大,没有想到,一百天时候长这么胖。”

妈妈道:“还记得吧,三叠一百天时候,单位正在斗我爸我哥,叫你去爬墙头看看斗成什么样子,也被拉进去关了,好两天没给你回家,我们这边得不到消息,急坏了!后来,下了两天暴雨,屋子里进水一米多高,我和我妈去海州躲洪水,一路上就把三叠放在一个木头盆里,一路拖着,淌过去的。”

爸爸道:“你爸你哥可怜的,被戴着纸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挂着四类分子的大牌子,被架着土飞机,被台下人往脸上吐唾沫你。”

妈妈眼睛湿润了道:“当年,一家人都跟着受了很多罪。我现在还记得,我和我妈正饿得不行,在海州城外面粉厂附近,碰见你爸单位一办公室同事郭福宽,把我们让回家,给我们下的面条。那晚,我和我妈还有三叠挤在一张小竹床上睡了一夜,一直等到第三天水退了才回家。”

爸爸道:“海州城靠山脚下,地势高,没怎么遭水。新浦这边,地势低,几乎家家遭了大水。我回到家,一看家里没人,满世界找了一天一夜,心都焦干!”

雨璇问:“外公成分不好,被斗正常。大舅为什么被斗?”

爸爸道:“你外公,到哪人家喜欢他,本来也不怎么斗他,单位人都为他大掩护。不过你大舅嘴不好,到哪屁呱呱的。”

我道:“是的,大舅性格直,到哪没心眼子,爱提意见爱发牢骚放大炮。”

小染道:“说白了,大舅情商低,到哪不会说话。前几年,二舅爹家生了个胖头大孙子,来喊他喝满月酒,他当人家二舅爹面说,孙子属兔子的呀,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当大家面,二舅爹脸都气绿了!”

爸爸道:“单位领导不喜欢他,把他也拉过去陪你外公一起斗。你外公不然也不会死,看你大舅被斗,心里防线垮掉,才吃药自杀。”

妈妈道:“你不要放屁乱说。”

阿丽翻到相册后面妈妈做大姑娘时照片,惊呆道:“阿姨年轻时候好美,好像民国时候一个电影明星,那谁谁谁?”阿丽拍脑袋想。

雨璇道:“周旋?”

阿丽道:“不是。更像袁美云。”

大家拿着妈妈老照片,啧啧称赞。

小染赞扬说:“天然去雕饰的。”

雨璇夸奖说:“用现代人眼光看,这美丽也不过时。”

阿丽说:“阿姨年轻时候纯洁、烂漫、天真,还接地气。”

小染抱怨道:“妈妈那腰身,那眼睛和脸型,好美。看来,我挑的全是父母缺点。”

雨璇道:“妈,不折不扣大美人,真不知道怎么会看上我爸的?”

妈妈道:“我要不是家庭成份不好,能嫁给你爸吗?!再说,你爸爸狗肉叮一样,一天到晚往我家跑。”

大家笑。爸爸得意,凑过来拿妈妈老照片细看,眼睛里爱意满满,透露出一点与中老年人很不适宜的小骄傲来,道:“街坊邻居都说我配不上你妈,说我是土八路娶了地主家千金小姐,是文革婚姻。”

也确实是文革婚姻。爸爸出身好,贫农,又红又专,每次填表,贫农两个字像被镀了金,到哪腰杆挺高高的。妈妈家,外公四类分子,家庭成分不好,是人民专政对象。所以,妈妈和爸爸的联姻,是四类分子与贫农的联姻,是四类分子想要争取思想进步的具体体现。

有邻居撮合,外婆外公也不反对,这桩政治联姻在大家眼里,自然天合玉成,和元帝将昭君赐给呼韩邪单于有异曲同工之妙。妈妈嫁给爸爸挺幸福。父母那一代人对爱情要求不高,能过日子就行。

妈妈大家闺秀,没像外婆那样享受到荣华富贵,16岁工作,在食品公司屠宰车间干分割肉,一直干到退休。一辈子就干这么一份枯燥无味的工作,可妈妈很满足。那年代上山下乡,妈妈觉得能留在城里上班拿工资,已经天大幸运,应该感谢党感谢毛主席,应该谢天谢地谢菩萨!妈妈感叹道:“那时候,符合政策不用下放,需要市革委会写证明材料的。那个红色的市革委会大章一盖上,心里那个亮堂好受呀!”

妈妈遗传了外婆的诸多优点,,这是邻居的评价。我认为妈妈心态好,对待艰苦岁月总报以最热情的微笑!朋友、同学或同事,凡熟悉妈妈的人,常常说妈妈像春天一样和煦明媚!

爸爸三次大难不死。第一次,厂里车间三氯化磷管道泄漏爆炸,爸爸在车间外带施工队砌花坛被波及到,褪了一身皮没有大碍;第二次,深夜加班回家,路上被超速拖拉机车头带倒,肋巴骨剩下两根未断,昏死两天一夜,竟未伤及内脏;第三次,单位工地上,卷扬机拧住劲把钢丝绳子崩断裂,捎到脸被打晕死三天。

有算命先生断言:我爸爸三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农村老家秦庄乡亲说:“这人有没有福看耳朵,你们看新浦老贾圩老秦那耳垂又大又厚,像个大菩萨,难怪能娶到地主家千金小姐。”

窗外下着雨,窗内灯光温暖,一家人坐一起闲聊,其乐融融。这是幸福时刻!多年后,我回忆这段往事,直想掉眼泪。

妈妈问道:“出去买瓜,外头大马路淹没淹呀?”

爸爸道:“有地方积水半尺高,再下一夜,估计整条马路要被淹。”

小染道:“你们报纸上天天吹,要建设海绵城市,这海绵城市什么时候能建成呀?”

雨璇道:“上面那帮人天天画大饼,不敢一点正事。”

我道:“年年下雨年年淹。去年市里两会,要为民做十件实事,其中一件就是下水道改造工程,看来还没改造好。”

爸爸道:“一次就改造好,工头哪有钱赚呀?连云港到处这样,马路修了挖,挖了补,补了再挖。”

我道:“修马路盖下水道能拉动GDP,历任当官的何乐而不为!”

妈妈嫌弃爸爸夹这里插嘴,赶他道:“老头子,七点半到了,你去看看天气预报,看看明天还有没有雨?”

爸爸不情不愿起身去了卧室。

妈妈突然想起,问我道:“许伟事情怎么处理的?”我道:“估计燕子在后面做了工作,许伟应该拿到一笔钱,双方达成和解私了,公安那边销了案子。”雨璇道:“许伟被砍那么惨,就这样忍气吞声私了呀?”我道:“要不怎么办,耗下去,不仅拿不到这笔钱,也不一定能把人家怎么样。”妈妈道:“你少和许伟来往。”

阿丽附和道:“是的,阿姨,我也让他少和许伟来往。”

聊了一会,阿丽先自告辞上楼。我和家人吃瓜子聊天。等我上楼,发现阿丽房间门从里闩上,让我吃了闭门羹。我知道,阿丽心里堵着气,在和我冷战。我不能明敲,妹妹卧室就在旁边,听到多羞。

我也怕楼下父母听到,很不成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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