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连支撑不住,退守第二道防线。说是第二道,其实就是后退二三十米,那里有E连不少空的弹药箱子,可以临时抵挡一阵。连长菲利普斯上尉恳求炮兵不要再开炮,上次排炮打死了不少自己人,再这样就将全军覆没了。炮击停止,他跑向山顶最后的阵地,龚剑诚、博拉和玛格丽特跟在他身后,由于机枪子弹频率降低,这才知道美军基本弹尽了。志愿军并没有马上进攻,这让本做好牺牲的龚剑诚也倍感纳闷儿,但志愿军方面确实攻击暂停。
山顶忽然寂静了不少,只能听到临近山头进攻的机枪哒哒声。E连的凯内莫中士带人正在搬弄伤亡人员,包括以前冲过来牺牲在这儿的志愿军身上搜集手雷和手榴弹,但收获不多,他想报告连长目前的困境。可就在他报告数量的时候,冲过来的几个志愿军战士在三十米外投来手榴弹,下雨般地砸向搜集武器的中士等体力充沛的美军,其中一颗手榴弹将凯内莫中士炸翻。
这位身躯庞大的白人顿时丢了一条胳膊,但他试图将一枚手雷用左手扔出去,却在拉环之后,因头部受伤,加上泪流满面,没看见脚下有尸体,扑通一声被搬倒跪下,倒霉的是,他正跪在自己撒手冒烟的手雷上。
一声沉闷的爆炸后,几个黑色物体连同火焰中翻滚的土壤迸溅到半空,一块碎肉或者骨头的东西落到了博拉的脸上,他立即吓得趴在地上,浑身颤抖。龚剑诚痛苦地闭上眼睛,那黑色的东西就是凯内莫的四肢和五脏,像树枝一样飞了起来,落入黑暗中。菲利普斯连长尖厉地大叫,也看到了最得力部下刚才遗憾的那一甩,没能甩出去,他机械地复仇,用枪乱射,却没能起多大复仇的作用,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砰砰!”几声枪响后,菲利普斯连长栽歪了一下,差点跌倒。志愿军使用的是三八式步枪,子弹口径细穿透力强,但往往会穿透而当时打不死,上尉受伤了,伤在哪儿,连他自己都没兴趣看了。知道大势已去,就将怀里早就揣着的一包东西塞给龚剑诚。“龚少校,记者小姐,这是我写给妻子的信,本以为圣诞节能回家了,可惜我回不去了。”上尉刚才对龚剑诚还那么浪漫地提到萱草之爱,可现在,他的全部浪漫都随着美丽的“错”而埋葬在了朝鲜冻土高原,成为记忆里的枯草。
龚剑诚想劝他退下去,但没有说出口。玛格丽特却喊道:“上尉,我们为什么不撤?还有机会!”说着说着,玛格丽特就哭了。菲利普斯没时间婆婆妈妈,他划拉一下脸,由于头部血流不止,树木的火光中他看起来像个没有皮肤的肌肉人,非常可怕。志愿军还是没有继续进攻,刚才投弹也是为了阻止美军动蠢,志愿军并非希望这伙孤军投降,而是因弹药奇缺,不能跟美军拼消耗了,志愿军已经刺刀上枪,下面的事不言而喻。
菲利普斯上尉似乎意识到了志愿军的策略意味着什么。就一边将刺刀上到枪上,一边冷冷地对龚剑诚和玛格丽特说道:“我是指挥官,目前看已无路可退,我也受伤了,如果我带头撤了,对不起死去的兄弟,还因违反命令回去上军事法庭,我拿不到退休金,这辈子我就完了。”
上尉并不十分坚强,打日本人的时候,他二十七岁还没结婚,可现在,他想到美丽的妻子,已经怀孕了心就受不了。上尉坚强地忍着,但嗓音是瞒不了对感情的软弱的,他说话颤抖了。也许眼眶也湿了,上尉抹了一下鼻子,对龚剑诚恳地说:“我不是逃兵,从来都没当过逃兵,即使在所罗门群岛和硫磺岛,我早该死在战场上。但您不是战斗人员,必须离开这里。请允许我命令你带玛格丽特小姐撤回去,趁他们还没上来。”
“多保重,我会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您的长官。”龚剑诚说此话时的心情也很难过。上尉凄然一笑:“无所谓了,上帝能救柳潭里,但救不了我的连队!”上尉说完,对还能战斗的二十几个人高喊:“我们是陆战一师!忘了冲绳岛和日本人拼刺刀的勇气了吗?弟兄们,死是士兵的一部分,为荣誉而战吧!”然后他把带刺刀的步枪戳在地上,掀起一摊松土。上尉用枪托猛地画出一条线大吼,“没子弹的,有刺刀,从这条线起,一步不许后退!”
龚剑诚已被E连边缘化,上尉再也不和他说话,而是检查士兵们的弹药和刺刀。龚剑诚很受感动,暗暗朝着这个忠于职守,为荣誉献身的军人敬了个军礼,拉着玛格丽特跑下后山。也就在他们跑下山的两分钟后,身后传来了志愿军的呐喊声。接着就是子弹哒哒声和有限的手榴弹爆炸的脆裂声。硝烟烈火中,他和玛格丽特回身,火光的映衬下,菲利普斯上尉身子摇晃几下,似乎被多枪刺捅中,一头栽下了雪坡滚到山下去了。
1282高地上的激战白热化,犹如灯丝在耗尽崩溃的最后一瞬,美军二十多人展现了陆战一师的王牌风范。他们同样视死如归,这种不怕死的气概不输给志愿军战士,说气概那是旁观者的自白,其实,任何一个生命,尤其是军人,当他的一腔热血到了最后一刻,没有不拼尽全力的。
龚剑诚无法看到惨烈的现场,虽然他很想去目睹,但作为一个战场上逃下去的军人,没资格去看双方任何一个士兵为了荣誉而流连死亡,逃走是可耻的,不管你帮助哪一方,在这样的火线,留下就是角斗士,而走,就是对交战双方英灵的一种亵渎。但他没办法回头了,使命没给他拼死的权力。他并不怕死,作为一个情报员,他的死法有千百个,却惟独没有这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可望而不可求的死法。
山顶的战斗打到最惨烈后,突然就中止了。逃下山的龚剑诚和玛格丽特面面相觑都愣住了,觉得匪夷所思。志愿军方面没扩大战果只是将一面红旗插在主峰上。这真是奇异的巧合,若志愿军继续追赶,凭借飞毛腿的志愿军战士,龚剑诚他们还未跑多远,肯定会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就这样,两人边跑边回头,玛格丽特已经惊愕到用手指画十字,她大概是基督徒吧,这一次相信大能显灵了。“他们没追我们!上帝!他们没追!我就说龚,你是我的保护神!和你在一起就有奇迹!”玛格丽特抱住龚剑诚连蹦带跳,还亲了起来。
龚剑诚也觉得奇异,他搀扶住激动万分的玛格丽特,两人喘息了一会儿,忽觉另外一侧小山峰有人移动下山的身影,正要跑,龚剑诚摆摆手。他看清了,是撤退下来的C连幸存者,他们的上尉连长已阵亡,不敢继续抵抗,就从高峰的西北角的小山峰跑下山。现在的指挥官是排长杨奇少尉。这个身材细长的白人小伙个头不矮,但没戴钢盔,脸上布满血污,看起来十分恐怖。他们首先发现玛格丽特,认定是自己人,就奔她而来。
龚剑诚停住脚步,提枪接应这几个人。等仔细看才知,杨奇少尉的鼻子已被弹片削去,鼻子不见了,只有个血洞。由于天气极端寒冷,那处伤口在呼吸时会冻结空气里的水蒸气,造成鼻孔塞满冰凌,玛格丽特差点叫出声来,但杨奇却坚韧地昂着头,不时用手抹一抹,痛苦地皱眉。每一次摩擦都是一次痛苦的肌肉抽搐。
“你们的连长阵亡了?”龚剑诚提醒道。杨奇点点头,指了指前面的树林。大家一起跑进去,这里能最小程度避开志愿军的目视,尤其是天刚蒙蒙亮,相对比较安全。可就在大家进了林子,玛格丽特准备给杨奇少尉包扎一下伤口时,龚剑诚突然张大嘴巴,表情前所未有的懊悔。
“怎么了,龚少校?”玛格丽特知道出事了,她猛回头,看到了龚剑诚目光所及。“黑人中尉博拉·加耶还在山顶!”龚剑诚这才惊呼道。刚才带玛格丽特下山,忘记了那位黑人兄弟!玛格丽特很不情愿地问:“他没跟你说吗?”龚剑诚回答:“没有,我没有印象,对了,他在双方拼刺刀的时候卧倒了!”龚剑诚回忆起那一幕。
“我必须回去,这小子不能死在那儿!”龚剑诚对玛格丽特说道。这一次,他顾不上什么使命了,转身就往山上跑。“龚少校,山被敌人占了,为了一个黑某你要送死吗!”玛格丽特内心是有歧视的,她恳求呼叫,顿足捶胸。但龚剑诚什么都听不到了,此时他脑海里闪现的都是博拉那张黑黝黝的脸。
人都有犯浑的时候,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一点老牌特务的心计,而像个孩子去拼命。他最不希望死的就是这黑人兄弟。博拉·加耶来朝鲜,百分百是国家的驱使,是受皇帝陛下派遣来的。埃塞俄比亚是个独特的国家,在非洲五十四个国家里一枝独秀,唯独没有成为列强殖民地。
下面老赵简要介绍一下埃塞俄比亚的简史。埃塞俄比亚也叫阿比西尼亚,第一个存在的王国,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世纪。这个德米特王国在公元前1世纪左右被阿克苏姆帝国继承,波斯作家马尼将阿克苏姆、罗马、波斯和中国列为他那个时代的四大强国。
阿克苏姆帝国处于鼎盛时期,据说连接印度洋和古斯里兰卡以及地中海上的拜占庭帝国。公元5世纪末,一群被称为“九位圣徒”的传教士从叙利亚、希腊和军士坦丁堡来到这里。他们对埃塞俄比亚的历史和文化以及东正教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最后一枚阿克苏姆硬币是在公元7世纪铸造的。葡萄牙对埃塞俄比亚的传教始于15世纪。1490年,佩罗·科维哈在埃塞俄比亚呆到1507年,当时摄政女王通过他向葡萄牙国王请求军事支援,对抗东方穆斯林。
1520年,一支葡萄牙舰队抵达红海。此后,葡萄牙人增加影响力和权力。十七世纪,葡萄牙逼迫埃塞皇帝改信罗马天主教。后来引发内战,埃塞又恢复了东正教信仰作为国教,并驱逐葡萄牙耶稣会牧师。
1868年,英国派出了一支由4万名士兵和包括印度战象在内的庞大军事远征军乘坐280艘帆船和蒸汽船在红海沿岸登陆,大象从沿海平原拖着重型火炮上山。英军最后通牒埃塞皇帝Tewe党ros投降。但皇帝没有投降,而是用维多利亚女王送给他的手枪自杀。英军将埃塞皇帝Tewe党ros的儿子带到伦敦作为人质。埃塞皇子后来进入皇家桑赫斯特军事学院,于1879年去世,年仅18岁。所以Tewe党ros二世被埃塞俄比亚人视为伟大的民族英雄。
此后,埃塞俄比亚和意大利人进行战争。1889年,埃塞皇帝与意大利人签订了《乌恰尔条约》,但意大利人却秘密地修改了条约。朝鲜战争前,主张出兵的是埃塞皇帝海尔·塞拉西一世,此人1916年摄政,1930年加冕为皇帝。1935年意大利法西斯成功入侵后开始流亡。他有个著名预言:“今天是我们的答案,明天将是你们的答案。”他也成为战前反法西斯主义的标志人物,并被《时代》杂志评为1935年年度人物。
1937年,联盟中只有六个国家拒绝承认意大利对埃塞俄比亚的占领:新西兰,美国,墨西哥,中国,苏联和西班牙。1941年,海尔·塞拉西在英国军队的支持下将意大利人驱逐出境。战后,海尔•塞拉西着手使埃塞俄比亚现代化。他邀请普通意大利士兵留下来,为重建埃塞俄比亚做出贡献。许多人留在了这个国家,与他们的埃塞俄比亚妻子建立了家庭和企业。所以今天的埃塞俄比亚并不全是黑人,和东方混血儿也比较多。朝鲜战争爆发,赛拉西支持美国对朝鲜半岛出兵,所以派出了一个营,但实际上是6000人。
博拉中尉是全国最大的族的代表,这次联合国出兵,他代表国家出征,是正式军人,根本不知道朝鲜战场是天大的陷阱,他也是最尊敬最服从龚剑诚的特工之一,龚剑诚需要他。如此不顾生死去救他,不光是意气用事,他的确不希望这样一个可怜的傻瓜死在这儿。
龚剑诚疯跑上山。可就在半路,发现山顶的那面志愿军的红旗在燃烧的树木火光照耀下,摇动了几下,随后就听到喇叭声。他不清楚这是什么命令。脚步丝毫没有迟疑。可就在半山岗,见到山顶飘来一个白色的东西,那东西还上下晃动。起初他以为是风刮起的破布,后来才影影绰绰发现,那可能是一个人的内衣。
白色的衬衣仿佛是一个落魄的鬼魂,将黑暗中的那点动感渲染的静谧可怕,而又无限凄凉,四周烧毁的树木和扎黑的岩石嶙峋如魍,都让这个白如跳烛的物体充满诡异的力量。龚剑诚目不转精地盯着那点白色,由远而近,虽然他也在跑,可心却在跳。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在生死战场上感受神秘力量带给内心的恐惧,他当真以为,那就是脱壳的魂魄在战场上隐伏,鬼魂也逃不掉死亡的宿命了。
风萧萧如千百士兵在厮杀,那点白色起初还神秘地隐藏,到后来,当红旗招舞时,就从隐现的荒草杂树中脱颖而出,山谷中硝烟和务气氤氲如梦,那白色便开始狂奔。他看清了,这个人全身通体黑,衣服黑,皮肤黑,什么都是黑的,唯独衬衣和张嘴时的牙齿是白的。
“博拉!”他呼叫。博拉听到了龚剑诚的声音,往山下拼命跑,虽然此刻他已狼狈不堪,可能还受了点伤,但全然不顾。为了尽快甩掉志愿军追兵,他使出了非洲人跑马拉松的速度。将大衣敞开,没用的一概甩掉。但龚剑诚的心还是提到嗓子眼,黑人博拉无疑没有一点战场经验!他刚要呼叫博拉拐弯跑,第一排炮弹就来了。
炮弹很响响哨声,从龚剑诚头上飞过,在他身后100米处爆炸。龚剑诚没回头,猜测这是志愿军用缴获的美军迫击炮在轰击,但第一次打美军的炮,没调准。他没趴下,只想赶紧将黑兄弟救回来。就玩命地继续朝前跑。博拉距离龚剑诚也就八十米了,但山上土壤被炸后太松软,龚剑诚的脚艰难地前进,像踏上棉花糖,上坡本来就累,没跑多少步就跌倒在散兵坑里。两人相距还有50米。
第二批炮弹打来,龚剑诚听到低空一股怪声,马上卧倒在地。可这次炮弹没打后面,相反却很准,目标就是逃跑的博拉。博拉也见到龚剑诚了,正激动之时,像非洲长臂猿那样腾跃,在空中分开,往下弹跳。可这一发炮弹鬼使神差,不偏不倚,正打在他两膝之间,将博拉敞开怀的军大衣死钉在雪地树桩子上,巨大的拉扯力,一下子把博拉拽得跪下。
龚剑诚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待迫击炮弹爆炸。可没炸!博拉跪下时摔的不轻,膝盖估计已经受伤,至少腿骨已骨折,博拉再没有力气站起。龚剑诚迅速奔过去,试着把他大衣拉出来,可拉不动,炮弹像钉子一样,将绵袄和部面扎进土里。龚剑诚怕把炮弹拉炸了,虽然很懂炸弹原理,可不知道这颗炸弹为什么没炸,会不会马上就炸。
“博拉,有刀子吗?”龚剑诚哀痛地看着他,心目里,这枚炸弹可能无法排除了。博拉的厚嘴唇张了几下,恐惧,和对生的渴望,让这位有着运动员体魄的黑人兄弟泪流满面,他摇头,由于想甩掉志愿军追踪,身上什么都没了。
“我不敢动,引信一碰就可能炸了。”龚剑诚遗憾地看着他的大腿,双手不忍地拿开。博拉的头更加低垂。显然他猜到了龚剑诚要说的是什么,知道自己必须付出生命代价了。
“龚主任,我……”博拉哭了,浑身像块黑橡胶一样,颤抖起来。“我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
“兄弟,”龚剑诚跪在他面前,这样就能给他安慰,因为两人眼睛平齐了。“我不能排除这枚炸弹了,对不起!”
“龚少校,您是好人,现在您能陪我,是那些白人不能做的。我就是死了,也感谢这辈子遇到了您,您给了我尊严!”
“博拉兄弟,坚强点,我不想看到你被炸的粉碎!”
“可我能怎么样?我动不了,您必须走……”博拉悲咽地抽泣起来,可他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可能随时倒下,因为膝盖摔裂了,钻心地疼。龚剑诚握住他的手,用袖子擦擦他额头上的汗珠子。龚剑诚仰头看看山顶的那面红旗,依然屹立在阵地峰巅,他的心前所未有的矛盾和凄楚,但也许旗帜给了他一个灵感,此刻随着有人下山的脚步声临近,他估计志愿军可能就下来了。
龚剑诚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心情沉重地站起来,深情地拥抱了博拉,然后问道:“想让我带什么话给你家人吗?”
“您不可能去非洲,别为我费心了……”博拉抹着眼泪,好半天从衬衣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
“我父母都在亚的斯亚贝巴,他们都善良,在白人工厂做工,受尽了苦。可您去不了,如果能帮我,就告诉这个姑娘。”
博拉将一个小手帕交给龚剑诚。借助山顶的火光,他看清楚了,是个日本姑娘,虽然长的不算端庄,但很有日本少女的稚气和温柔。
“日本人?”龚剑诚一皱眉,确实没想到。博拉咕哝着,伴随着眼泪,简单介绍了情况。
“我爱上一个日本姑娘,她在东京都武藏野,上面有她地址。我来朝鲜之前,到东京搜集情报,在妓院认识的,她不是妓女,是送饭的服务生,叫吉泽洋子……请你告诉她,我爱她。”龚剑诚点点头,将照片收起来。
“兄弟,你想选择投降吗?”龚剑诚很严肃地看着他,手枪暗暗打开了保险。
“我……我想投降,可我能怎么办?我一动就得死!”博拉凄惨地低头,注视着裤裆下的那枚黝黑发亮的玩意,那是迫击炮弹的尾翼。龚剑诚点点头,上去轻轻抱了抱他,顷刻间,眼里便含着泪水。
“永别了,兄弟,我会写信通知第九军的埃塞俄比亚营长和你的故乡……”
“谢谢主任,再见了!”博拉也痛哭流涕。龚剑诚将他脖子上的“识别牌”抓下来,然后退后,转身。
“博拉中尉,举起手吧,中国人要来了,但他们不伤害俘虏,如果你投降!”龚剑诚返身,突然看着博拉说。
“我投降,请您原谅我!”博拉缓慢地举起手。龚剑诚却暗暗举起了手枪。
此刻,1282高地山顶红旗突然摇动,龚剑诚前方二百米弧形范围内,顷刻间布满了冲击下来的志愿军战士的白色动影,那是一股神秘到摄人心魄的震撼力量。志愿军战士的黄胶鞋踏在积雪中,发出刷刷的快捷响声。他知道志愿军想要肃清残敌了。
占领1282高地的志愿军战士确实要扩大战果,因为南部山坡上还残余E连的一些美军,他们是从附近小山头逃走的,已经被观察到。这块高地对控制柳潭里两个团的美军撤到德洞山口至关重要,守住这里,就会给志愿军其他部队围奸下碣隅里之敌创造条件。所以几乎倾注一个营的兵力,十分敏捷地扑下山打扫战场。
龚剑诚毕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人民解放军的官兵勇往直前的英姿。但可叹的是,他们有的还戴大檐单帽,并不是棉帽子!零下四十度啊!这些战士是怎么熬过来的!应该还是反穿棉袄,看起来犹如风卷的残云一般,在积雪覆盖的山顶落下,滚滚向前。龚剑诚的心内涌起崇高的敬意,他默默举起左手,对着奔跑而来的志愿军致以最崇高的敬礼。随后持枪的右手也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