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户扫进阅览室里,他坐在凳子上,翻看着诗歌,留着长发戴着茶色镜片的的同学,悄悄坐在他的对面。
“金红,最近,发表什么作品?”
“就是诗歌呗。”
“往诗刊投稿了吗?”
“投了。”
“有结果吗?”
“没有,诗刊的门槛太高,估计够呛。”
“只要诗刊刊登了,诗人的地位基本确定了。”
“难,诗刊有些老同志把持着,新人很难。”
“走,到操场上打球去。”
微风吹来,银杏叶飘落着,扇形心形,发黄发枯,他弯下腰,拾起一片,仔细辨认着。哎,短发的她,青春靓丽,从对面走来,踏在砖石上的腾腾声,敲击着他的内心。
他和她同时站住了,怔怔地看着对方,像神话似的。
“你来了?”他的嗯嗯的话语。
“你到哪里去?”她脸上的惊喜,清晰地印着。
“走,那边走走?”
“学习怎么样?”她关切地询问着。
“一般情况,为了拿个证呗,”他应付着,“教几年级?”
“八年级。”
“化学?”
“嗯。”
“容易吧?”
“我们的知识足以应付,两个班八节课。”
“这不挺轻松的吗?”
“初中的化学,知识点了了。”
“准备考学吗?”
“不准备了,家中父母有病。”
“嗯,不过,教一辈子化学,也挺好的。”
“是呀,起码轻快和单纯。”
时间过得飞快,小路走到了尽头,拐角处,不起眼的饭馆落在眼前,他伸着手让着,拿过凳子,她嬉笑着坐下来。
“吃点什么?”
“随你。”像老朋友见面,没有生疏,没有隔阂。
“炒两个小菜,芹菜和炸花生米,可以吗?”
“怎么都行。”
“喝点什么?”
“什么也不喝,只是吃饭。”
“喝点啤酒吧?给你倒一杯,剩下的我喝了。”
“感谢。”
“祝酒词,怎么说?”他的脸红着。
“人们常说的,都在酒里。”
“看,我发表的《真情献给你》。”他递给她刊物。
“《真情献给你》,风来了,扫走你脸上的泪珠,雨走了,带走你全身的疲惫,一抹彩霞,落在你的脸庞,那是我轻轻的问候。”
“写的谁?”
“一个曾经让我想念的人。”
路灯下柔和的光,拽着他们的影子,微风轻抚着寂静的月光。
“金红,夜色真美。”
“是呀,城市的夜色,撩人呀。”
“金红,将来能够留在城市吗?”
“想过,可是我没有留在城市的资本。”
“什么?”
“家是农村的,三代都在泥土里打滚,分配时能认识谁?”他沉下头。
“那怎么?”
“听天由命呗。”
她叹着气。
“难道我们天生就是扎根在农村吗?”
“事在人为。”
“女人还有第二次选择家庭的机会,男人呢?”
他和她走进旅馆,她把书包放在床上,转身看着,瘦高的他拿起暖瓶,倒着水,她满目深情地望着。
“金红,考虑过人生的大事吗?”
“你是指前途还是婚姻?”
“我就是个普通的老师,能考虑啥?”
“婚姻决定于将来的处所。”他的脸红了。
“搞得这么复杂?”
“如果分在城市,搞个对像比较容易,分在农村,不好说。”
“将来大学毕业了,有些事情不是顺水推舟吗?”
“我们的前途掌握在领导手中。”
“我们单位的领导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挺好的吗?”
“又矮又黑。”
“领导的亲戚?”他猜到了,“其实你本身也不好挑剔。”
“算是吧?”
“想想师范多好,十七八岁,多单纯,整天是快乐的日子。”
“对我还有怨恨吗?”她的眼里依旧含着淳朴。
“为什么要怨恨?”
“好想过去的单纯。”
“不早了,明天我来接你,看大“寿”去?”他站起来。
站在过道里,挡着执意外出的他,一股清香弥漫着袭来,她轻轻地抱住了他,他愣了,闭着眼睛,诱人的馨香吞噬着青春的躁动,不知为什么,他轻轻地拿开她的手。
“别这样 ,”他推开门,走了,他的心里咒骂着自己。
顺着盘山小路,他们登上了山顶,放眼望去,模糊的山峦,清晰的白云,凉爽的清风,满身的劳累,顷刻化为乌有。
他背着她的包,拎着水果。
“给,吃个桃子?”
“你也吃吗?”她接过桃子,埋怨着。
“看哪,那个大大的“寿”字,中国最大的寿字。”
“真是大,繁体字。”
“金红,底下的寸好大呀?”
“比我们还高呀。”
“人不过寸高,知道来历了吧?”他招着手,“师傅,给我们来一张?”
“靠近?靠近?”师傅背着相机走着,摆手,她往里靠着,做出可人的笑容。
“还是各人照一张吧?”他走出取景框。
公园内奇形怪状的巨石,罗列成别具一格的状态,他和她蜿蜒在巨石的狭缝里,她在一块巨石前停住了。
“金红,看看这两字,是什么字?繁体的。”
“慎独。”
“什么意思?”
“古人有句话,叫做君子慎独。”
“具体应该怎么解释?”
“可能是高尚的人,要习惯寂寞吧。”
“还是不懂。”
“走,那边看看去?多粗的树?”
“这是松树还是柏树?”
“我说的不一定正确,松树有刺,柏树没有刺。”
“这是柏树了。”
前面挨着的是老城墙,爬上垛口,望着潺潺的流水,天空中孤独的太阳,隐入云层。
“你看,这里,除了树,就是沟,流淌的河水。”
“是呀。”
“这里离闹市区有点远,古人住在这里,感觉好好寂寞呀?”
“前面说过,君子慎独吗?”
“买点好吃的,好喝的,也难呀。”
“是这样。”
“前面的房子那是谁的?”
“一般人不敢住在这里,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这是谁的词?”
“李清照的住所。”她惊讶地问着。
“回答正确。”
“非常人做非常事。”
她背着包,站在银杏树下,落叶铺满一地,不远处,风卷着落叶,涤荡着清冷的天空。
“银杏树又蜕皮了?”她撕着树上的老皮。
“是呀,又长了一岁。”
“能否回到中师的时候,十七八岁时的打打闹闹?”
“银杏树,蜕皮,今年这一皮不是去年这一皮。”
“我要做一件让有些人终生后悔的事情。”
“为什么?人生是自己的。”他走上前,望着对面眼中的一汪清纯。
“就此别过?”她笑着,有些尴尬。
“是朋友,经常聚聚?”他的话,被风吹着,走向了另一侧。
她笑笑,摆摆手。
站台上,风大了,树叶飞起来卷着,吞噬着她的身体,她在漫天的飞叶中,晃着转着。
“祝你好运。”他伸出手。
“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人生就是这样,每时每刻,都是该走走,该留留。”
“我到了该决定的时候了。”
“青涩的梦永远是甜蜜的回忆,多么想停留在十七八岁。”他流着泪,酸涩灌进嘴里。
“人生只有不断选择着,才觉得对与错。”
公交车驶进站台,瘦小的她跳上去,自动门慢慢地闭合,那一刻,泪眼婆娑着,他扑上前,被风挂起的树叶掩盖了。
她急切地趴在玻璃上,擦去碍眼的灰尘,他愣愣地站着,傻傻的。
她的眼睛直直地视着,昏黄的苍穹下,他站在大树下,远处天边白云,近处高楼大厦,他在夹缝中,那么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