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的流水声,鸭鹅的吵闹声,虫鸣的唧唧声,喧嚣着,飞奔着。
低头掠过枝叶,站在桥头,望着西去的河水,听着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噪音,他捡起石头,想扔进昂头的鸭鹅群中,她笑着轻抬手臂,抚摸着燥热的冲动,石头掉在地上。
“宋老师,又闹情绪了?”
“没有。”
“怎么不去工地?”
“想歇歇,玩玩。”
“河中有流水,有鸭鹅,边上有绿树,还有多彩的虫鸣?多美呀?”她轻吟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鸭鸭鸭,曲项插水里,倒立脚朝上,游泳好武艺。”
“宋老师,你也会写诗?”
“照着葫芦画瓢,谁不会呀?”
“能照着葫芦画起瓢来的,很少呀,很多人画的是瘪耶瓢。”她叹口气。
“作者为什么不写鸭鸭鸭呢?”
“可能是养大鹅的专业户吧?”
“唬我吧?七岁的作者,能想那么多?”
“这不是思考问题吗?”
“看,鹅鹅鹅,来了?”
“看,鸭鸭鸭,来了?”
她弯腰扶起躺在地上的单车,他的眼里,满是轻柔的心语,扶好前把,听话地跨上腿,顺着沟边驶进人造大理石厂,膀大腰圆的王副校长背着喷雾器,身体隐藏在飘起的白雾中。
淡淡的阳光筛来,霎时变得五颜六色,像雾,像轻柔的梦,他的眼睛直直的,追逐着那一团彩色走着,他回头,停止喷雾,惊讶地看着他眯着眼睛,他摆着手,极其神秘地示意他不要说话,瞬间,迷人的梦没有了。
“水雾,水雾造成的彩虹。”
“我知道,”他失望地追着,“就想追逐少儿时的梦想。”
“烧水去吧?”
拎着水桶,倒满快壶,点燃木块,腾腾的热气,冒着白烟,消失在空中。
“白烟是水蒸气吗?”他重复着,“白烟是水蒸气吗?”
他端起快壶,倒进暖瓶里。
“白烟是水蒸气遇冷凝结的小水滴。”
“我知道,水蒸气是无色的。”
“知道,还淘人,”老王笑着,“新才,姿轩找着你唻?”
“找着了。”
清脆的铃声袭来,二六平把,扎着一对羊角的清纯大嫚,翩翩驶来。
“说曹操,曹操到,”老王哈哈笑着,“有些事,真是缘分呀。”
“老师,说我的坏话呢?”
“没有,姿轩,复习的怎么样了?”
“没个样。”
“抓紧进步,这可是鲤鱼跳龙门呀,农村人的指望呀。”
“谢谢。”
“我和新才到河边走走?”
“快去,新才呀,姿轩,我可交给你了。”
“校长,一定不遗余力的辅导,争取一举成功。”他放下快壶。
河边留着轻松的脚印,般配的身高,同样的步幅,几乎同样的肤色,一个脸上均匀地撒着雀子,一个脸上亮着油油的黑色。
“塞上秋风嘶战马,神州落日泣哀鸿,几时痛饮黄龙酒,横揽江流一奠公。”
“是呀,几时痛饮黄龙酒?”
“我越复习,感到事情越多,不会的越多,积极性快要磨尽了。”
“做了去年中考的题目,不是做的挺好的吗?”
“越复习,不会的越多。”
“中考题是标准,平均八十多分,很高的成绩了。”
“谁知道,今年考啥?”
“不是和你分析过,抓中档题吗?就是这个标准。”
“你听着,我背背化学。”
“嗯。”
“铁二三,碳二四,氯是一一五。”
镇北学校门口的东西路上,两辆车子,一辆二六平把,另一辆也是二六平把,一男一女,在门口见面了,她背着绿色书包,他也是,同时下车。
“来,给你的。”范姿轩从书包里拿出招生简章。
“今年的大学名额下来了?”宋新才接过简章。
“下来了,你看看?”
“我镇都是中文的?怎么没有数理化?”
“不知道。”
“中文考语文、政治、历史、地理。”
“怎么样?”
“哪一样,我也没有优势,我的优势是数理化。”
“你的优势,就是我的劣势。”她笑着脸红了。
“不知道,金红知道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好写个小诗什么的。”
“他也许能考。”
“宋老师,你确定不考了?”
“不考了,”他叹口气,“为什么没有数理化呢?”
“那就一心一意辅导我?”
“绝不三心二意。”
叶片在微风的吹拂下,懒洋洋地动着,郊外的阳光跳跃地洒在小路上。
范金红骑着车子,书包斜在背上,车轮在草丛中蹦跳着,远处的路上,一辆慢慢悠悠的二八车,对向驶来了,是他吗?宋新才,果然是。
“金红,到哪里去?”
“听说下来招生简章了,我去看看?”
“下来了,给。”
“真是哥们。”他拿起简章看着,哪有熟悉的数化专业,没有。
“没有我们的专业,是吧,可能上了别的乡镇了。”
“怎么办?”他激动着,“改变自身的命运,机会在哪儿?”
“金红,你想呀,哪里不缺老师,我们是数化专业的,不来数化?”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别的乡镇也一样,有语文的可能不给语文,是吧?”
“怕我们报考?”
“哪个乡镇都缺老师,你不是喜欢写个小诗吗?”
“喜欢和报考是两回事,走,到中心校去看看?”
办公室里,戴着老花镜的老教师,仔细地审视着桌上的工资条,这儿两元,这儿五元,抬起头,笑着,今年有望提一级。
“老师,今年报考的招生简章,下来了吗?”范金红陪着小心,轻轻地问着。
老教师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微笑着,伸手一指,旁边的桌子上,躺着一摞厚厚的招生简章。
“我们乡镇只有中文的?简章都在这里吗?”
“都在。”淡淡的两个字。
“金红,确定了,报吗?”宋新才笑着。
“报。”有点斩钉截铁的意味。
老教师扶着眼镜框,抬起头来,闷闷不乐的脸皮,占据着他的大半张脸蛋。
“照顾民师,不照顾中师,中师有户口了,叨骚啥?中师毕业的老师报考大学,原则上不安排假期,不耽误教学,明白了吗?”老教师的眼睛往前伸着。
“民办教师报考,照顾假期是吧?”
“再解释一次,你们和民办教师不同,民办教师是农村户口,由农业户口转为城镇户口,是大事,天大的事,你们已经是公办教师,城镇户口,铁饭碗,老老实实的教学就行了。”
“金红,报上名,快走。”宋新才提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