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云雾,覆盖着月牙儿,夜色沉寂着,朦朦胧胧的四周,偶尔有家犬的狂吠,他走在落寞的操场上,嗒嗒的声音,击打着她的神经,她从后面赶上来,紧紧地抱住他,他没有挣扎,任凭一股热流喷在脖颈。
“晓文,我需要你,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在我的心里。”她的泪流着,滴进他的脖颈里。
“不要逼我,好吗?”
“你等得起,我等不起。”
“我怎么回家说?”
“实事求是吗?”
“我张不开口,家庭养我二十年,我要结婚,对方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
“那你怎么说,早说晚说,不都得说吗?”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饭桌上 ,摆着炒菜馒头窝窝头,他和大小坐着马扎,围着。
“给,郭叔?”大小拿起馒头。
“大小,叔叔谢谢你。”他接过馒头。
“谢啥?”
她勤快地拿起暖瓶,倒上水,递过去。
“谢谢你。”
“希望你懂得我的心。”
“我知道,忘不了。”
“但愿吧?吃饭。”
他拿着筷子,嚼着馒头,看着盘里的菜肴,久久没有下筷。
柳树是喜鹊的家,嘎嘎嘎地叫着,蹦跳着,他拿着暖瓶,装着开水,她拿着削皮的苹果,背后递过来,他吓得哆嗦了一下子。
“晓文,你是咋的?”
“没有咋的。”他回过头。
“晓文,你听我说,你也应当为我想想,你还是回家,说说吧?”
“原谅我,我真的,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那我到你家说?”
“千万别?”
“晓文,我的肚子大了?”
“什么?”
“我快要给大小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他的心慌了 ,颤抖着,一下子坐在地上。
她骑着单车,不知什么决心来到中心校,校长悠闲地仰倒在椅子上,抱着拳头,眯着眼睛,看着推门而进的她,惊讶地询问着。
“丽雯呀,有事?”
“校长,我要结婚了?”
“结婚了?大喜呀,和谁结婚?”
“郭晓文。”
“你们相差十多岁?真的吗?是你和他,还是她和你?”
“有区别吗?这好事,还能开玩笑?”
“介绍信,怎么开?”
“校长,你不是难为我?”
“我的意思是,开你自己的,还是两人的?”
“两个人的。”
“你的,回村庄开,郭晓文郭老师,让他自己来开。”
他拎着暖瓶,默默地朝着太阳灶走去,单车碾压着草坪,急速地冲过去,倚在柳树上。
“郭老师,你过来?”她平静地拿出村委的介绍信,“郭老师,你看,给你。”
他接过信纸,脑袋嗡嗡叫着,大红的印章模糊着,同意结婚四个字,像放大的蚊子,张着血色的大口,吞向自己。
“郭老师,该你了,什么时间去开证明?”
“还需要我开?”
“你开好证明,剩下的事情,我就办了。”
“你就办了?办了?”他茫然地看着柳树。
夜晚,他躺在草地上,双手拢在一起,枕在头下,寻找或明或暗的那颗星星,雾气弥漫在空中,越聚越浓,偶尔一两声奇怪的犬吠声,她拿着厚衣服,悄悄走近他,披在他的身上。
“晓文,回去吧?夜深了?雾大了?”她挨着他坐下。
“你回吧?别冻着。”
“回去吧?”
“你走吧?”
“我走了,你早点睡呀?”
一双轻快的鞋子踏着草地的嚓嚓声,弥漫在他的耳朵里。
“人生也许就是不断地制造惊喜。”
他敲开中心校办公室的门,没有回音,悄悄地推门进去。
“郭晓文?郭老师?”校长瞪着眼睛,注视着对面浑浊的眼睛,又低下头去,看着文件。
“嗯。”
“昨晚没有睡好?说说理由?”
“没有理由,自然的失眠。”他叹着气。
“你知道后果吗?”
“我在承担后果。”
“我需要一个准确的理由?”
他摇着头,男女之间的事情,又有谁,能够给出准确的理由呢。
“被要挟了?”
他还是摇着头,没有说话,校长的脸上,明显地是在鄙视,厌弃,或者让你有回旋的余地。
“你睡了她?”
他摇着头,否定着自己的浅薄和无知。
“到底什么事情?说嘛?你的事情,将是全县全市甚至全省的典型。”
他默默听着,脸上转动的眼珠,机械地扫视着。
“找小学校长谈谈?”
他的对面,坐着小学校长,校长的左手在下颌的胡子上,来回拉着,闭着眼睛,夹着发涩的眼球,接着又睁开了。
“你是我的兵,我得管你,说说,什么冤屈,我给你做主。”
他没有说话。
“你有什么毛病被她抓住了?”
他依旧摇着头。
“年龄差距太大,我不同意?说话呀?”校长重重地捶着桌子。
他低着头,像过街的老鼠,尾巴搭在地上。
“晓文呀,我不能让你制造全镇的笑话。”
他依旧没有说话。
“晓文呀,我们都是公办教师,吃国家粮的 ,你要找对像不要紧,多少长得差不多的,年龄相当的,你找谁,谁不乐意呢?要不,我给你介绍个?”
他摇着头。
雨后,他无目的地走在椭圆形的跑道上,宋新才推着车子,他们围着跑道转着,身后留下了错乱的脚印。
“真的要结婚?”宋新才看着郭晓文。
“嗯。”
“为什么是她?”
“一言难尽。”
“领导的意思,你清楚吗?你不为前途着想?”
“当时?哎,扯不清。”
“有多少年轻的民师,我们师范毕业,吃国家粮正式户口,选择的余地不是很大吗?”
“怪我。”
“为什么?”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什么?”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你好糊涂呀。”
“我糊涂。”
欢喜的风掠过叶的表面,滚动着。她骑着单车,拿着介绍信,走进婚姻登记处。
“杨叔,我要结婚了。”她把信递上去。
“马老师,稀客?”老杨笑着,“又要结婚,什么时间找了对像?”
“好长时间了。”
“马老师,介绍信是不是写错了?”老杨接过介绍信,看了又看。
“什么?”
“你三十五,他才二十二?”
“是校长写错了,是三十二。”
“也是二婚的?”
“是一婚的。”
“干什么的?”
“老师?”
“肯定是老民办,对吧?”老杨笑着,伸着食指,“真有你的。”
“对对。”
老杨微笑着拿起大红印章,凑近嘴巴,哈出热气,用劲盖在结婚证上。
“这可不合规矩,应该两个人,一块来,对吧?”
“谢谢杨叔。”
“一对新夫妻,马老师,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