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的小路异常清静,停好车,望着小路尽头拐弯的地方,一辆六零摩托车从远处疾驰而来,他伸出手,招呼着。
“金红,你怎么在这里?”刘老师停下车。
“牛教师让我来看卷子。”
“那得快点,万一让人发现了。”
“我们去沟那边吧?”
“不能看多了,看多了,得一百分,别人相信吗?”
“数学,应用题拉分多,看应用题。”
“快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了。”
没有小刀,范金红拿出试卷,掏出钥匙,顺着封口插进去,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生怕割破藏在里面的小舌头,成功破除外包装,拿出笔,快速地记着几个大题。
“刘老师,你记语文填空和作文。”
紧张地操作完后,他把试卷捆扎好,递过去。
“我怎么试着和做贼一样?”
“谁还不说?”
刘老师骑上自己的小六零,消失在土路的绿树丛中。
离考试还有半个多小时,牛老师招呼着学生,尽快回到教室,拿出笔纸,牛教师信心满满地踏上讲台,吵闹声迅速静下来。
“数学考试应该注意这几个方面,第一,是求平均数,一定死记,括号里相加。”
“老师,监考的来到学校了?”范金红趴在屋后窗户上。
“慌什么?”
“监考的来到学校了,我给你看着。”
“课前老师预习,怕什么?”牛老师震静自若,讲着数学题。
“快了,过来了?”他招着手。
“记住了吗?”牛老师像没事人一样,“记住了?”
范金红走上讲台,心七上八下,嘴巴不听使唤。
“现在有范老师讲语文注意事项,一定认真听讲。”牛老师赶过来,摆着手,气定神闲的姿态。
牛教师走到门口,范金红拿出纸条看着,又装在衣袋里。
“同学们,平常日,老师怎么讲的,怎么答题,关于作文,先审题,字迹清晰,字数写够。”
“范老师,讲点管用的?”牛教师回过头。
“忠诚应考,认真答题,严格检查,一丝不苟。”
牛教师摇着头,叹口气,走了。
考试成绩下发到学校,范金红坐在校长室里,低着头。
校长拿着全镇的成绩单,看了又看,给学校拉分的,哎。
“金红呀,金红,你是正儿八整的师范毕业生,怎么连一个民办教师都考不过。”
“金红这次有点疏忽。”牛教师走过来。
“疏忽也不能疏忽成这样,倒数第一。”
“金红的工作有目共睹的,一心扑在教学上,这次有些意外。”牛老师解释着。
“语文考试,倒数第一,一般不好得,金红,你真努力?”
“校长,”金红的脸红到脖子,“以后看我的成绩吧。”
“十多个学校,一大半民办教师,让人怎么看你?”
他低着头,没有办法解释。
“你看这次,拉了全校的成绩,要不然,我们还会提高几个名次,哪怕倒数第二名。”
“校长,别说了,以后让金红吸取教训吧?”
“金红呀”,校长苦口婆心的,“牛教师,没有你的两倍年龄,考试成绩在前三名。”
“校长,金红年轻,能让让就让让吧?”牛老师的嘴唇一张一合着。
严肃认真的学校会议开始了,瘦削的校长,端着黑乎乎的搪瓷茶缸,食指和中指端在把上,拇指摁着盖子,裂着的缝隙里,橙黄的茶水伴随着朱兰花的香味,弥漫了全屋子,清清嗓子,吸溜着嘴唇,进了点茶水。
“衡量教师的考试,已经过去了,现在进入评比阶段,进行无记名投票,每人发一张小纸,今年我校分一个试聘名额,我也不想要,实在没有办法,我校成绩在六名之后,教育改革吗,如果投出教学成绩差的老师,也不要气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后努力。”
年轻的王老师发着纸片。
“今学期尤其需要表扬的是五十多岁的牛老师,身体有病,天天打针,一心扑在工作上,两个班的数学成绩都是全镇第三名,这就是工作精神。”
老师们低着头,填写着人名。
“写好后,对折,上交,”校长吩咐着,“一人唱票,两人监票。”
“范金红,范金红,范金红、、、”
“不要唱了,浪费弟兄们的时间,给我吧?”范金红站起来。
“原谅他年轻,”牛老师随着站起来,看着一个个严肃的面孔,“我们谁没有从年轻时过。”
“金红,以后努力,争取机会改正。”校长红着脸。
“我一定会的。”
饭后,校长和范金红在操场上,围着跑道,转着。
“金红,对于教学,有什么看法?”
“没有什么看法?技不如人。”
“这就对了吗?”
“以后注意。”
“现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免除教学之苦,又给你脸上过得去的机会。”
“什么?”
“下海。”
“我?”
“嗯,你的同学宋新才下海,一个成功的例子,第一年下海,条件优惠,只是扣除工资就行,第二年以后,就不一样了。”
“校长,我没有做过买卖。”
“你媳妇不是搞白代丽工艺品吗?”
“校长,我不愿意掺和。”
“这么定了,下午收拾收拾东西,回去吧?”
他低头应着。
昏黄的灯光摇曳在斑驳的墙壁上,张雅茹趴在床子上,飞针走线地绣着,范金红坐在沙发上。
“带回铺盖来,什么事?”她随口问着。
“我的事情,你别操心。”
“你是我男人,我不操心。”
“你操心,你能替我挡了?”
“什么事?”
“我试聘待岗了?”
“你是正儿八整的师范毕业,你试聘待岗了?哪里的理?”
“没有理。”
“不管为什么?有个所以然吧?”
“所以然是考孬了。”
“你连民办教师也考不过?”
“考不过。”
“以后怎么办?”
“校长做工作,比试聘待岗还好点,直接让我下海,要不的话,也是每月扣除八十元。”
“还有什么待遇?”
“一年以后,扣除工资,上交一万元。”
“学校支持你什么?”
“支持六千元本金。”
“没有改变了?”
“临时这样。”
“你这窝囊废。”
“谁让你跟我来?”
公鸡跳到墙头上,伸着脖子,勾勾勾地叫着,范金红拾起石头,扔在公鸡的脊背上,公鸡欢叫着跳着,跑到树丛里去了。
“鸡惹你了?”母亲的问话。
走到父母家,看见母亲给猪圈里送草,老母猪撇着肚子,伸着嘴巴,哕哕叫着。
“我爷呢?”
“外出了,又星期?”
“嗯。”
“到猪圈里给猪赶赶粪。”
他拿起铁锨,从矮墙跳进猪圈,母猪哄的一声,跑进猪窝里,一群小猪瞪着小眼睛,藏在老母猪的肚子下面,惊恐地望着外面。
“你就不会小心点?”
“你让我赶粪,别啰啰?”
“好好好。”
“娘,拿大扫帚来?”
母亲递过去,他扫着圈,掘起的粪水,雾一般地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