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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谈话要严格保密，”安德斯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太没大局观，但龚剑诚明白了，他也很高兴，“关于动用崔中尉的事，等我批准后你可以直接找林少校，他是林少校从李德武的保安局要来的人，他熟悉日本人，过去抗日时期是个义士，对美国非常忠诚，人也可靠。”
“我明白！”龚剑诚敬军礼，然后出了CIC办公室，脑海里只留下一个念头：中情局在“凤凰”身边有卧底。这是极端危险的，因为自从他和妻子组成情报小组，一直都使用“磨坊”这个代号，如果“凤凰”麻痹大意，就可能会被这个人搞到蛛丝马迹。他很庆幸，能从铁嘴钢牙的安德斯口中得到这个情报，虽然不知道是谁，也不从知道，但至少要小心谨慎。
龚剑诚从前线回来，第一次回到汉城通讯公司办公室。可到了这里，才发现已经冷冷清清。的确，这次出发西线和东线，带走了许多特工，守家的都是韩国雇员。他进来之后，许多韩国雇员都高兴地拥过来问寒问暖，但打听最多的，还是前线战事还有那些面善的联合国军情报人员的安危，有几位女士确实动了感情，见主任回来了哭哭啼啼，抱住龚剑诚抹眼泪。谈话里还得知，她们的丈夫和外国情人都至今没有下落，虽然韩国国防军一般不给家属通知阵亡，但至今杳无音讯，凶多吉少，还有几个漂亮的姑娘和丹中尉他们产生了感情，听说丹中尉和凯文斯他们阵亡了，妇女们无不悲伤。
“姜智媛呢？”龚剑诚忽然发现人群里没有了可人的秘书小姐。结果一个雇员的回答，却让他如同听到晴空霹雳一般。“龚主任，您还不知道吧！姜小姐她被捕了。”总务科的科长金成泽低头难过地说，“是保安局来的人，说是过去特务队的郑俊勇告密，姜智媛的父亲曾经是北边的苏俄党员，另外姜智媛在英国留学期间，曾经谈过一个朋友，那个人目前是代表苏军的顾问团少校，朝鲜人民军的情报员都要听他的。”
“子虚乌有！姜智媛小姐清清白白，他们怎么能这样无礼！”龚剑诚的头有点发炸，对这种荒唐事气愤不已，但金科长显然不想让主任为难，他低头权威龚剑诚说：“郑俊勇现在是CIC的门客，听说CIC托德上尉很器重他，这小子如今发达了，连保安局司令部的金志勋也要看他脸色，但他最害怕李德武。”龚剑诚叹了口气，感谢金科长提供的线索。就锁眉头问：“郑俊勇确实有证据吗？”
“说是有，李德武准将亲自来抓人，说北边那个苏联少校，当然也是咱韩国人，叫李民赫，他父亲当年还是日剧时期朝鲜驻蒙古国的大使先生，家境显赫，后来那小子去了苏联留学，姜智媛还送过他，两个人在苏联还是在什么地方，还差点结了婚！”金科长知道的事情很多，“他们过去是情侣，这一定不假，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姜智媛在内战打响前从英国回来了。李德武准将怀疑她是北方的探子！”
“他这是故意整人！也是在整我！”龚剑诚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由得怒喝，“是姜智媛的父母在战争中死了她才回来奔丧！再说，那个李民赫加入什么党，与过去的女朋友有什么关系！小姜对我说她是独身，她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这个李民赫，和他一点联系都没有！”
“可现在托德上尉抓人，还需要那么多证据吗？”金科长沉闷地说，“这事我们去找金志勋司令官，他让我们去找托德上尉，可他根本就不见我们。”龚剑诚恼怒道：“这是故意株连！这是陷害！南北方曾经很融合，这么说白善烨少将还曾经给金当过秘书呢！”龚剑诚真发怒了，揭开了韩国第一师师长白善烨的真面目，他没想到这个郑俊勇如此霸道。“现在人在哪儿？”
好多女雇员又哭了起来，为姜智媛感到悲伤。“姜智媛太可怜了，现在被关进了西大门陆军监狱。”金科长情真意切地恳求，“您救救她吧，您在的时候，姜小姐的情况您应该了解，她哪儿是那种有共产倾向的人啊！
“我会想办法了解情况，不能看着他们将姜小姐推进火坑。”龚剑诚闷声闷气地说，然后打开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门。龚剑诚心绪很乱，他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虽然他的能力很有限，而且姜智媛的事是双刃剑，搞不好连自己也会陷进去，但他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姜智媛落入虎口。从直觉看，这个活泼干练的姑娘根本不可能是北方的劳动党，她的全部理想，就是要找一位能疼她的先生，一个志同道合，志趣高雅的人，他真后悔，不该将姜智媛留在家里。这个天真的姑娘还指望去平壤过圣诞，给大家做一道好菜呢！
龚剑诚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原来素不相识的郑俊勇，居然将手插到自己的地盘。他觉得看错了人，当初还以为小姜是南朝鲜军方派来的特工，如今看，完全不是这样，姜智媛之所以能获得这个差事，完全是因为她的英语出色，工作干练，而且恰恰是没有背景，金志勋派她来，也是因为姜智媛很优秀。
他想给保安局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姜智媛的事，但事关共产党之罪，假如引起了李德武多疑，会适得其反，这可以回家先问问妻子。他的手马上就摁住电话。既然李德武亲自来提人，说明他这人是抓定了，而且那时候自己不在汉城，也不像冲自己来的。毕竟和姜智媛接触的时间不长。思前想后，他还是将电话打到了托德上尉那里。
托德一直在汉城，这些日子协助韩国保安局抓北方情报，审理了许多涉及北方的要案，现在许多军事情报都由安德斯自己抓，这位美军最野蛮残忍的打手，反而成了南朝鲜特务系统的情报顾问，经常来往于李德武和金志勋上校之间，平衡南朝鲜特务系统派系之争，就连安德斯也惊讶，托德没有什么诀窍，平息一场场韩国人内耗的手段倒是很老道，不过他的手段就是屠杀，这让安德斯很恼火，CIC不是杀人机构，他对托德十分不满。
自从汉城重新回到李承晚集团手中。保安局属下的李德武的御林军军事特务队就渗透到汉城的各个角落，以“附逆者”罪名逮捕杀害的人无法统计。仅仅汉城电车公司工人就有数百人被处决。凡是跟人民军有来往的群众，一律斩尽杀绝，他们把头砍下来摆满村镇大街。成批市民只要挂上红色嫌疑，立即被杀，而且李德武还采用了株连的手段，只要被连上案子，孕妇和儿童也不能幸免。
从1950年10月1日到12月19日，大致两个半月中，李德武在美军CIC托德上尉等人的帮助下，抓捕了大量劳动党嫌疑分子，然后几乎不用审查形成卷宗，就直接起诉到“汉城地方法院”。这两个月，由李德武的特务组织和宪兵处理的案件就达九千三百三十件。
关于“共产党合作分子”的案件中，三千九百人被判处死刑。这数字还不包括杀人更多的所谓“军事法庭的判决”在内。托德上尉在这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虽然安德斯也觉得托德的工作越来越靠近刽子手，毫无情报成效可言，但毕竟在战争环境下，他不能对南朝鲜人的事干预过多。
龚剑诚叫通了电话后，正好赶上托德上尉回来，他的勤务兵将托德叫来。托德一听是龚剑诚，大嘴一张，问好，外加祝贺。“恭喜你，龚少校，听说您被授予了一枚银星勋章！那可是我们干了三年都摸不到的荣誉！”龚剑诚不得不跟着打趣。“还不是用命换的，我是兴奋不起来啊！”龚剑诚没什么心情跟这家伙聊天，但也不免要问，“上尉可否去了前线？”
“我没有，”托德显出疲惫的语气，用手敲击桌面上的电话机，“我哪儿走的出去！中国出兵了，这汉城大后方不稳定，这期间我可是比你见过死人都多，都是给保安局毙了的，你分不清谁是劳动党，谁是参与的积极分子，我让他们都干掉了，杀都杀不完。”
“哦？上尉先生，您别是杀红了眼，把我的秘书也送进监狱吧！她可是和北边没有任何关联的人，不然当初我也不会要她！”龚剑诚很不高兴地提高语调，开门见山，跟托德打交道很久了，这个人典型的美国军人，不能跟他绕弯子。
“少校，您说是姜智媛？”托德看来确实知道这件事，没预想的那么惊讶。他在电话那一边耸耸肩，皮靴踏在椅子上，鼻孔哼了一声，换一口气说，“这事您可冤枉我了，我当时还想干预，姜小姐跟我还很熟！说的私密一点，我每次去您那儿，还不多半是冲她去的，她长的不赖，又受过西方教育，我几乎就爱上了她。”
“如果是这样，可谁这么不识好歹，不给您托德上尉面子，要将您的意中人投入大牢呢？”龚剑诚反将其一军，很有些揶揄地说，“她可是送进了西大门陆军监狱，那里关押什么人的，你不是不清楚，都是待枪毙的政治犯。既然你那么喜欢姜小姐，干嘛不和李德武求求情？”
“老兄，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去求过上校，但他警告我少参与韩国人自家的事。”托德不知是真还是假，无奈地拉长声音，听得出，他确实想过帮姜智媛，但帮她也绝非出自他那颗黑心，而是多半趁火打劫，惦记姑娘的美貌。
托德似乎觉得龚剑诚今天大惊小怪根本就是不了解情况。他说：“是韩国的李准将亲自来抓的人，那个叫郑俊勇的家伙跟在后面，拿出几张姜智媛和男友李民赫在法国的合影照，姜智媛男朋友在1941年秋天去了莫斯科，后来加入了苏联内务部，他是间谍和特务专门学习毕业的，据说还读了莫斯科大学，在莫斯科时期，姜智媛在英国留学。
“我见过他写的几份情书，里面充满了共产主意思想和对姜智媛的教唆，姜智媛的回信也很暧昧，一点都不反对那种赤色思想。不知道这郑俊勇从哪儿搞到的，对姜小姐相当不利。李民赫现在是劳动党总局情报部驻苏使馆的特工，也代表苏联内务部，直接参与了朝鲜内战的策划，他和朝鲜司令部的情报人员关系密切。说白了，李民赫应该早在抗日时期，就是劳动党的高级特工。所以，李德武的紧张可想而知。姜小姐没有被枪毙，也因为这一层关系，南朝鲜情报机构准备引渡给中情局，日本厚木那些中情局的人想从她嘴里得到关于‘凤凰’谍报网的东西，虽然那简直是胡扯。”
“为什么不交给CIC？咱们不是正宗的反间谍机构吗？”龚剑诚问得很在理。托德又哼了一声，皮靴可能从椅子上抽下来，由于愤怒，反而将椅子踢翻，看得出他内心非常焦躁。“您还不了解安德斯上校脾气吗？他不是那种直接和中情局对抗的人，总是用心跟别人斗。姜智媛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威洛比将军，中情局在东京的远东情报处主任詹姆斯上校跳脚要将姜智媛弄走，战局都这样了，上校也不好出来为一个女子打横。我们现在和中情局的关系，您比我清楚，吃的都是情报这碗饭，资源也差不多。若不是前线失利，中情局的头头们受到了非议，恐怕现在要骑在CIC脖子上拉屎了！”
“我明白了，但必须制止这件事，姜小姐去了东京，对咱们没好处。”龚剑诚主动地建议道。“是啊，我也这么想，但很难阻止，那些信件我让考尔博士鉴定过笔迹，和姜智媛的笔体相似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七，几乎就可以成为证据，说明她过去也曾经有过赤色信仰。”托德说得倒是实话，他忧心忡忡起来，龚剑诚觉得他情绪如此糟糕，看来真爱上了姜智媛才会如此，或许他还有别的失落。所以，打算利用这件事，分化他和李德武的关系。
“龚少校，我也很想跟你聊一聊这件事，你了解韩国人，我到了汉城很难搞清楚他们的事。另外，上校给我的指示很直接。”托德的声音很小，听得出他很担忧某件事。“哦？要你怎么做？”
“上校告诉我，想找个人在监狱里杀了姜智媛，避免授人以柄，到了中情局就难说了，毕竟她是你的女秘书，是汉城联合国军情报部汉城通讯社的秘书，她若招供，对你对安德斯上校都不利。”托德上尉悻悻然地说，“怎么讲，她也是CIC审查过的汉城通讯社的雇员，如果中情局拿这件事做文章，对大家都不利。”托德说出这句的时候，几乎是哭腔，一个单相思某女人的刽子手，再怎么对别人残忍，那也是对别人。轮到他要去杀害心仪的女人，他反而懦弱不堪。
龚剑诚实在没想到托德会和姜智媛产生了如此深重的感情。他想了想，安慰说：“还是想办法救她出来，暂时先用各种方法制止李德武，你跟他关系不错，又那么帮助南朝鲜人，会想出办法的。姓李的不给面子，你威胁他也不是不可以，这个人过去也在中国东北生活过，就没有一点把柄？总之，姜小姐不能被引渡到日本中情局总部去。”
“有道理！对！我想办法搞点李德武的历史材料，我也听说过他过去在东北抗日，肯定和苏俄有过联系，北方的金将军不也是抗联的吗？要这么想，少校，我还真找到了办法！谢谢你站在我一边。”托德讨好地苦笑着，强打精神拉拢龚剑诚，“以后有什么好法子，请您赐教，在谋略方面我可比不了您。”
“别灰心，上尉，先走着瞧，战争是越打越大了，中共志愿军可能要全面渡过临津江，直逼汉城。我预测，如果到了那种局面，汉城必然大混乱，到时候救姜智媛的事就全在你身上，李德武哪儿有心思为中情局干事，他只能保命。”龚剑诚的话也是现实，托德不得不深思汉城万一爆发战火，或许一切都要改变。
“可您觉得会有那种糟糕的局面？”托德还是第一次听说汉城有危险，其实他陷入了南朝鲜人的内部斗争，在情报方面已经落伍。“这个已经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的事了。”龚剑诚郑重其事给他上了一课。“麦克阿瑟总司令自从12月3日下达全线撤退三八线的命令后，再没有任何进攻指示，这是他在军事生涯最糟糕的时刻，我想威洛比将军肯定已经掌握了志愿军全面入朝的情报，另外，苏联方面正在加紧援助中国打这场战争，这是非常可怕的事。”
龚剑诚继续说：“南朝鲜现在到处扩招军队，汉城釜山都人心惶惶，但并没见美国调来一兵一卒增援，你想想看，中国是什么样的国家？一个星期就能动员五百万军队的军事动员力，两个月就能全部运到朝鲜，虽然武器不行，但他们可并未拿锄头和我们决战。靠第八集团军和第十军这些损兵折将的二十五万劲旅，加上英联邦两万部队，土耳其火鸡和法国营、泰国营、哥伦比亚营那些遮风不党雨的士兵，能守住三八线吗？你指望那些比兔子跑得快的韩国国防军守汉城？你若是敌人司令官，会不渡过临津江，直接进攻对方首都吗？”
“您说得很对，我忽视了麦帅这几天没有新的命令这件事，可我们有几千架飞机和一万门大炮还有坦克，就堵不住敌人？”托德并不是军事上的聪明者，他完全忽视了朝鲜半岛的复杂地势和美国发动战争的国际颓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