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曲曲的小路伸向远方,路旁的杨树吐着新芽,在春风中浮动着。
书包缠绕在车把上,颠簸着,匆匆穿梭在林荫间的土路上。
“郭老师,上班?”路旁的沙哑的声音。
“上班,大爷,忙啥呀?”
“到麦地去看看?”
他骑着二八平把,拐进校园,停在办公室前,匆匆拿着课本,小跑着走进教室。
“起立。”班长喊着,全体同学唰地站起来。
“老师好。”
“同学们好。”
“坐下。”
“同学们,背诵一下,大学之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找个同学翻译一下?”
同学们争着举手,他伸手到右前方。
“大学的根本宗旨,在于彰显人们内在所固有的完美德性,教化民心,弃旧图新,达到完美的境地。”
“正确,请坐,现在开始背诵《游山西村》。”
“游山西村,宋,陆游,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下课的时间到了,他拿起铁锤,对着挂在小树上的铁轨,当当当地敲起来,学生们走出教室,迈出大门,一个学生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
“晓文,走,吃饭去?”翟教师走过来,招呼着,他们跟在学生身后。
“这次考试为什么没有考好?”晓文对着学生。
“老师,复习不认真呗。”
“下次努力呀。”他抚摸着学生的头。
走进学生家的院子,低矮的房屋,院子中间的枣树,枝干扭曲着,添着榆钱般的的叶片,蝶儿穿着花衣,穿梭在叶片之间,嗡嗡的。
村会计在厨房内站着,伸着手臂,和翟教师握手。
“你这么的的官,在厨房里忙?”翟教师笑着。
“这是师傅来了?能不忙?快上炕?”
他们坐在炕上,一座土炕,摆上饭桌,两边坐上人,靠着壁子墙,屋内显得拥挤而且杂乱,村会计拿起酒瓶,斟满白酒。
“我村是好客的村庄,尤其是对待老师,一心一意,现在翟老师郭老师,端起酒杯,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吗?”
村会计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够劲。”翟教师端起酒杯,学着样子,仰头喝了。
郭晓文面露难色,还是仰头喝了。
“自古没有一杯酒的酒俗,好事成双,我再说一杯酒,感谢老师,喝!”村会计斟满第二杯,拇指和食指捏着杯沿,没有丝毫的犹豫,闷进了肚里。
两杯酒下肚,村会计拿起酒瓶,要斟酒,翟老师伸出手,一把夺下来。
“怎么能老是麻烦领导?我来。”翟老师笑着,脸上的肌肉绷紧着,泛着铁红的颜色,村会计伸出手,手心向前,罩着。
“客气啥?我们是一天的关系吗?”
“你带头喝,别耽误了青年的酒。”村会计笑着。
“哪里,我不会喝。”他应付着。
“不会喝,到了大院子,光让酒味就熏会了。”村会计一饮而尽,脸上显着兴奋的颜色。
“晓文,喝点,酒席酒席,酒是习出来的。”翟教师哈哈哈笑着。
“男人的酒量就是胆量,来,喝。”村会计啪的一声,放下酒杯,吓了晓文一跳。
“差不多,可以了。”翟老师几杯下肚,脸上添了更多的红色。
“嫂子,孩子呢?”村会计大声地喊着。
“灶间吃饭。”
“跑步上来?”村会计嚷着,学生怯怯地走过来。
“给老师点上烟?”
学生拿起烟卷,递给翟老师,他含着烟,学生擦着火柴,移动着亮光,他眯着眼睛,带着胡渣的嘴巴,慢慢往前伸。
“这回,该喝了吧?”村会计哈哈笑着。
老教师咳咳咳着。
学校门口,聚集上学的几百个学生,镇里听课老师,推着车子,在大门口等着,学生们嚷嚷着,找不到开门的人。
“这里的老师呢?”听课老师生气地询问着。
“吃饭去了。”学生回答着。
“去叫他?”两个学生飞快地朝着村庄里面跑去了,翟老师跌跌撞撞地挪着,郭晓文陪着,跳着步子,走在胡同里。
“老师,有人在学校门口等着,叫你们快点。”学生大声喊着。
“谁?”翟老师侧着耳朵。
“两个老师。”
“晓文,来了听课的?”
“怎么办?”晓文的脸红红的。
“你先去把大门打开,敲钟,让学生上课。”
“好的。”他快步跑向学校,学生嚷嚷着,像赶大集一样。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刺耳的尖叫声。
“老师来了?”晓文有礼貌地问着,镇里的老师脸色通红,没有理他,他掏着钥匙,左兜右兜,都不见,哪儿去了呢?一个学生从他的脚边,拾起钥匙,递过去,颤抖着手打开大门,学生们嚷着窜着,跑进厕所,他一阵小跑着,跑向钢轨,拿起铁锤,当当地敲着。
镇里教师抬起手腕,看着手表,步履沉沉地走着,好像有很多重重的语言,敲击在泥土上,到了办公室,扭转肥胖的大腚,眼睛望着混乱的窗外,生气地坐下去,坐空了,跌在地上,翟老师郭老师迅速上前,扶着左右手,他的手摆着,一股酒味冲击着他的脸面,他的嘴巴,吐吐着。
“根据镇里规定,到户里吃饭,耽误上班的,全镇通报,别的地方可能有,我没有碰着,但是我在这里碰着了,不是小事,这么多学生,大门口嚷嚷着,你们考虑过吗?我代表镇中心校,经过研究决定,给予全镇通报批评。”
“你们两个人,谈谈怎么办?”
“以后好好教学。”翟老师低着头,嘴上喷着酒气。
“以后不耽误听课。”郭晓文下着决心。
“首先这是非常严肃的问题,耽误上课,不是小事,中心校对待教师,采取改革措施,有待岗试聘,有鼓励奖励,有些老师,已经待岗试聘,要注意,再往下走,就不好看了。”
郭晓文的脸像张红士林布,这不是说的自己吗。
“我讲的也不一定全对,但是对教学一定不能马虎,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努力吧。”
“以后还敢到户里吃饭吗?”郭老师问着。
“什么?”
“到户里,家长请老师吃饭,顺便请请村干部,一喝两喝的,这不就多了,感情吗?不都在酒上?”翟老师哭诉着。
“你还没有理解透当下的形势,改革了,庞大的民办教师队伍,肯定不能全部保留,将来要转为公办教师,肯定淘汰一批,老师,努力吧?”
“我这个年龄了,正着看,倒着看,都在淘汰之列。”翟老师叹着气。
郭晓文站在讲台上。
“同学们,《送元二使安西》,唐代,王维,谁起来背诵一下?”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背的很好,请坐,同学们,谁能翻译成现代汉语呢?”
“清晨的微雨湿润了渭城地面的灰尘,盖有青瓦的旅舍映衬柳树的枝叶显得格外新鲜。我真诚地劝你再干一杯,西出阳关后就再也没有原来知心的朋友。”
“很好,再找个同学背诵一下?”他把手伸向左前角。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劝君更尽?劝君更尽?”
走下讲台,走过去,抬起右脚,照准后腚,学生当场坐在地上。
“下课到办公室?”他说着,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