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透过砖墙渗进来,正是闭目养神的好时机,鹿兰兰拿着练习本,半闭着眼睛,显然没有睡好午觉。
他拿过练习本,认真看着,这是什么复习状态呢,这样下去,考的哪门子学呢,马丽雯站起来,拿起暖瓶,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小姐,能不能保持复习状态?”
“就是睡觉呗。”
“给少爷?”她拿过他的杯子,倒上水。
“姐姐就是姐姐,”她嘟囔着,腆着脸,“谢谢啦。”
“你看,”他叫着,“怎么这么粗心?”
“哪里?”她啊啊啊睁开眼。
“括号内一个1,展开后,就不是1了,就是乘以括号外的2了,1乘以2得2吗?”
“啊呀,这么粗心,以后可不敢了。”
“记住了?”
“不行,不行,没有睡好。”
“晓文,”马丽雯扔下话,“好好辅导鹿老师,让人家考上,姑娘考上,秃尾巴鸡变成金凤凰呀。”
“姐,又笑我了?”
月亮钻过厚厚的云层,速速地移动着,移向西半天,三个人趴在桌上,毅力战胜身体的惰性。
“差不多了,睡觉吧?晚了,明天没有精力。”他伸着懒腰,哈欠连连。
“姐,睡觉?”她的上下眼皮打着仗。
“鹿老师,睡觉。”她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翅膀。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他提着暖瓶,跟着。
“宿舍的水,拿着,回去好喝点水?”
“谢谢了,郭老师,考上学,一定请你吃大餐。”鹿兰兰笑着。
“兰兰,听到最新的消息了吗?”马丽雯询问着。
“对了,郭老师,你们可以考大学吗?”鹿兰兰问着。
“我知道了,我的家庭不允许。”
“听说范金红老师报名了。”
“知道,我的同学,只有范金红报名了,别人没有。”
“听说他在原单位没有干好。”
“少打听事好不好?”
浓雾慢慢撒着,打湿着他们脊背,追求的脚步声,消失在漆黑的暗夜里。
夜深了,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股无法控制的潮涌,奔腾着,窜越着,蹦跳着,像瑰丽的梦,像傍晚的云,后悔月光渐隐渐没的状态,那晚的冲动,让自己绑在老寡妇身上,哎。
索性坐起来,端起茶缸灌水,茶缸无情地落在桌子上,该躺下睡觉的时候了,倚在床上,瞪着眼睛,倾听着寂寥的夜晚里,远处的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这两个女人?两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女人到底唱的什么戏?”
下床,拿起诗集,当我缥缈的影子离你而去,我在哪里?何处是我的归程?我不是下定决心,作个结束,我不是曾经爱过,也曾经生存?
这是席勒的诗歌,席勒也有这样难舍难抛的决定?
“鹿兰兰,有可能,鹿兰兰,没有可能?”他自言自语着。
“马丽雯,有可能,马丽雯,没有可能?”他的话,像耳边的风。
躺在床上,难耐着,焦渴的心灵,忍受着分分秒秒的错过,难以改变的三个字,马丽雯,马丽雯,马丽雯。
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梦乡。
鸟儿悦耳地啼着,哪儿美妙的声音,睁开眼,头痛的厉害,习惯性地晃着脑袋,二八平把的车铃声,震碎着他的神经,透过窗户,她推着单车,固定在柳树下,望着自己。
她右手招呼着,他匆匆地朝着大门口走去。
站在太阳灶前,低头装水的马丽雯,眼角的余光,瞅着宿舍的门口,他移步柳树下。
“我走了?”轻轻的。
“一路走好,好好复习。”
“为什么要走?”
“我也不知道。”她伸出手,扔一块糖块,糖块划着弧线,落在他的胸前。
站在太阳灶边的女人,舀着水,泼向空中,水珠转着圈,噼噼啪啪地落地。
上课的铃声响了,响的奇怪,铁蛋撞击钢磨外皮的声音,硬硬的,直直的,破破的,吓得草丛中的鸟儿,扑棱棱乱窜着。
她站在门口的石块上,拽着细绳,一股狠劲洒在细绳上。
他匆匆地往回走,她跟着,走向教室。
“晓文,你看她,怎么样?”率直的声音。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的感觉?”
“一般情况。”
“郭老师,想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她有点激动。
“你说啥?”
“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
“没有影子的事情,少说。”
“谁看不出来?”
“别胡心思,好好复习吧?考上比什么都强?”
“知道。”
“从现在开始,我做饭,你复习。”
“这还像句人话。”
他拎着两壶水,走进宿舍,窝窝头馒头剩菜,装进锅里,盖上锅盖,坐着马扎,开始烧火,火苗不往炕洞里钻,往外钻,他拉着风箱,火苗往外窜地更长了,屋内聚集了大量的浓烟,眼睛呛得睁不开,扎人的疼痛,抛着泪滴。
他摸着泪,拿起毛巾,蘸着水,擦着脸。
女人做饭,不容易,托生女人,真是苦,应该好好善待女人。
她坐在草地上,拿着课文读着,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还在背呀?”他拿着毛巾跑过来。
“不背行吗?”
“我给你画画,光背已经考过的,没有考过的段落,别背了。”
“万一考着没有背诵的段落呢?”
“我觉着你基础太差。”
“万一瞎猫碰个死老鼠呢?”
“丁雪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人们都在拼劲,还会出现丁雪茄吗?”
“想改变自己的未来,不让别人看扁我。”
“再说,丁雪茄考的是幼儿教育,现在幼儿教师也在复习了。”
“考考,就没有心事了,考不上,也认了。”
“哎—”
他放下饭桌,拌了个凉菜,纤细的辣菜疙瘩拌着长段的葱条,一锅热腾腾的白菜浸润着豆腐脑,饭桌上,冒着一股清新的香气,大小坐在马扎上,满口入腮地嚼着。
“大小,好吃吗?”
“郭叔,真好吃?”
“还真是,晓文,别看你烟焼火燎的,换个人做饭,口味不一样。”她津津有味地嚼着。
“你考学之前,我做了。”
“郭叔,真厉害。”
“叔叔还有更厉害的呢?”
“娘,我想天天吃郭叔做的菜?”
“好呀。”
阳光柔和地筛过枝条的缝隙,斑斑点点地落下来。
柳树下,做游戏的最佳处境,可以躺着,可以坐着,可以蹲着,可以递手绢,可以老鹰捉小鸡。
他和她坐着,看着孩子们微风里跑着,睹着天真的笑容,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老师,你们也来做吧?”
“马老师,你来当老母鸡吧?”他笑着。
“好呀。”
“我做老鹰。”
她伸开双臂,小鸡躲在她身后,老鹰晃到右边,她伸开翅膀护在右边,老鹰闪到左边,她护在左边,左晃右晃,小鸡掉了队,他瞅准机会,后退几步,绕着更大的圈子,追逐着,小鸡喳喳叫着,四散而去,她冲上去,抱住老鹰,他挣脱着,老鹰和母鸡倒在地上,抱着,滚着,学生愣愣地站在一边,他俩松开手,看着天真的学生,望着彼此身上的草屑,指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