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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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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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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阜遗梦》连载

第四十二章 《郭伯尼罔古》

大和尚从里屋姗姗出来,在八仙桌一侧坐下,旁若无人地望着门外山谷。片时后自言自语道:“你能千辛万苦来到这穷乡僻野找到这里,老和尚知足了。上苍有眼,终于不辜负老和尚在这狮山寺里的半世光阴。”

“大师?”严开文内心震骇。

老和尚朝严开文摆摆手:“贤侄,你能到这偏僻地方找到老和尚,赵、严、王三家这百多年的秘密,必然要在我们两人这里了结。”

严开文听闻此言,内心浪潮起伏。

“贤侄,你现在是严家唯一的后人,老和尚也是王家唯一苟活在这世上的朽腐。在这里,老和尚代王家,代为兄王铣,向严家,向被为兄王铣误杀的严淦大哥,开武侄儿,谢罪了!”广一站起来,说话间双膝一屈,向严开文跪了下去。

严开文慌忙伸出双手去阻止他跪下,可还是晚了一步,就听‘噗通’一声,广一头朝地‘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严开文忙把广一扶起,就见广一满面孤寂,一脸悲苦,似有万千哀怨横亘胸中,无法排遣。

严开文同时感到一股苦涩咸味渗进心间,心中陡地泛起一阵凄酸,鼻子麻麻的,眼泪差一点就夺眶而出。

十多年了,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人。这十多年里,有谁能明了自己的辛苦煎熬?日夜难眠?眼看自己追寻了十多年的谜底就要揭开,可这谜底,是心酸,是苦辣,看目前这情景,却是让人无法期待。

两人复又坐下,都默然不语。屋子里一片沉静,只有屋外山风在哗哗作响。似倾诉,更似呜怨。

“贤侄,这石屋就是赵公子明最后的栖身之地。”还是广一打破了沉静。

“哦!王师叔!我这样叫您,应该没问题吧?”严开文小心翼翼地问道。

广一朝严开文点了点头:“老和尚俗家姓王,名钦,出家后法号‘广一’。贤侄,你叫我师叔就行了。”

“王师叔,开文打小父亲和大哥就遭了难,对赵、严、王三家之事,是后来通过家传那幅《迎驾图》才知道那么一点点头绪,这里还要恳求师叔能解去开文心中疑团。”严开文说道。

“这事,唉!还是就从赵公子明逃出圭山时说起吧!”沉默了半晌,广一吐出了这句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眺望着远方。

当年,清廷官兵还没完全围困圭山,赵子明在严敏生和王文英两位家将护卫下,带着手下百多号男女老少逃出了圭山,一直辗转在圭山四周丛林之中。

半年后,他们听说秦祖根带着两百多人,兵败后也逃回了圭山。可惜的是,在秦祖根回圭山之前,圭山上秦家土司府,老营,兵寨已经全部被朝廷焚灭。在圭山的秦家老少仆从,撒尼族众都被朝廷官兵全部带走,不知去向。秦祖根回到圭山时,圭山已经是一座了无人迹的空山。

赵子明差遣严敏生带人几次偷偷潜上圭山,企图接应秦祖根一伙,无奈圭山太大,根本寻找不到秦祖根他们的任何踪迹,自己还误入朝廷官兵所设的陷进,折损了好几个人。

一年后,圭山彻底成了一座空山,朝廷撤走大部分官兵,封锁了进出圭山的通道,在圭山脚下设了几个兵哨站所。估计秦祖根他们在圭山上已是全部遇难无疑。

赵子明和严、王二人,带着属下辗转多地,四处逃亡。几年后赵夫人也在颠沛流离的日子中因病而去。去世那天,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拽着赵子明,直到闭上眼睛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赵子明亲手埋葬了母亲,继续逃亡。在最困难的时候,跟随在赵子明身边的就只有严、王两家和十多个忠心耿耿的部属老将。

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一月,吴三桂怒杀云南巡抚朱国治,自称周王、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发布檄文,提出“兴明讨虏”,挥师北上,兴兵造反,史称“三藩之乱”。

吴三桂造反以后,朝廷放松了对赵子明他们的追捕。趁云南局势大乱,路南州署上下人心惶惶之际。赵子明带着大家,用重金从路南杨家手里买下了离州城十余里外的一片坡头荒地,开村落下脚来。

生活总算是稳定下来了,日子也慢慢富裕了。赵子明安排人分头找回其他散落在外的部属,庄子日益强大起来。大家聚集在一起,秘密盟誓,一致拥护赵子明继承父辈未尽之大业,继续反清复明。

后来,经过赵、严、王三家秘密商议,由严敏生带一部分人先到云南省府昆明城开办个正当营生,在城里秘密联络其他反清势力,为以后的大业打好基础,成为大家在昆明反清复明的前哨站。这就是严家昆明“滇一号镖局”创建的由来。

这“滇一号镖局”是赵子明所取。原本是“滇夷号”,只是这“夷”字太过显眼,就取谐音为“一”了。赵子明还为镖局大门誊写了一副对联:

地北为家,四海皆为兄弟;

天南一柱,日月行走江湖。

康熙十六年(1677年)初,赵子明在赵家大院里,秘密接见了从圭山普拉河村来的一个衣着褴褛的撒尼老人。他就是秦祖根当年的师爷,圭山撒尼人大毕摩:古尼帕。

古尼帕说:当年,他们跟随秦土司在弥勒县和赵家父子分兵后,四处征战,又和其他地州义军汇合,一直打到昆明城郊外,对昆明形成了围攻之势。

率军在贵州水西一带平叛的吴三桂,听闻昆明军情紧急,亲率重兵,星夜驰援昆明城。清军里外夹击,义军一触即溃,全线大败。他和秦土司一路东逃,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逃回了圭山,那时,他们仅剩有两百来人。一年后,在和朝廷官兵遭遇战中,秦土司身中箭矢,含恨而逝。

秦土司临终前,嘴里一直在念叨着赵印选父子。悔不该当初听信谗言,不听赵将军劝阻,分兵冒进;恨自己刚愎自负,致使部众身死异地,成为他乡亡魂游鬼;咒自己不仁不义,没有践行承诺,让御滇营将士们孤城死守待援,慷慨捐生。秦土司去世后,古尼帕秘密埋葬了秦土司,带着剩余百十号人,撮土为香,对天发誓,永不忘战死沙场的几千同胞兵勇,世代铭记这血海深仇。

他们相约十年后,同到圭山秦家老宅废墟,遵照秦土司遗愿,举行仪式,祭奠英灵,召唤横死在异乡的亡魂孤灵。今年刚好是他们当年所约定的日子,古尼帕打听到赵子明落脚的地方,特意亲自前来会见赵子明。

在赵家密室中,古尼帕拿出了他特意为这次祭奠所写的祭祀词,祭祀词名字叫《郭伯尼罔古》,用汉语翻译过来,就是:行仪式,驱邪魔,祭山旺。山旺,是秦土司在圭山撒尼人口中的尊称。

圭山是赵子明伤心之地,赵子明再也不想去那个令他伤心欲绝的地方。古尼帕希望赵子明写一份祭祀词交给他,回去后,他们用撒尼人特有的传统宗教仪式,一并祭祀在那次举事中英勇不屈被俘、壮烈身死的赵印选将军和在弥勒县城、以及历次战斗中战死在外所有追随赵将军的南明军将勇英灵。

古尼帕所写的祭祀词共两千多个字,全部是用撒尼文字书写而成。在文中,很具体地描绘了圭山举事义军在秦土司带领下四处征战,攻城略地,最后全部战死的英雄传奇故事。赵子明也是第一次从这祭祀文中、从古尼帕口中,全方位了解到了秦祖根当年和父亲分兵后的所有行踪。

当年,父亲深信秦祖根一定会率兵来增援弥勒县城,一直信守和秦祖根离别时的承诺,死守待援。自己多次苦苦相劝,父亲都执迷不悟,无动于衷,直到清兵入城,父亲都不愿离开弥勒县城半步。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率着部属奋勇拼杀,受伤被俘。

当年弥勒县城义军们被清兵杀戮的惨状,历历在目。父亲和自己离别时所说的话语,犹言在耳:“见到你秦叔,告诉他,咱御滇营将士无一鼠辈。圭山众弟兄,是真正男儿。”

自己逃了出来,一直在寻找秦祖根。在他脑子里,天天出现很多和秦祖根秦叔相逢的画面:有抱头痛哭的;有怨恨流泪的;有相互责难的;甚至有刀兵相向的。古尼帕的到来,说明了一切。还是父亲了解秦叔,秦叔!没有背叛父亲。还是父亲了解圭山人,圭山人,是真正男儿。

赵子明在圭山上生活了好多年,精通撒尼语言文字,他满怀深情,悲愤激昂地写了一篇祭祀词交给古尼帕。相约在三月初三的那一天,古尼帕在圭山,赵子明在狮子山,用各自的风俗,同时祭祀所有战死的英烈,为他们招魂抚灵。

古尼帕回圭山时赵子明给了他一笔钱,要他在适当的时候在圭山选址,修建一个寺庙踞守在圭山上。用这个寺庙做掩护,以后有机会上圭山,自己或者自己人就能有一个落脚之地,栖身之所。

三月三,也叫“上巳节”,是中国民间传统节日。那天,赵子明带着庄子里的老少部属,在狮子山破败的寺庙里摆上祭品,献上三牲,庄严地用撒尼语言,对着眼前老老少少,逐字逐句地大声诵读祭祀文,读到动情之处,大家都掩面而泣,不能自己。

一些上狮子山游玩,打柴,祭祀的路南州民,看到、听到了这一幕神秘的祭祀仪式,一个个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他们回家后,这一幕就在州城附近传遍开来。最后就演绎成了狮子山上有天书,石洞,宝藏,张果老传说和多个版本的神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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