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乔治少校对这种无耻妄言根本不屑驳斥,他拍拍手,作战参谋立刻进来,乔治吩咐取来最近的前方战报,待拿到手后,像抓一大把手纸那样,递给急需要闻点味儿的同僚。“都在这儿,报告乱七八糟的,但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情况,都是朝鲜小股游击队,一打就散了。”丹中尉拿起后,仔细看着,乔治接着吸了口烟,讲道:“师部前指目前在下碣隅里扎营了,等待后续部队的辎重物资,坦克部队目前也集结在下碣隅里的后方古土里至兴南一线。”
他又拿出一份作战简报,接着说,“几天前,我们的先锋部队接触了一些中国来的志愿军士兵,装备和人员战斗力甚至不如朝鲜游击队,一触即溃,看起来非常疲惫。在古土里、下碣隅里、柳潭里的163侦察连详细研究了中共小股人员的攻击战斗,提出中国士兵很少配备超过两颗手榴弹,还是木柄土造的,天冷往往就炸成两瓣,和当初德国人的手榴弹很像,但威力差得远。24日在古土里见过一股中共小队,作战确有经验,他们采用夜袭方式骚扰我军,但武器简陋,没构成任何阻力。”
龚剑诚心头一震,这或许是我军诱敌深入,采取示弱方式的策略,可让骄狂的陆战一师进入长津湖。看样子,美军指挥机构确实已经意识到志愿军的存在,但似乎已经被这支弱旅的能力麻痹了。他只是聆听,没有插言。乔治离开地图,让参谋拿来几份特别通行证交给龚剑诚。
“龚少校,祝你们好运,前线有几个俘虏,你们到了之后帮忙审讯一下,并把报告让侦察机带给我。”乔治少校还是很正统的军人,并不忽视情报的作用,他和龚剑诚握手,“我希望得到中共军队在朝鲜东线整体情况,虽然是小股,但总归是我们难缠的敌人,天那么冷,若是陆战队遭遇夜间袭扰,会大大迟滞我们奔赴鸭绿江的速度。”
“我尽可能吧,估计也没什么收获,正如您判断的那样,他们都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小股散兵。”龚剑诚诚挚一笑,松开手给同僚敬军礼,“祝我们胜利!”乔治也敬军礼。“那是麦克阿瑟将军的胜利!”乔治笑眯眯地送他们出师部,他在后面调侃道。“伙计们,据天气预测,下周气温可能会降至零下四十度,带上鸭绒睡袋,不然你们可能会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离开乔治少校回去的路上,龚剑诚在脑海里回忆乔治给他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机密文件,他精心地有条不紊地整理着。龚剑诚长期潜伏培养了博闻强记的能力,基本可以过目不忘。他忽然回忆起一张照片和下面的一段话。那是一张美方专门组织的一次爆破行动,被炸毁的地区是兴南独居石选矿厂。
美国不惜放弃从西线直接扑向三八线进而进驻鸭绿江,转而浩浩荡荡占领元山港和兴南港,其军事目的远不是几万人民军。苏联管理的钍元素选矿厂被破坏,就是摧毁了他们利用其制造核武的能力。只提炼出铀233,铀233又是制造核武的主要基础物质,这里或许隐藏一段世人不知的隐情,而距离搞清楚隐情的终极秘密,龚剑诚要得到它,可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龚剑诚带着三位同事于午夜出发,乘坐的是美国运送药品和医疗设备的C54运输机。他们的目的地是冰封的长津湖陆战第一师情报单位集结地古土里。
长津湖是朝鲜北部最大的水库,也可以称作湖泊,发源于黄草岭的长津江向北在柳潭里和下碣隅里之间形成的长津湖,是高海拔湖泊,最后注入鸭绿江。中国军队第一次“袭扰”刚刚结束,“联合国军”虽遭迎头阻击,但远东情报负责人威洛比将军仍然认为中国是“象征性出兵”。麦克阿瑟迅速集中全部兵力,准备发动一次能“结束朝鲜战争的总攻势”,将中国少数军队赶过鸭绿江,占领朝鲜。
黑夜里航行的飞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噪声。天寒地冻的盖马高原上空飞行,夜里要承受的寒冷可想而知。但机上的每一个人都似乎忘记了紧裹大衣,而是有意无意伸着脖子探看窗外。现在他们也许正飞行在死亡线上,谁都不知道,会在哪一个角度,哪一个时刻,遭遇苏联支援的飞机袭击,或者被人民军有限的地面高射炮击中,更有可能是撞山。
龚剑诚没去想这些,他在努力回忆自己与陆战第一师的渊源。脑海里模糊地记起几个曾经相识的旧面孔,这些老兵不知道是否还在部队。
1937年日军大举进攻上海,淞沪保卫战失利,国军撤出上海时,美国陆战第一师就驻扎在公共租界。两年后,潜回上海的龚剑诚曾经在其辖区从事谍报活动,由于自己英文特别好,又留学英国,故而认识了几位陆战队军官。
1945年二战结束后,美国陆战一师在北平、天津、青岛等地登陆,从此在中国声名狼藉,1946年“安平事件”和北大女学生“沈崇事件”都是该师士兵所为。几年没见过那些美军的老面孔了,不知道他们来没来过朝鲜战场,尤其是当初海军陆战队驻北平新闻官麦克莱恩上尉,他们是老熟人。
飞行的路上,龚剑诚和几位英国、加拿大同行说得最多的,就是美国陆战一师的实力。虽然英国人汤姆逊不那么情愿相信其实力,可二流帝国的情报官不得不默许。陆战第一师是美国战斗力最强的海陆战部队,诞生于弗吉尼亚,这里也是美国第二大军校弗吉尼亚军校所在地。
陆战第一师第一团于1914年7月13日在墨西哥韦拉克鲁斯成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参加了15次主要的战斗,包括贝洛伍德、帝埃里城堡和圣米希尔战役。1917年8月7日,第七陆战团在宾夕法尼亚州的费城建立,随后开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古巴度过,战争结束后被解散。第十一陆战团于1918年1月在弗吉尼亚州匡提科成立,是一个轻型炮兵团。这个团作为步兵单位去了法国。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该团曾两次退役和重新启用,于1940年重新组建为一个成熟的炮兵部队。在三个陆战团基础上,美国陆战队第一师于1941年2月1日在美德克萨斯号航空母舰上被正式编成,下辖第一、第五和第七陆战团。
该师在二战中功勋卓著,1942年7月31日,陆战一师1.6万人从斐济岛出发,和日军争夺瓜达尔卡纳尔岛。瓜岛争夺战是太平洋战争中一场空前残酷而激烈的搏杀,付出重大牺牲。8月7日,陆战一师登陆所罗门群岛以南的瓜岛,与日军山本大将的第17军瓜岛守军激战,作战六个多月。陆战一师由于此役的表现,第一次获得优异部队嘉奖。
敌后的1943年12月,陆战一师参加格洛斯特岬战役,付出阵亡310人,受伤1083人的代价。1944年,陆战一师参加代号为“对峙行动”的贝里琉战役。陆战一师在登陆第一周就蒙受了3946人的伤亡。血鼻岭战斗,陆战一团在不足一周的时间内就超过1600人伤亡,失去了作为团级战斗单位参加战斗的资格,到撤离贝里琉时,陆战一师共阵亡1252人,受伤5274人。陆战一师也因英勇表现再度得到总统嘉奖。
1945年,陆战一师参加了代号为“冰山行动”的冲绳战役。这场太平洋战场上最大规模的两牺作战,陆战一师与陆战六师并肩扫荡日军部队。此役陆战一师付出1655人阵亡的代价。因冲绳岛突出贡献第三次获得总理嘉奖。二战结束后,陆战一师重新开赴中国华北青岛、天津和北平,美国大兵胡作非为对驻扎地区的中国人民造成了严重心理影响和人身伤害,直到1947年9月1日正式撤出中国。
朝鲜战争爆发后,史密斯少将率领陆战第一师参加了仁川登陆,下辖陆战第1、5、7陆战团。还有第11炮兵团、三个坦克营和工兵营等支援部队,总兵力约2.5万人。团属建制火力是12门107毫米重迫击炮连和5辆坦克和6门75毫米战防炮的反坦克炮兵连。全师有约85辆坦克、18门155毫米榴弹炮、54门105毫米榴弹炮、36门107毫米迫击炮、36门81毫米迫击炮、36门75毫米战防炮和81门60毫米迫击炮。此外还能随时得到陆战队配属第1航空联队的空中支援。至于轻武器,那更是先进了,普通士兵装备M1步枪,班排长配备卡宾枪。
飞往古土里的路程不算长,凌晨一点左右,他们的飞机降落在简易机场。刚下飞机,迎面扑来的刺骨寒风让他们睁不开眼睛,大片的雪花就同黏糊糊的卫生纸一样,贴在皮肤上,鼻孔里,让人喘不过气来。龚剑诚和机师道别后,就和大家背着电台等行李,赶赴古土里陆战一师的后勤总站。由于路况太差,坦克汽车经常熄火,到达后勤部队总部的一公里路,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小时。
他们和艰难行军的后方辎重车队同行,这些美国南方来的大兵第一遭遇到这么大的风雪,部队士气十分低落。龚剑诚看着陆战一师的个人装备,那些完善的后勤,羡慕不已,也不禁为祖国的军队捏把汗。总算到达兵站后勤部队给养处。龚剑诚出示了乔治少校写的信函,以及各自的证件。给养处的负责人对他们表示欢迎,并按照陆战一师的产品规格,给他们成套的行军衣物和防寒品。
美军单品被装具相当完善,每人一套羊毛内衣、毛衣、毛裤、带帽防寒服、防雨登山服以及鸭绒睡袋,外衣是以特殊的防寒防雨材料为面料,遮风党雪,战斗靴为适应高寒地区气候,特意配有多层毛毡垫,因为他们隶属于师侦察连163特遣队,还配有最新颖的防弹背心,这东西对于龚剑诚都第一次见,虽然不知道枪子儿打上会不会穿透,但总归让胆小的汤姆逊和博拉感到踏实和欣慰。
他们随后被派发了口粮,两天来第一次吃上了热乎乎的美国式军餐。在后勤保障方面,美军先进的令人难以想象,单兵口粮有多种类,尤其士兵们喜欢的C口粮,营养丰富,抗寒性强。携带非常方便,不经加热即可使用,有罐头和菜肴。不但有肉类罐头、饼干、糖果、咖啡、可可粉或柠檬粉等速溶饮料罐头。还配有口香糖、巧克力、火柴、香烟、餐巾纸。
部队有野战餐车,后厢一层层全是铝制抽屉,拉开抽屉,是一个个灶眼,每层抽屉的空间正好可以放下美军士兵的军用饭盒,只要关上抽屉就可以对饭盒进行加热,几分钟之后,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他们在帐篷里休息。天空下起了小雪,气温非常低,滴水成冰,若不戴上手套触摸铁器,热乎乎的手会被粘住。第一次早餐后,他们跟随陆战第一师的部队继续出发,情报单位163特遣连在陆战一师的前线总部下碣隅里,所以他们必须马不停蹄。
长津湖至兴南是一条近乎笔直的洪水冲击山谷,周围有一些小村庄,但此时几乎没有什么人了,经历了战火的这一带很难再找到几户人家,不是死于不久前的双方战斗和美国飞机轰炸,就是逃难到兴南去了。到达下碣隅里,已是1950年11月26日上午。
龚剑诚的小组首先见到的是师部所属“163军事特遣连”(163 Military Intelligence Company)连长菲恩·克劳中尉,两人一见面,都激动地大笑起来,原来陆战一师在中国驻扎期间,两人还曾打过交道,算是相熟的人。菲恩中尉那时还是个美国使馆驻军少尉,曾经一度在东交民巷美国领馆担任NCM,即美国大使馆专职的华北陆战队员。见老朋友龚剑诚带联合国军情报人员来此,菲恩清瘦的脸色挂着愉快。
“我的老朋友,自从离开北平,我就真想吃一串那里的糖葫芦!”菲恩用蹩脚的汉语说出来,龚剑诚对大家解释原来是“竹签子串起来的山楂树”,所有人都大笑。“还有东来顺的火锅!”菲恩比划着中国的经典菜肴,还能一连串说出北平的饭馆,但也色迷迷地说到大栅栏、韩家胡同等消遣多多的好地方,大家又都笑了。
“中国真的很好,我喜欢中国菜。在中国生活无忧无虑,除了那场北平噩梦,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回去。”菲恩中尉甚至没有说出那个字“投降”,是因为这是美国陆战队历史上的噩梦。在这里,老赵有必要向读者介绍一下这段很难在西方网上找到的历史,国内对美国陆战队在华投降历史也几乎没有文献。综合多方求证,老赵将曾经在华享有治外法权的独一无二的美国领馆武装保卫陆战队投降日军的那段被隐藏的历史还原如下,纯属历史,别无他意。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第二天,华北派遣军北平日军有条不紊地占领了北平和天津美国领馆守卫陆战队哨所,导致两处美军投降。他们先是被关押在上海吴松,后被关押在江湾,被迫艰苦建造一座富士山的复制品。很快,他们发现这座山将被用作日军步枪射击场。
北平美国陆战队不属于12月7日后享受外交豁免权交换的外交官。因为这些陆战队员是情报或通信专家,日本人认为他们是战斗人员。除被包围者无一逃脱,天津22名陆战队士兵在码头储备物资准备立即撤离时被抓获。
关于这段历史,美方史书语焉不详,老赵查阅到的信息是:1941年12月8日上午8时,约1000名日军包围了天津美国兵营,三架飞机在上空盘旋督战。陆战队门口哨兵打电话给指挥官路德·布朗少校,说日本大村大佐要对布朗训话。
布朗见到大村大佐后,声明他的陆战队士兵在中国驻扎是根据《义和团议定书》(日本和美国都是该议定书的签署国)所应享有的特权驻扎中国使馆。大村不能决定遂与指挥官富永京司中将进行电话交谈,大村少校对美国人说富永京司将军认可这一规定,如果这一规定有效,日本将予以尊重。布朗认为,这一规定应能保证他的士兵被遣返回国。富永将军建议布朗致电美国驻北平领馆警卫指挥官威廉·艾舍斯特上校请示,这表明日军诚意。艾舍斯特上校告诉布朗陆战队不要抵抗,他们将被视为外交随从人员被遣返。不幸的是,日本人不过是戏弄美国人而已,由于陆战队最初受到的待遇相对较好,且日本保证遣返,陆战队员没有一个人试图逃跑。
美国通过瑞士外交渠道交涉,试图让日本承认华北美国陆战队的的外交地位。日本答复“不能同意将留在中国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包括在内,因为他们是一个军事单位。”阿舍斯特上校在12月8日上午11时不得不向北平日军投降。1942年1月3日,北平美国陆战队被带到天津,与布朗的分队合并全体被集中。
1942年2月2日,华北美军陆战队被遣送上海黄浦江边的一所战俘营,与1月24日抵达的威克岛陆战队幸存者会合。后来日军俘虏的陆战队包括关岛被俘的153名,还有塞班岛的美国战俘都集中在上海吴淞附近的这所集中营。另外一部分关岛美国战俘在1942年1月10日抵达四国岛,被关押在贞津寺,1942年6月被转移到大阪。
在二战中一共有2274名美国陆战队员中,除4人外,其余全部被日本俘虏。但也有资料显示,有例外就是被派往战略情报局(OSS)的陆战队员,他们在1944年与法国地下组织一起从事秘密活动时被德军抓获,但人数很少。被俘的美国陆战队士兵中有268人在前往战俘营的途中死亡或在战俘营中死亡。总共有1756名被俘的美国陆战队员在日本集中营服劳役四年后,战后返回美国。
龚剑诚对这些历史是很清楚的,所以菲恩中尉说了那句话,他能够领会。“老兄,我不也正赶往回故乡之路吗?”龚剑诚眉飞色舞地说,“到了鸭绿江,我就找机会带你们偷偷去哈尔滨,东北的热乎土炕上的热气腾腾的大火锅,可比汉城的大酱汤更有味道,另外还有白俄姑娘!”
“哈哈,咱们一言为定!”菲恩觉得龚剑诚和过去一样,还是那样潇洒和幽默,就领龚剑诚他们出了大帐篷,去前方的一片空地。下碣隅里本来就是个大一点的村子,积雪没过了膝盖,那片空地上停着不少炮弹木箱。若不是门口有几个宪兵持枪肃立,还以为这里是军队临时茅厕。因为木杆子挑起帆布帐篷,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