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洞口,庞然石山天然洞开。洞顶悬石如吐如雾,如芝似云,飞悬于万仞之上。
洞侧巨石巍屹,有如圣僧道佛聚会,悠然列坐;有如飞禽走兽路过,惟妙惟肖。洞口即一大厅,厅左有一破损石台,石台边横卧一石碑,这石碑一半埋入土里,估计得有一人多高。石碑边饰长卷草花纹,上刻"芝云洞"三个模糊大字,碑文多磨灭不清难于辨识。这应该就是康熙年间,路南知州汪良的《芝云洞记并诗》碑。
厅右有几个石桌石凳都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破损不堪。在洞口大厅潮湿的地上长满各种野草,密密匝匝让人无处下脚。看洞口这状况,真的是很久都没人来过了。
几人到了洞口大厅,把马栓在大厅石柱上。董班头带着那两个年轻的乡勇把石桌石凳扶正,打扫干净。四人坐在石凳上吃了些干粮酒水,歇息一下后,董班头把火把点燃,每人手持一把火把,自己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就朝洞里走去。
慢慢前行,洞里越来越暗。在火把照射下眼睛也快速地适应了洞里的黑暗。地上潮湿路滑,稍不小心就会滑倒在地上。深处,亦或是周围传来阵阵的溪水涓涓细流声,滴水磬响声,还有石头掉落在地上的闷砸声。缕缕寒风袭来,阴气逼人,让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四人都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压低了各自的身子,生怕自己的一不小心弄出的一点点声响,惊醒了隐藏在阴暗深处的什么不明之物。
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着,那两个年轻的乡勇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了自己的配刀,四处环视,小心护卫。
不久就见一厅呈现在眼前。里面的石钟乳、石笋、石柱玲珑剔透,光照壁影。远观四处如月穿晓岩,溪云接水,壁气侵寒。复前行,洞口狭窄仅能一人侧身通入。董班头在前小心穿过,严开文紧跟其后。走不一会,又有一个宏敞的大厅呈现在面前。大厅左右还有许多小洞,高低宽窄各有特点,洞套洞,洞连洞,似断实连,丰富奇巧,令人叫绝。里面又有石枰、石床、石田、石浪,奇怪不可名状。置身其间,犹如龙飞凤舞之祥,云蒸雾结之兆。使人顿生脱尘寰,驾白鹤直登九重天之异感。
严开文心下暗思,芝云洞所谓之“古硐仙踪”,应该即由此而来。如果在这样的洞里藏下物件,要顺利寻找,真得是要大费一番周折。不知道圭山一带的洞,也像这芝云洞一样深不可测?还是曲折连环?乳石遍生?
大厅四壁乳窟潮湿滴水,严开文拾起一块乳石轻击之,发出有钟鼓之声。这神奇之境,震撼着严开文的感官。他边欣赏边感叹,感叹那话本里神秘幽深的洞宫地府,竟然来自滇南贫瘠之地!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竟造就了这如奇似幻的人间盛景!
火炬的火苗一开始摇曳不定,到了这大厅,火苗苗头就朝洞里深处窜去。燃烧的青烟也像被什么东西所吸引一样,直朝洞里深处涌流,融入黑暗里消失得无踪无影。严开文不解,董班头小声地对严开文说道:“严团总,在洞里最深处,有一个垂直洞口直通洞外,很高,很难爬出去,要不要再进去看看?”
严开文点了点头,四人又摸摸索索的,高一脚底一脚地往里走。脚下到处是断落的石头石笋石钟乳,一些清亮晶莹的小水潭,遍布四周石面上。左边是个斜坡,看似深不可测,斜坡下溪流之声,不绝于耳。严开文索性把大褂的衣角別在腰上,火把放低一点,才勉强跟上董班头的步伐。
艰难地一步一移走着。半柱香时间,转了一道弯,在前面七、八丈远处一股太阳光直直照进洞里。照得那一片狭窄的四周亮如白昼。四人紧缩的心突然亮堂起来,紧张已久的神经也一下松弛了下来。终于可以甩脱这静寂幽深得让人窒息的黑暗了!严开文活动了一下早已僵硬的脖颈,挺身加快步子紧走终于来到那片光照下面。
洞口距离地面大概有两丈多高,如果不是太高,基本可以让一个人钻出去。也许是置身于黑暗中时间太长,寒气逼人太甚,严开文迫切地向往洞外,向往洞外的一切,阳光,鲜花,绿草和田野上那和煦的暖风。
站在光照下,身体暖和多了,手脚也松弛下来不太僵硬了。李和春和段美收起腰刀,在一旁活动着身体。董班头把火把熄灭,怕在这里时间耽误太长,等下再出去时火把烧尽就很难出去了。
“董班头,这洞里有溪水流淌的声音,那这水会流到何处呢?”严开文问董班头。
“这我也说不清楚。在我们路南这地界,这样的溶洞是很多呢。不止有溶洞,还有地下河。我估计,这水是从地下河流去的。”董班头回道。
“在离州城东北边十里左右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天然大箐坑,我们当地人叫它‘响水箐’。这响水箐深不见底没人敢下去。人站在坑外面就能听到里面呢水流声,那水流声音很大,有时就像山崩地裂一样,所以大家都叫它‘响水箐’。”
“响水箐?”严开文脑子里随即出现了一首他前几日才刚读过,清初路南贡生李春霖的一首‘响水风清’,诗曰:
州角东隅摘一窝,泉流乍听自蹉跎。陟来澎湃凌波震,徐住行廻绕案过。天籁偶凭晴气入,潮音时白闲声梭,此中造化多微妙,响到园林乐趣多。
“看来在这路南,老天爷留下的自然景色,还蛮多的。”严开文自言道。
“当然多了。在离我们堡子四、五里地的东边,有一大片林子,叫‘李子箐’。任何人只要进去,基本就会迷路出不来了。”董班头笑着回道。
“李子箐?这有什么特殊的?不就是一片林子?不至于都会迷路吧?”严开文不解。
董班头咧着嘴狡黠一笑。刚要说话,严开文拍了一下脑袋,笑着指着董班头:“我知道了,你说的是‘石林’吧?还骗我一大片林子。不就是石头多一点,远远看着就像一片林子而已。”
李和春和段美在一旁听到这里也‘噗呲’笑出声来。严开文继续说道:“我看到过早前路南知州金瑛写过一首咏石林的诗。它是这样说的:幽林何太僻,万石凿深宫。径转疑无路,山鸣似有钟。古苔缘雨滑,邃窟倩云封。半点尘难到,惟余谷里风。不就是石头多一点,高一点吗?”
“团总,这就不好说了。不止是石头多一点,高一点。那些个石头高的有十多丈,一个个像刀啊枪啊剑啊直指向天,一个连着一个,整个林子比州城还大呢。”李和春插嘴说道。
“这倒也是很奇特的地方,李子箐?等有机会,我们几个再走一遭如何?”严开文边说边问董班头。
董班头笑了笑。看休息得差不多了,几人重新点着火把,严开文恋恋不舍跟着董班头,顺着原路朝洞口走去。
也许是刚走过的缘故,几人身心都松弛下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刚要走到最大那大厅的时候,跟在最后面的段美脚一滑,一跤摔倒在地上,整个身体顺着路右边的斜坡翻滚了下去,洞里回声轰鸣。
这个斜坡不是太陡,段美顺着斜坡滚到坡下,火把被抛在离段美不远的地方,火苗在一跳一跳地、努力地照着它旁边方寸之地,清亮的地下水顺着段美的身体朝洞外方向急速流去。
“段美,有没有受伤?”段美前面的李和春吓到了,出声喊道。
“你不要乱动,我下来拉你。”李和春接着又说。
严开文转身要向下探,董班头伸手制止了他,示意他站在原地不要动,用他手里的火把照着他们。董班头蹲下身子,用火把朝斜坡底下照了照,拉了拉李和春,李和春也蹲了下来。董班头把火把递给李和春,慢慢移动脚步,朝斜坡下面挪去。李和春把火把尽力朝下面伸去,好照着董班头前面的斜坡,让董班头看得清楚一些。
不一会,董班头就来到斜坡下面,段美已经从水里爬了起来,正在向四周摸索。董班头一只手接过李和春递来的火把,另一只手递给已经站起来的段美,拉着段美,两人顺着斜坡慢慢爬了上来。
还好段美没有受伤,只是手臂擦破一点皮。
“下面水好喝吧?”李和春调笑地说道。
董班头望了李和春一眼,板着脸对段美说道:“看看有没有受伤,小心一点。”
段美活动一下:“没事,就是有点冰冷。”
董班头看他腰刀还在,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上前几步走到严开文前面,四人又朝洞口走去。出了这小小的事故,每个人都没有心思再欣赏洞里的一切,一步一个印脚往回走。终于看到洞外照进来的阳光,来到了洞口。
看看太阳,已近下午时分。段美把身上潮湿的衣服脱了下来,扭干铺在草地上,自己一个人在太阳下哆哆嗦嗦着晒起太阳来。李和春把马牵出洞口外重新栓好,任由它们自由地吃着周围的嫩草。
“团总,我们休息一下,等一会到堡子镇吃了饭再慢慢回去。我来时就吩咐他们准备了酒菜,请团总一定赏光。”董班头用商量的口吻对严开文说。
“董班头,这一路上让您受累了,还是您想的周全。堡子既然是您的老家,就由您来定夺吧!大家不要太客气了就是。”严开文谦虚地回道。
休息了半个时辰,看段美的衣服也晾了半干,几个人收拾了一下,顺来时原路,朝堡子镇驱马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