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仰着懒洋洋的脸庞,太阳微笑着,洒下温暖的光芒。
他提着两桶水,放在下水道旁,端来小孩垫着的碎布片,扔进盆子里,一遍一遍地搓洗着,冲好,放在晾衣绳上。
三轮车腾腾腾地冲进校园,停在柳树边,宋新才从车上下来。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郭晓文笑着。
“什么风,东南风,这不,为了迎接检查,教室内办公室内粉刷一遍。”
“又挣一批小钱?”
“感谢上级领导下来检查工作。”
“如果检查十年,你就发了?”他伸着拇指。
“感谢领导,”他抱着拳头,“听说有了孩子?”
“是呀。”
“你呀,真是两快,结婚快,生子快,走,看看我们的接班人?”他抡起拳头,捣在他的右肩上。
她躺在炕上,微黄色的脸庞,孕育着心灵的期待和满足,刚蜕皮的婴儿,像刚出壳的毛蛋,透着新鲜的嫩红,香甜地睡着,宋新才走进来,她欠欠身。
“孩子他大爷来了?”她羞涩地问着。
“来了,看,这是什么?”他逗着孩子,红包擦着孩子稚嫩的脸庞,孩子噘着嘴,微闭着。
“他大爷,别的,过普通日子,教师,都不容易。”
“这是给大侄子的,再说来,我怎么累,也比你们容易吧?”
“我代表你大侄子,谢谢啦。”
“人生,你们走出了重要的一步,我的那一半不知在哪里?”他坐在炕沿上。
“肯定得从城里说呗。”
“新才,这里喝水不方便,连臭带臊的,没有个好味?走,到办公室。”他笑着。
“看你说的,这不就是我们闻着很香的味道吗?”
涂料厂的办公室,宋新才摆弄着水槽,拿着玻璃棒搅拌着,面包车拉着货,驶进来,司机急忙地跳下车。
“这次进了多少桶?”
“一百个。”
“有点少,工地大了,多了,一百个,有点少?” 他自言自语着。
“再进。”
“质量最好的吗?”
“最好的十元左右,孬的七八元钱,就能进着。”
“不差一元两元的,要最好的。”
“知道了。”
“走,到城里的工地去转转,金屋小区马上签合同。”
他坐上车,拐上公路,消失在绿树丛林中。
相亲最怕高不成低不就,纯粹的泥腿子,有人不嫌喉,就行了,正宗的城里老猴子,剔剔挑挑的,瘪月瓜找个嘣俊的,农村农转非,尤其是考出去的,在城里找个对像,肯定不难,分配回农村的,找来找去,找着个难,宋新才叹口气。
他走进饭馆,找一个空位子坐下来,一个女青年,时尚的小喇叭裤,短上衣,淡红的嘴唇,迷人的长睫毛,手里卷着一本《山东青年》杂志,重重的皮鞋声,踏进屋内,环视一周,低矮的他坐在凳子上。
“谁是宋老师,宋新才宋老师?”她环顾着,屋内其实没有别人。
“到,我就是。”他站起来,笑着,仰视着比自己高的她。
“看起来,不像老板?像饭馆里摘菜的。”
“谁说我是老板?坐坐吧?我就是摘菜的。”
“看过《山东青年》吗?”她晃着,他的眼睛随着她的晃动,转着圈。
“最近没有看过?”
“我县出了个女能人,出国了,带领乡亲致富啦,挣钱啦?”趾高气扬的声音,简直就是自己出国了。
“知道啦。”
“你知道?”
“你说的啦。”他拉着长音。
“宋老板,你真幽默,只有聪明人才会幽默。”
“谢谢夸奖,别叫我老板,你是纺织厂的吗?”
“是的啦,纺织厂占我们村的地啦,找我们做工人啦。”她慢丝条理地啦着。
“知道啦。”
“宋老板啦,你出钱,我出地,盖四间房子加两间啦。”
“我没有听明白,是六间的了?”
“嗯啦。”
“我没有钱的了?”
“宋老师,你真逗,上一次,一个老师,师范毕业的,我一啦,他就啦腿跑的啦。”
“我也要,”他站起来,“啦腿跑的了。”
涂料厂内,宋父穿着涂抹着各种涂料颜色的服装,拿着刷子,在墙上抹着。
“爷,歇歇吧?”宋新才走进来。
“我歇歇,谁干?”宋父歪着脑袋。
“爷,天天有干不完的活 ,差你吗?”
“你就不知道节约,能省一个,是一个。”
“到哪山,砍哪柴,没有了再起步。”
“光起步了,毁不了,你哥在外地,帮不上忙,我还能给你干几年?”
“就是因为干不几年,才让你歇歇?”
“一派奇谈怪论,谁的父母这样?”
他夺下父亲手中的刷子,拉着爬满老茧粗硬的手掌,坐到小桌子旁边,给父亲倒上水。“爷,坐在这里,喝着水,看着我干。”
“你干,我不放心呀,你快干正事去吧?”
“什么正事?”
“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生孙子,我要着急抱孩子。”
“不用急,等着给你生一群孙子。”
宋父哈哈笑着,被水呛着,嘴里的茶水,像水雾一样,四处喷着。
开着三轮车,驶进师范的假山内,脱下衣服,换上沾满各种色彩的工作服,磙子绑在长杆子上,麻利地搬着涂料,快速移到房子前,开盖拿杆,粉刷,一气呵成,鹿兰兰拿着课本走来。
“鹿兰兰?”他嚷着。
她回头望着,惊讶地看着。
“鹿老师,是我?”他吧嗒吧嗒眼皮,她伸着脑袋,上前,仔细看着。
“哎呀来,宋新才,你真会出样子?亲自干活?”她抡起拳头,上前。
“别介,都是涂料,不好洗,亲自干活。”他不住地点头。
“你不是雇人不少吗?成了土财主了吗?”
“那是过去,这不出了一个事吗?”
“哎,宋老师,你忙着,我去方便一下?”
他像做了错事,逃进假山,脱下工作服,换上干净的西服,摸着脸颊,好像有些喇人,掏出干活打磨用的砂纸,左腮右腮上搓着,一阵干痛涌进心头,一切停当,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他拽着西服的边角,站在路口,下班后,她走出教室走到十字路口,眼看着走过去,他迎上前。
“鹿兰兰?鹿老师?”他低声叫着。
她抬过头,转了一圈,以为同学叫她,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我?宋新才?”又一声低沉的叫声,像陌生的狗,藏在角落里。
“吓我一跳?怎么和特务似的,刚才一个服装,现在一个服装?”
“不习惯吗?”
“你习惯吗?怪吓人的。”
“今天我请客,一块吃个饭?”
“你以前不是讨厌我吗?怎么又请我?”
“这不是碰见了吗?”
“我爸爸说了,上学就像上学的 ,千万别胡打狗干。”
“不就是吃顿饭吗?”
“新才,还是自己吃吧?没有考上,整天请你,请不到,现在怎么了?”
“你的意思,我看中了你的户口,农转非城镇户口了?”
“那是你自己说的,你自己心思吧。”
“城镇户口有什么了不起?”
“对男人而言,是那样,但是对于女人呢?天壤之别,因为孩子随女人。”
她挥挥手,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