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车内,腾的一声发动着,停在法桐树下,老头佝偻着腰,举着瘦弱的手,像风中的枯枝。
“老师,刘娟老师在吗?”他下车,走向一位年轻妇女。
“刚才抱着孩子出去了。”
“老师,我是刘娟的同学,叫宋新才,”他说着,刨根问底地寻着,“听说刘老师刚失去了丈夫,是吗?”
“是的。”
“怎么回事?”
“算个意外吧?”
“具体什么事情?”
“她丈夫挤公交车,站在门口,扶着,谁知公交车突然开动,丈夫仰头倒下,后面一辆车碾压上了,当场就死了。”
“到医院了吗?”
“到医院管什么用?”
“老师,刘老师现在能到哪里去?”
“可能附近遛遛,”老师神秘地闪烁着眼睛,“你没有看见她的上嘴唇边,有一颗黑痣吗?”
一双傻样的眼睛,站在阳光下,迷惑地望着。
“那不是颗滴泪痣?”
“老师,滴泪痣应该在腮上吧?”
“傻样。”老师扭着头,朝着水龙头走去了。
返回车内,坐着,迷茫地望着窗外,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新婚携子,没了丈夫,以后的路怎么走,倒车掉头,朝着大门口驶去,下意识地扬着手,门卫起立,枯瘦的左手,搭在耳边。
“大爷,烟好吃吧?”
“没有拆包。”
“点着的那支没有吃吗?”
“光看着,燃完了,”老头摊开手掌,“烟屁股,在这儿。”
右拐,慢慢地寻着,刘娟抱着孩子,从另一侧走来。
“刘娟?”他降下玻璃,她听见了喊声,站在对面,愣愣地看着,没有人,华丽的轿车缓缓行驶着,回头,继续走着,车辆调头,跟着。
“刘娟?”
“宋新才?是你?”刘娟停住脚步,惊讶地看着。
“你的车?”
“嗯,快上来。”
她坐在车内,笑着,感慨着,几天不见,变化大了,邀请他家里坐坐,他不想去坐,说不出原因,人生存在着诸多缘分,生离死别,他礼貌地拒绝了。
“我请客,走,到饭馆。”
饭馆的货架上,摆满了蔬菜以及食客们喜欢的各种食材。
“吃点什么?”
“随便。”
“喜欢吃什么?”他看着鸡鸭鱼肉、青菜,浏览着。
“新才,多了浪费了,炖只鸡吃吧?”
“清炖还是辣子鸡?”
“有孩子,清炖。”
“好的。”
他接过孩子,抱着,看着睡在襁褓中的女儿,一种漠然的情绪点燃着。
“女儿多大了?”
“六个多月。”
“叫爸爸?”他低着头,看着孩子。
“新才,你咋?你还嫌我不够苦?”她哽咽着。
“我是真心的。”
炖鸡端上来,他送着碗筷,拿着勺子,舀进碗里。
“来,我抱着,你吃饭?”一种温馨的画面涌上他的心头。
“还是我抱着吧?”她抬起头,内心的感激浸润在脸上。
他没有吃,只是舀了碗鸡汤,用小勺送着,嘴唇轻轻吸着,他要了方便袋,把盆子中的鸡倒进去。
“新才,麻烦你,送到门口,别进去了?”
“怕什么?”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我知道。”
轿车在路上划着弧线,没有到达门口,唰的一声,老头拉开大门,躬立着,右手挂在耳边。
“真是狗眼看人低。”她骂着。
“什么原因?”
“看车下菜碟呗。”
车停在宿舍前,对着正在洗衣服的老师解释着。
“这是我的同学?”
他频频点头。
宿舍内,已经没有了结婚的照片,干干净净的,像刚刚粉刷过似的。
“学校宿舍,简单,别笑话。”她尴尬地笑着。
“笑话啥?”他点着头,扬着调子。
环顾宿舍,一张双人床,旁边紧凑着一对单人沙发。
“我来。”他看着凌乱的宿舍,拾起垫布,拿起笤帚,收拾着。
“自己倒点水喝,喝茶叶,自己下。”她笑着,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轻松和飘逸。
“坐坐吧。”
“这次来干啥?”
“紫藤花园小区招标,我是内外墙项目。”
“啊,忘了,你现在是土豪了?”
“哪里,混碗饭吃?”
她坐在床沿上,掀开上衣,给孩子喂奶,孩子在香甜的吸吮中,满足地睡着。
“我出去处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站起来,“马上回来?”
“新才,这里人多眼杂,不好看。”
“怕什么?你现在名花无主了,晚上我再过来。”
“不要呀。”她摆着手。
夜幕朦朦胧胧地垂下了,街道上的灯光,像瞌睡人的眼睛,洒着若有若无的光,轿车顺利地进入学校,停在宿舍外面,轻轻敲着窗上的玻璃。
“谁呀?”
“我,敞开门?”
“你快走吧?”
“我等你开门。”
她起身,披着衣服,站在门里,望着月光下黑魆魆的影像,内心有个火烧的兔子,激烈地冲撞着。
“开门吗?”
“不开。”
“为什么?”
“不开,给我个开门的理由,”她双手抱着臂膀,“快走吧,都是左邻右舍。”
“我在等你,给我个不开门的理由,”他站在月光下,“我就是让左邻右舍知道。”
她捂着脸倚在门上。
夜深了,月牙挂在天上,朦朦胧胧的,像走失的羊羔,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走了?”他敲着门。
“走吧?”她含着泪。
走到车边,打开门子,车门咣的一声,闭上了,他坐在座位上,闭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声音呢?她感觉不到动静,敞开门,轻轻走下来,悄悄观察着。
“睡了?”她敲着玻璃门。
“醒了?”他轻轻推开,走出车门。
“你快走,你快走?”她双手推着。
“我走,我走。”他伸开双手,拽着她的手,紧紧地拥抱着。
“你快走?你快走?”她双手推着。
他抱着她走进宿舍,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天上的月亮隐入了云层,启明星闪烁在深邃的天空里。
生活真的很难想像,看着不是一对的,却在一起,看着挺像一对的,确天各一方,他打开车门,小被放进车里,她抱着孩子,上车,坐在后座上。
“走吧?”他随便问着。
“随便。”她答着。
“刘娟,上学时,看着我对你的眼光不一样吧?”
“你就是小孩,谁相信?”
“没有感觉我在放电,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表白吗?”
“别胡咧咧?”
“真的,我的放电是隐形的,只有内心才感觉到,知道吗?”
“不想知道,注意开车。”
“我的同学在追你?”
“你说范金红?胡说啥,他也是小孩子。”
“嗯,俗语说的好,是谁的就是谁的,”他大笑着,“我的,这不给我生了女儿?很好吗?”
“谁是你的?傻样。”
“世界是我的。”
车停在楼下,她打开车门,抱着孩子,他提着尿布,并排着走到家门口,宋母敞开门,惊讶地看着。
“娘,这是我媳子和孩子?”
“你有媳子和孩子?”
“这不,六个多月了,孩子,叫奶奶?”
宋母伸着头看着孩子,孩子在她的怀里,香甜地睡着。
“孩子我抱着,”宋母伸手,“你们干别的吧?”
“给母亲吧?”他对着她,她的脸上红红的,尴尬地笑着。
“奶粉呢?”宋母看着他。
“现在讲究母乳喂养,纯绿色。”他看着不解的母亲。
“我不听,到商店买最好的奶粉。”
“嗯,走,咱们逛商场去。”他牵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