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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老椿树，歪歪扭扭地伸展着枝芽儿，低矮的树杈上，挂着长条样的白布，门口堆着一捆捆的烧纸，单车杂乱地插着。
郭父，像一头病了的老母猪，闭着眼睛，躺在炕头，宋新才坐着炕沿，脸色凝重，弟弟郭世文，坐着炕前的凳子，瞪着无奈的眼睛，擦着滴下的泪水。
“叔，事情这样了，应该挺住，”宋新才劝解着，“人死不能复生。”
郭父哼哼着。
“我哥就那么个穷命。”弟弟哽咽着。
“世文，别这样，你哥有他的心事，你如果这样，老的小的，怎么办？”
“我家累了一辈子，刚刚转好。”
“世文，别说别的了，你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
“哥，我知道。”
“事情这样了，拉回来，还是在县里？”
“按照常理，应该拉回来，从家里去火葬场。”
“拉回来，不是要老人的命吗？”
“我嫂子怎么说？”
“你嫂子，要你拿主意。”
“哥，我也拿不出来。”
“这么样，简单事简单了，你去县城，我叫上金红，火葬后直接回来，怎么样？”
他睁着泪眼点头。
绿树环绕的火葬场，环境清新，宜人心脾，宋新才、范金红在前面，郭世文穿着白大褂子，一人在后面，抬着灵柩走进大厅，尸体慢慢地放进传送带。
“把死者的脸敞开。”司炉工喊着。
弟弟拿开覆盖着的白布，他俩站在一边，伤感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金红，是不是再过去看一眼？”宋新才建议着。
“不想看了，”他倒吸着凉气，“说好了，相互扶持，走向老年的。”
“如果不想看了，请到接待室等候。”司炉工挥着手。
“兄弟，挺住，”范金红拉着世文的手，哽咽着，“你哥不在，有我们。”
“哥，我行。”
“走，外面等去？”宋新才走过来。
灵车缠着黑纱，在门口停着，喇叭里响着鬼哭狼嚎的声音。
马丽雯的大儿子头缠着白带子，身披白布，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小儿子头顶着白带子，没事人似的，在灵车附近蹦跳着，郭父依着灵车旁边的草垛，低着头，瞪着眼睛，眼睛里布满着恐怖的火红。
“爷爷，爷爷。”孙子二小跑过来。
郭父用手拨弄着，孙子滚到了地上，仰面躺着，二小嗷的一声哭开了。
“二小？二小？ ”马丽雯跑到院子里。
轿车拐向土路，上下颠簸着。
“世文，知道下车时，怎么办了吗？”范金红侧着脸。
“应该怎么办？”他迷茫着。
“按照农村的习俗，不是在炕上老的，占不着热炕头。”范金红解释着，“也就是说骨灰盒不能放进堂屋里。”
“这些，我没有想，也不知道。”
“到时再说吧，虽然晓文已去，但是有两个儿子，骨灰盒假设抱到堂屋去，应该有他的儿子来抱，知道吗？”
“我怎么办？”
“你下车，站在车边，就行了。”宋新才重复着，“你下车站在车边，剩下的事情，我和新才来办？”
“谢谢哥哥了。”
“客气的话别说，我们和晓文是怎样的交情？”宋新才开着车。
“哎，破了群了。”范金红叹着气。
“怎么那么些事？”宋新才喊着，“晓文走了，不是有世文有你有马老师，有大小、二小吗？不是人更多了吗？”
“也是。”
轿车缓缓地停在胡同口，宋新才面无表情地打开车门，郭世文捧着骨灰盒下车，漠然地站着。
“可惜了？可惜了？老郭家可惜了。”周围看殡的群众，堵在胡同口上。
“这个家，刚有起色。”
郭世文的双眼流着泪，泪水流过鼻翼，灌进嘴里。
大小、二小身披白布，头上的白带子，迎风飘着，范金红扶着大小、二小走到郭世文跟前，大小接过骨灰盒，二小站在一边。
“哭，哭吗？”范金红小声提醒着，大小的脸上，流露着漠然的表情，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范金红扶着大小、二小走到堂屋桌前，范金红抱起骨灰盒放在小桌上，马丽雯战战兢兢地走出来，一下跌到在小桌边。
“晓文，这么狠心抛下我们娘们？”泪水鼻涕雨一般洒在地上。
大小、二小跟着哭起来。
范金红跨过去，拽着她的左臂，宋新才挤过去，架着她的右臂。
“马老师，晓文不管我们，我们也不管他了。”范金红掉着眼泪。
“别哭坏了自己，你还有孩子。”宋新才劝着。
他俩架着她来到隔壁的炕上。
郭父扶着椿树，蹒跚着站起来，瘸着腿，朝着野外走去。
“世文他爹，哪里去？”司尸客大声叫着。
“散散心？”
“范老师，郭世文他爹走了？”司尸客过来。
范金红从屋里窜出来。
“朝那个方向走了？”
司尸客指着前方一团白色的云彩。。
他们跑着跟上去，远远地看见郭父越走越快，几乎跑起来，他们跟在身后，气喘吁吁，喊着叫着，郭父像没事人一样，低着头快速跑着。
前边一口大水井，周围高高的蒿草，像没人的荒野。
他们飞快地撵上郭父，一人拽住一条胳膊，郭父跌倒在地上，三人同时躺在地上。
“大叔？你咋？”劝说的声音。
“大叔，乱子还不多吗？”范金红哽咽着。
“我的命，是条死命。”郭父嘶哑着。
“大叔，我也痛。”宋新才流着泪。
“大叔，回去吧？ ”范金红的嗓子里，已经滴不出像样的字符。
郭父坐碎草上，依着草垛，院子里外，挤满了看殡的人们。
马丽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大门，走到郭父前，双膝跪地。
“爹，回屋吧？”
郭父转了一下身体，脸朝着另外一个方向。
“爹，世文已经走了，回屋吧？”她抽泣着。
郭父脸上流着泪，昏黑的手臂擦着脸上，红一道灰一道的。
“老东西，不知好歹，媳子请你了，还请不动你？”宋大娘骂着。
郭父翻着身，朝着另一头去了。
范金红架着马丽雯，回到屋内，躺在炕头上。
“范老师、宋老师，咱们什么时间开始？”司尸客询问着。
“世文呢？” 范金红回头寻着。
他在骨灰盒前，点着纸钱，漠然地包着纸灰。
“俗话说，入土为安，入土就安稳了，家里老老少少也安稳了。”司尸客解释着。
“金红，你看呢？”宋新才攥着他的手。
“司尸客，怎么说，怎么做吧？”
“那好吧？我出去预备一下。”司尸客走了。
“哥呀？哥？”郭世文悲怆地叫着。
“你是咋？家里这么多人，还指着你。”宋新才走到他身边，晃着他的肩膀。
“不哭了啊？”范金红伸着脑袋。
惊悚的喇叭声，再次响起，哀乐震撼着每个人的灵魂。
“宋老师，范老师，有人帮着两个孩子，出殡大事，别出现什么差错，大的抱着遗像。”司尸客吩咐着。
“我看着两个孩子。”宋新才应着，”金红，你在家照顾马老师？”
“找个老娘们，”范金红建议道，“外面用人多，我在外面，随时照应出现的新情况。”
“男人们准备好了没有？”司尸客声音响亮地吼着。
“他们家的男人，世文、大小和二小。”有人介绍着。
“前面三个男人，哀杖谁拿着？”司尸客叫着。
“大小抱着遗像，二小拿不动。”范金红看着司尸客。
“这么着，”司尸客咬着嘴唇，点点头，“大小抱着遗像，宋老师，你照看孩子，抱着二小，二小手里拿着哀杖，那根大的粗的，世文拿着吧？”
“根据实际情况，这样也行了。”范金红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