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色的云层,远远的,挂在天外,绿树洒下阴凉,鸟儿扑楞着翅膀,一会儿钻出树空,一会儿消失在浓密的叶中,轿车缓缓地停在家属院门口,宋新才从车上下来,刘娟微笑着。
“祝贺新娘。”他笑着,抱拳上扬,绯红的脸上洋溢着羞涩。
“欢迎宋老板大驾光临。”
“损我呢?”他讥讽着,“他对你怎么样?”
“和范金红似的,知道贫嘴了。”
“不敢,走,看婚房去。”
简单的房间,简单的布置,一个写字台,一个高低柜,墙角上放着缝纫机,高低柜上,一台显眼的录音机,算是家用电器了。
“吃糖?”她拿过来,放在茶几上。
“谢谢,结婚也不说说?”
“你们在外县市,太远了。”
“这不有车了吗?”他指着窗外。
她笑着,彩云飞向脸蛋,沾染着喜庆的眼睛,灵活地扑闪着,爬到眼角的眉毛,清新可爱,像洗过,鼻子沁着层层的细珠,油亮着,像一层雾。
他的内心震动着,错过了,也许永远错过了。
“这是你老公?”他指着照片。
她笑笑,像朵花,。
“有些事情,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
“不高。”
“壮实。”
“不白。”
“耐看。”
“不俊?”
“女人放心。”
“没有买电视?”
“几个月以后再买吧?不大常看,学校会议室里有。”
“先买个黑白的,四五百元,十四的,先看着。”
“你不知道教师的工资?两个人一百元左右,不吃不喝了?都有父母。”
“祝贺你,老同学?”他从床上站起来。
“谢谢。”
“不知道你结婚了,没有预备红包,别嫌少?”他拿出钱,放在桌子上。
“新才,你也不容易,”她拿起钱,“我留十元,意思意思,今天别走了,一块聚聚。”
“不了,到工商局办理企业升级,以后吧?”
“谢谢。”
他站起来,钞票轻轻地落在桌面上。
早晨,学校一片忙碌,奔赴各地的大客车陆续过来了,分别的时刻来到了,范金红扛着捆好的铺盖,一步步到达车顶上。
“金红,回老家?”老同学笑着。
“回老家。”
“金红,留校的名额明朗了吗?”
“明朗了。”
“你在省级刊物发表那么多诗歌,最有实力呀。”
“不谈了,接受现实吧。”
“金红,借我五十元钱,回家没有钱了。”
“老同学,”他拿出钱,“为什么是借?送给你。”
“金红,何日再见?”他们握着手,只有雄壮,没有悲伤。
“再见。”
“但愿看到你的名字,经常在报刊上。”
“各位同学,”司机吆喝着,“马上要开车了,查看一下东西,有没有落漏的?”汽车嘶着长笛,晃悠着驶出校园。
漫天的红润映在枝上叶上,回归牧牛的背上,老农扛着犁杖,踏着傍晚的钟声,挤着狭窄的小路,催促着昂着脑袋慢慢移动的大鹅、、、
张雅茹坐着,趴在床子上绣花,范金红捧着塑料花,走进来。
“雅茹,忙着呢?”
“你坐,紧急清合同的货。”
“你忙。”
“喝水,自己倒。”
“嗯。”塑料花放在办公桌上。
“自己坐吧?”
“还得亲自干?”
“一是清合同,二是赚钱,三是晚上,这么长时间 ,打发打发。”
“工厂搬到老百姓的炕头上?”
“对,工厂,省了车间,老百姓省了车马劳顿之苦。”
“说不定,以后是个趋势。”
“姑娘们在炕头上挣钱。”
“你绣一天多少钱?”
“十多元吧?”
“比老师强。”
“老师是正式工,风刮不着,雨淋不着,我们要出力。”
“毕业了,回来了,是不是双方家长见见面?”
“还用那么多事?”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鸡鸭鹅嘎嘎叫着,挣着挤着,撒着欢着。
范父套好牛车,拴在门口的榆树上,范父穿着一新,灰色的中山服,精神着。
旁系七爷爷短短的山羊胡子,趴在下颌上,两只眼睛藏在眼窝里,拿着四个箢子,个个打开红布,看是否少了东西。
“两个鲤鱼?对了,”七爷爷点点头,“嗯,两个。”
“一对烧鸡?”
“嗯,两个。”母亲应着。
“六封饼干?”
“对,六封饼干。”
“几斤烧肉?”
“四斤烧肉。”
“四色礼?”
“见个面,少点?”
“差不多吧?”
范父赶着牛车上路了。
漂亮的小脸,啦嗒着,昏黄的灯光,摇着汗沁沁的额头,张雅茹坐在炕沿上,范父依着炕头,范母在灶间忙碌着。
“叔,小叔子明天要定亲了,预备什么东西?”
“按照农村礼俗办的,80个馍馍,80斤肉,两对鲤鱼,两对公鸡,还有两身衣服。”
“叔叔,我的那一套东西呢?”
“什么?”
“梳妆盒之类的?”
“你婶子办的?他娘?他娘?”
“什么?”灶间里传来声音。
“媳妇的梳妆盒?”
“还要这个?当时不是没有讲?”范母呢喃着。
“这个还用讲?”张雅茹埋怨的声音。
“快去叫东屋他哥哥?”范父嚷着。
“干啥?”范母询问着。
“骑单车到城里买?”范父催着。
范母低着头出去了,张雅茹拉着长脸走了。
婚姻总是最忙的,无论什么,有钱的婚姻,心累,无钱的婚姻,命累,范金红骑着单车来到门口,摁着铃铛,张雅茹探出头来。
“干啥呀?”
“不干啥?”他走进屋来。
“你真是的,小孩子?”
“雅茹,我外出上学,家庭供应我,已经很累了。”
“我长这么大,送给你家,还能一点不表示?”
“老人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想不到,何必那样?”
“我和你说,结婚是给左邻右舍看的,少了,你不寒碜人吗?”
“我就不明白?你是怎么出的国?”
“我是女人,还有父母、爷爷、叔叔,左邻右舍。”
“你不替我考虑考虑?我从小上学,家庭供应我。”
“你替我考虑考虑,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结婚,家中老的老,少的少。”
“怎么着,也不能难为我的父母。”
“我不难为,按照农村的礼俗就行了。”
“你真俗。”
“不要以为你是正式的,找个农村的,一点不花钱?”
“我找到了。”
“那不是我?”
她坐在他家的西屋炕上,他坐着看书。
“雅茹,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实际情况?”
“定亲这件事情,免谈。”
“你看到了,家庭情况不允许。”
“金红,我说过,定亲是给别人看的,结婚家具沙发一套,一个长条的,两个单人的,我出钱买,七百多元钱的录音机,我买,将近两千元吧?顶不上你家的东西?”
“结婚就是个形式,为什么看的那么重呢?”
“女人一辈子就是为了结婚吗?”
“我们家供应我上学,就是一贫如洗。”
“我母亲陪送我,八床被子,棉花全是新的,被表全是缎子或者绸子,红色或者黄色,非常好看。”
“张雅茹,怎么这么虚伪呢?”
“我虚伪,结婚为了好看,你说我虚伪,你们家就是不舍得,结婚不是大事?”
“我就是五十元的工资,能有什么?”
“金红,定亲的事情,不能马虎,给我父母不好看,和你算完。”
“好了,别说了,”范母探过头来,“定亲的事情,预备好了,80个馍馍,80斤肉,还有别的,另外,梳妆盒预备好了。”
他没有说话。
“我怀孕了。”她小声说着。
“不结婚,你就生家里。”他没好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