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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上，老榕树婆娑着枝叶，圆圆的，像伞，像云，覆盖着行人。
长长的客车驶进了站台，司机爬下驾驶室，从后面的小旋梯上，利索地攀到车顶，鹿兰兰夹好行李单，搬起行李，顶上去，司机拽着绳子提着。
郭晓文蒙着雾水，匆匆赶来，车子歪在榕树干上，从榕树枝杈中，露出头来。
“郭老师？”她惊讶的，“真逗，你怎么有功夫？”
“没有功夫不行，今天是你走的日子，我来送你？”
“送我？”她指着自己的胸口，不相信的，“是，送我吗？”
司机摁着喇叭，催促着。
“再见，以后再聊？”她顾不得了，跳上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车门缓缓合着，她用手背挡住了。
“有话说出来，不需要信，谢谢你。”
客车缓缓地开动了，玻璃窗前，一只手晃在空中。
“人变得这样快？”
他悻悻地跨上车子，右手扶着车把，左手拿着信，攥着信纸的左手，越攒越紧，信纸慢慢地揉成一团，捏成一个蛋，车子东拐下着小路，手中的纸团，扔向了空中，转着圈儿，落到了路边的水沟里。
像喝醉了酒的醉汉，车子歪歪扭扭地划着圈，爬行在上坡路上。
阳光洒在身后，留下孤独的影子，两个轮子，一个脑袋，不紧不慢地移动着。
她和他，酒馆的雅间，他坐在里面，她在外面，端茶递水，忙碌着，他看着她黝黑的肤色，单单的眼皮，圆圆的脸，由单纯凑成的模样，让他魂牵梦绕，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她的形像。
“宋老师，你坐好，像个老师的样子，让学生服侍您。”范姿轩笑着，一本正经。
“姿轩，别这样说。”宋新才迷惑着，为什么一下子生分了。
“宋老师，你愿意喝什么茶？”
“茉莉花茶。”
“宋老师，有什么感受？”
“姿轩，我还是愿意你叫我新才？”
“你辅导我，我考上了，农业户口转为城镇户口，可以名副其实地拥有红本粮证了，证明了你的能力，你是名副其实的老师。”
“现在有什么感受？”
“高兴呀，包括全家，妥妥的农村院墙内的丑小鸭，唉。”
“考上了，是高兴，还有深层的意思吗？”
“由丑小鸭一下子产生了蜕变，说句实话，我的模样，谁又能正眼瞧我呢，老师，不怕你笑话，还是高兴。”
“还有呢？”
“户口的性质改变之后，教师属于国家干部，如果有一天厌烦了，可以调到别的单位。”
“还有呢？”
“天上地下，只要你想的到，都是切切实实的变化。”
“我知道这是你们女教师的特例，对于乡村男教师，唉，不说了，明天干什么？”
“到县城买点东西。”
“我陪你，好吗？”
“当然，明天，我去找你。”
洗漱完毕，吃罢早饭，穿好漂亮的衣服，推出单车，等着熟悉可亲的那辆二六平把，他抬起手腕，看着手表，将近七点了，应该来了？
走到大路上，伸着脑袋朝着来时的路线，远处，有人牵着老牛，上坡的影子，难道她起来晚了，或者忘了，他来回踱着步子，不耐烦地抬起手腕，八点多了，该来了？约好的，我等她，为什么？她有急事？也许我应该去找她吧？
歪着车身，跨上腿，顺着沟边的草坡，急速地下坡去了，急匆匆地来到她家门口，粗大的枣树，遮蔽着绿荫，鸟儿成对地跳跃着，嬉戏着，他匆忙地跳下，轻轻地拍着门。
“范姿轩？范老师？”
“你找姿轩吗？”范父牵着老母牛，后面跑着一头小牛。
他张着嘴巴，呀呀着，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姿轩被她哥哥拉走了，到县城去了。”
“姿轩没有说别的？”
“姿轩说入学之前，不回来了，在城里住着，熟悉一下环境。”
“姿轩没有说，有个老师？”
“说了，有个老师，应该好好感谢人家。”
“没有了？”他等着下半句。
“没有了。”
顿感浑身无力，车子慢悠悠的，碾压着路边的小草，他走进一条胡同，顺着路边的树荫，来到城里，莫名其妙地到了师范门口，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老汉用手推车推着草褥子，搭着铺盖，不少人拎着网兜，里面装着铜盆饭具，陆陆续续走进大门。
他想起来了，师范入学的日子到了，学生和家长凑到红榜前，争看着自己的班级，他自言自语着，范姿轩，范姿轩，她分到哪班呢？
“数理班，没有？”身体挪动着，挤着，像伸着脖子的鸭，范姿轩？啊呀，在文史班，他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花坛前，无聊地坐在边上，满池的花朵无心欣赏，他的眼睛，留心注视着忙来忙去的人们，那个矮小的个子呢？
他迷茫着望着一切，失望的眼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像一道闪电，在空中，消失着，出现着，一排教室的门口，范姿轩，她知道自己在哪个班级了，他站起来，慢慢地朝着她走去，暮然中，她的哥哥提着学习用具，陪着。
“范姿轩？范老师？”他愣着，走过去，眼睛直直的。
“宋老师？你怎么来了？送谁？”她抬起头。
“路过，玩玩。”他解释着。
“哥，宋老师？”
“谢谢你，宋老师。”伸过来一双优雅的白皙的手。
“不谢。”嗓子眼里的声音。
“我在县里，有什么事情找我，到了县里，吃个饭，不成问题呀？”爽快的声音。
“谢谢。”他知道，有些差距是一辈子赶不上的，他红着脸。
“姿轩的考试成绩，非常优秀，没有想到，她考的那么好，这不班主任，安排她为班长，以后的路，她自己走了，可以说前途无量。”
“真心祝福她。”他看着不想停下来的嘴巴，絮絮地介绍着，接不上茬，他知道，也许不应该来。
孤单的车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两边是匆匆而过的行人，出了大门，拐向右边，该干点什么？该到哪里去？
一丝风揉进了他的眼中，几滴泪擦在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