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士达和李敦彝分别从圭山带回两个相同的消息,确证了危机的存在。看来圭山撒尼人和其他族群夷人在乍龙村聚会谋叛之事,已是事实。只是,谁是领头人?聚会之人到底有多少?他们攻击的目的地是哪里?这些问题还是一片模糊。冯祖绳和严开文连夜安排,派出探子深入圭山寻找赵发,尽快打探出圭山夷人暴乱的真实缘由。
州署对目前的圭山情况不明,很多事情都还不能明确掌握,二位先生又言之凿凿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一旦州署贸然进兵,会不会耗费大量钱粮最后无功而返?倘若团勇队伍深入夷区,会不会更加激怒那些卑微的撒尼人,把本没谋叛之心的他们,反而逼上了叛乱之路?要是团勇队伍深入夷区,和那些贫苦的土民撒尼人开战,那自己一向标榜的仁德之心,仁德在那里?冯祖绳左思右想,内心纠结难决。
严开文闭口不言,一直对着路南草制地图在冥思之中。只有马正宗义愤填膺,积极请求冯祖绳同意他带兵进山,围剿乍龙村一众乱贼。冯祖绳也没了主意。在严开文建议下,立即召集团防局几个保董和家在州城里的一些委员,听听他们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在冰心堂里,徐士达,李敦彝把他们在圭山海邑所听到、看到的当着众人毫无遗漏地又复述了一遍。听了二位先生的复述,议事者个个议论纷纷,马上就分成了两派。
徐宝树,马正宗,金雨时,张体宽,韩士周等人认为必须主动出击。他们认为圭山撒尼人天生带有反骨,历朝历代都会有叛乱造反之人,州署应该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主动出击,围剿抓捕带头谋叛者杀一儆百,看其他人还敢不敢有非分之想。如果州署现在不有所作为,听之任之放任自流,恐怕以后养虎为患,等他们坐大成势,就悔之不及了。
徐君相,黄大猷,段元坤认为还是再观望一段时间为好。这三人认为:虽说徐士达、李敦彝二位先生带回的消息不假,但山里情况不明,如果贸然发兵进山,是不是太过冒失?现在州城里兵强马壮,练兵场上团勇们天天喊杀声不绝于耳,有多少好事者巴不得城里汉人和山里夷人打成一团呢!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严守路南城,以静制动,再通知坝区里的各乡党长,要求他们在自己管辖地尽快组建起各自的团勇队伍,就地保家护民。如果叛乱之人胆敢进犯,就地反击。州城里的团勇哪里受到攻击,统一调配,迅速驰援。
严开文支持了后者的观点。他认为:山里夷人这多年来生活困苦,物资短缺,一直是苟延残喘,多少人濒临在死亡边缘。因历史等各种原因,他们对平坝地区及州里各地汉人都持有成见,抱有深仇大恨。他们把自己面临的一切灾难都怪罪给汉人,怪罪给外来者,这是可以理解的。但自冯堂尊知路南州以来,始终抱以仁德之心,怀柔之术。为了消弭夷汉之间的各种误会和仇怨,积极团结夷人汉人,冯堂尊带着在座的各位为路南夷人汉人做了很多的事情,两边的隔阂已慢慢发生变化,这是路南州两百多年来独一无二的壮举。如果就这么轻易地对山里夷人发兵,大家前期所付出的不就都白干了吗?
路南夷汉这百多年来仇怨深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化解的。既然大家为了夷汉团结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不要亲手又去毁掉。现在出兵圭山夷区无疑是火上浇油,自断其路。出兵,肯定不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矛盾,化解问题,和当地的土民夷人再重新沟通。
冯祖绳左右为难,思量再三,鉴于多数人支持出兵,他最后决定:
主动出击,兵发乍龙村,搜捕心怀不轨,意图叛乱之人。不管汉人夷人,胆敢谋叛者,一律缉捕归案,反抗者,格杀勿论!
冯祖绳的理由是;主动出兵,可以彰显州署的武力和实力,只要兵到圭山夷区,就足以威摄那些蠢蠢欲动,心怀企图之土民夷人。如果现在不给那些预谋谋叛者一点教训和警告,等他们坐大成势就悔之不及了。谋事应在前,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才能不慌不乱。
徐先生和李先生带回来的消息虽然还有待证实,但不管这消息是班班可考,还是空穴来风,只要勇兵们能在山里转上一圈,围住一两个主要夷村抓住几个领头之人,看他们还有没有胆量参与谋叛。怀柔不等于软弱。恩威并重,剿抚兼施,宽猛相济才是朝廷对待夷人一贯之政策。
看冯祖绳下了决心,大家无话可说。马正宗第一个上前请命:“堂尊,只要您给我马某几百号人,我马某十天之内就能踏遍圭山,把他们那些头人族长、毕摩宵小一并押来州署,任由堂尊升堂处置。”
冯祖绳听了不以为然:“马总爷,我路南州署和城里这六千民众,还要依赖马总爷你的保护呢。你一走,谁来保护我们?路南汛营本属朝廷常备军,一向是慎巡守,备征调,这才是汛营的本分。如上宪像抽调马恩那样,要抽调你马总爷带兵到省府巡守,我拿什么给他们?再说了,你马总爷是本地人,如果州城里突发有什么意外,只要你马总爷出面就可以以一当十。所以,马总爷你还是留守州城,稍安勿躁为好。”
冯祖绳说完这话,用商量的口吻对严开文说道:“依本堂之见,还是严团总辛苦一下,亲自跑上一趟?”
严开文听了站起来向冯祖绳施礼说道:“严开文任凭堂尊差遣!”
“马总爷,你就和我们固守州城,安心等候严团总的好消息吧!”冯祖绳笑着对马正宗说道。
等众人走后,冯祖绳留下严开文,马正宗,金雨时,徐士达和李敦彝,六人在冰心堂里商酌具体出兵行程。这次出兵圭山夷区,主要目的是向圭山土民夷人炫耀武力,剿抚兼施,威慑并安抚圭山一众夷人。所以人马必须装备齐全,辎重粮食足备。必要时候,还可以以州署名义向那些贫困的土民夷人施粮放物,以彰显州署仁德之心。
冯祖绳决定出兵一千人,四月初一上午准时发兵。目标:乍龙村及圭山一带夷区。十天内不管乍龙村或者圭山有事无事,所去人马必须安全撤回路南城。
严开文心有担忧:“堂尊,一千团勇发兵圭山是不是多了一点。我怕州署一旦发生意外,马总爷的四百人恐怕难以应对。”
马正宗听严开文说这话,明显是看不起他,立即反驳道:“严团总,你是看不起我马某吧?马某虽是个粗人,但只要有人胆敢来州城捣乱,我马某一定叫他们有来无回。”说完,看了看冯祖绳,接着又说道:“严团总,你就放心地去吧!如果州署人手不够,只要堂尊同意,我马某三天之内再筹几百人来保护州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严兄,就这样定了吧!你看带哪些人走?”冯祖绳问严开文。
话说到这里,严开文只得妥协了。几人把地图铺开,严开文看着地图说道:“既然堂尊决定出兵一千人,堂尊您看这样行不行?大坝,大乐台旧村,紫玉山,双龙山这四个地方,由施成章、李汝成所带的两百人,一个地方派五十人分兵驻守。李小有、刘清、赵森、陈彩、王世珍、严老十、毛士荣、李秀、段美、李和春十位哨长跟我走。州城里的巡守和北门的防卫,就要马总爷带着刘三和李士秀二位哨长多费心了。”
“严团总,这你放心。只要有我马正宗在,放眼路南,谁敢放肆?”马正宗拍着胸脯,话说的是铿锵有力。
“堂尊,我走后,州署里那四十多个衙役弟兄们,必须是全天值守,不能大意!”严开文又一次无比担忧地提醒冯祖绳。
“严兄,这你放心,州署里的事我会安排妥当的。”冯祖绳回道。
兵力布置完毕,严开文请徐士达和李敦彝一起过来,看着地图商议下一步出兵线路。几人最后议定,由州城出发,顺大路翻过文笔山到戈衣黑,过豆黑村,舍色村,从舍色村到宜邑村,在宜邑村稍事休整后再到乍龙村。这条线路共有八十余里,从乍龙村由南到北到海邑镇有二十余里,每个夷村停停走走,这一路走来还真是要好几天的时间。
徐士达自告奋勇,愿意随军做严开文的向导。李敦彝家里临时有事就留在城里,和金雨时等人一起辅助冯祖绳,巡守路南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