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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阳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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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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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归来的无名英雄》连载

第三十五章 与狼共舞的两小时

二战时期,米勒是英国军情六处特工,经常到印度、伊朗、土耳其这些国家执行任务,从第三方国家的外交渠道获得纳粹情报。战争结束后,回到英国的他发现自己没什么用了,一身伤痕的米勒觉得被盟军抛弃,他的光环在消退。于是,他开始脚踩两只船,加入了美国战略情报局,从此就有了双重身份。但战略情报局在一九四七年解散了,成立了中情局,他再一次换了东家。于是又被中情局派回英国军情六处。一九四八年,他被中情局派往远东,策反朝鲜的苏联远东军事顾问,公开身份是印度商人。那个苏军顾问在东欧抵抗组织呆过,后来担任过土耳其外交情报人员,和米勒比较熟悉。很快,米勒就替中情局策反了这个苏联驻朝鲜的高官,很多情报开始通过这个途径流入华盛顿。

朝鲜战争爆发前,他的中情局小组在朝鲜半岛很活跃,金彩华等都是他控制的棋子。米勒积极执行美国政府的远东计划,即唆使平壤挑起朝鲜内战。罗森上校那时和苏联情报人员有联络和交易,被米勒通过朝鲜卧底调查出来,而且和许多那个时期的鼹鼠“剑桥五杰”的麦克莱恩与伯吉斯等不同,“剑桥五杰”是二战时期投入苏联的英国间谍,有着自己的坚定信仰。

而罗森出卖美国情报,与深闺春衾里施展身手情恋爱因斯坦的苏联女间谍玛加丽塔不能相提并论,也不能和深入虎穴、成功渗入美国制造出世界第一颗核弹的“曼哈顿工程”的苏联情报官乔治·克瓦尔(代号德尔玛Delmar)同日而语,这家伙依靠身份和地位,坐享其成,出卖情报的性质就是中饱私囊,在东京纵欲,所以罗森暴露的可能大大增加。

很快,罗森就成为中情局选定的目标。他们通过这家伙给李真玉美方情报,朝鲜情报部取得的许多情报,都是罗森输送给北方的,其中有许多是假情报,美方在朝鲜战争之前,炮制了大量李承晚军的假情报,是制造这场战争的策源地。米勒通过苏联的一个间谍,认识了朝鲜女间谍李真玉,最终通过苏联远东情报局控制她,并让她接近罗森,这样美国步七师的情报主任罗森上校就成了米勒中情局小组掌上之物。

罗森就成了中情局与朝鲜北方关联的情报枢纽。通过他的出卖,中情局给朝鲜人民军提供大量虚假的战略情报,试图让金相信韩国空虚。但这个计划也许失算了,米勒没想到罗森被李真玉反利用,通过罗森,朝鲜人民军向美国中情局提供了大量朝鲜的假情报,反而影响了美国对朝鲜半岛北方军事实力的判断。在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五日前,米勒和他的上司一直控制罗森和李真玉,卓有成效地实施欺骗计划,直到朝鲜战争突然爆发,中情局才知道罗森是“双面烙饼”。

朝鲜情报部的“凤凰”不简单,实施反间计,不但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还从罗森提供的情报中看穿了美韩军的真实定位,以及韩国武装力量的家底。不管谁先挑起战争,北方大军势如破竹南下占领了汉城,都与罗森和米勒的中情局蹩脚的“罗森行动”相关,米勒对这场战争的爆发“功不可没”。

米勒简单地回顾,这个时候他没心思添油加醋,因为罗森和李真玉都死了,撒谎已无意义。讲到这里,龚剑诚全明白了。米勒有点心灰意冷地说:“战争爆发后,南朝鲜一败涂地。中情局受到华盛顿和麦克阿瑟的质问,反情报局CIC也开始调查中情局的计划漏洞在哪里,战争的失败总要有人担责,所以,米勒的小组和罗森上校就成了替罪羊。CIC开始调查,可悲的是,中情局上层没给米勒的独立小组撑腰,反而把可能通敌的罪名扣在米勒的头上。这种情况下,米勒只好让罗森和李真玉消失,这两个人是他的小组承担责任的关键性人物,这样米勒就不会被审判,因为重要的证人已死。

所谓“假情报反而引火烧身,引燃朝鲜战争将美国拖入一场战争的失败行动”的这顶帽子,那只能会落到远东反间谍局CIC掌门人安德斯上校的头上,他反谍不利,并负有责任,当然安德斯也不会承担这顶帽子,所以CIC和米勒的小组矛盾点,在东京就爆发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米勒沉默地吸烟,沮丧地说,“安德斯查出了罗森是内鬼,也了解了李真玉的身份,要逮捕他们,那样我就完了,既然我们都是牺牲品,我凭什么要把证人交给CIC?”米勒重重地吸了口烟,狠毒地说,“那只好就先让他们见上帝。”

“老兄,你的故事对我这个外乡人,似乎没多大吸引力。我就关心我自己。”龚剑诚看着他求教说,“你怀疑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米勒别有深意地挑了下眉毛,大概龚剑诚不问,他也不想挑明。“怎么说呢?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请讲。”龚剑诚坦然接受。

“你和CIC的林芳,到底是什么关系?”米勒突然加重了语气。“林少校?”龚剑诚内心一动,不过想来坦然,他现在和林湘是真没关系。“胡扯些什么!”

“怎么,不想承认?”米勒遗憾地摇头,咧嘴笑了,看样子他绝对掌握证据。龚剑诚挠挠头皮,无奈地点头,不置可否。米勒将杯子里的凉咖啡掀进口中,吧嗒几下嘴,借题发挥地说:“你和她现在确实没什么关系,可你们曾是恋人,不想承认吗?可你知道,就这一点,对‘美杜莎’林美人可是致命的。”

“此话怎讲?”龚剑诚不知怎么回答他。米勒歪了下嘴,说道:“安德斯上校并不知道你们有恋人关系,否则,你会被调离CIC!”米勒恶毒地撇嘴,“那美人就会失宠。‘美杜莎’折磨我,我没露一个字给安德斯,全是因为你,你说我不够朋友,但那会儿我要是说了,你们就都完蛋,还有你的什么李真娴情人,一石二鸟啊!你懂么,我在保护你们。”

“先别说什么感谢!你这家伙是自不量力,林可是威洛比的红人,没真凭实据,这点事,你休想在安德斯面前兴风作浪。”龚剑诚语气并不重,他推心置腹地说,“你不想想,那种女人,她的男友怕是有一打还多吧!能看上我这个亚洲面孔吗!”

米勒则摇动手指。“那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怎么说龚老弟,我说出去对你可没好处,我是真想救你,别看我假装出卖你。”米勒咳嗽,然后干笑。龚剑诚表面是镇定了,但心里翻江倒海,这小个子确实厉害,不愧是中情局的老牌特务,稍有闪失就会被他抓住要害,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林湘过去的恋情的呢,这个天大的谜底他如何掌握?龚剑诚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兄弟廖凯,因为在韩国,能知道自己底细的就只有廖凯了。好在现在与林湘没关系,心里也就坦然。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包花生米,自己先吃一点,抓一把递给米勒。

“吃点吧,好有体力离开。”龚剑诚努力让气氛融洽,想稳住这小子,多掏出点真相。米勒眯着眼睛,看看花生米,判断无毒,索性就大吃起来。

“中国人吃法。过来,这里有酒,你自己拿,免得担心有毒。”龚剑诚没抬头,酒瓶子在哪儿,米勒比他还清楚。米勒神情凄然,对往日生活的怀念,让他鼻子一酸,眼圈红了。他拍拍龚剑诚,站起来走到壁橱边,拿起一瓶朝鲜酿的白酒,两人用军用水缸子各自倒满。

米勒先喝一大口酒,然后从容地从内衣袋里拿出一张小照片摊在桌子上。“送你了,你够朋友。”说话时,眼眸含有奇怪的笑意,似乎在嘲笑说,谍报这行当里,你比我这块老姜差多了。

龚剑诚草草地拾起来,感觉像捏着一只濒死的蟑螂一样。照片背后,他望见了米勒那刁钻的目光,那是一双掌握别人命运的得意的目光。月光照耀的窗台上,天竺葵和米勒那张阴险的脸构成了可怕的图画,那双浸人骨髓的目光就藏在花叶的明暗相间处,盯着龚剑诚煞白的恼怒的脸。

“吃惊吗?”米勒把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龚剑诚点点头。他拿起照片,在小台灯下看着。若不是米勒今天走投无路,这张照片他一辈子也休想看到。这是他与林湘在缅甸仰光时的合影。照片记录了他们重逢时的快乐,因向往抗战胜利后即能结婚,两人破例在仰光的照相馆拍了合照。

那是一九四三年,记得当时林湘主动要求,两人去照相馆照了这张有假风景的合影。可刚刚照完相,日南方方面军三枝大佐的特高课就闻声出动,把仰光城搜个底朝天,并全城戒严,五百多名日军四处抓捕。他们在当地人和缅甸友人的帮助下才得以逃出,而照片也就再也没可能去取。现在看来,这张合影最后落到了日军情报机关那里。

照片是照片,米勒手里必有菲林底片,这张冲冼的相纸不过是个顺水人情,为他今日逃难当个见面礼为龚剑诚使用,龚剑诚非常清楚这家伙在打悲悯牌。倘若日后有机会,定会咸鱼翻身,置龚剑诚和林湘于不利境地。是狼总要吃肉,在这一点上,龚剑诚非常清楚他和林湘是一个草梗上的“蚂蚱”。

不过,米勒总算做了件好事,龚剑诚也很感激地苦笑,收起照片慨然道:“露水夫妻没做成,还留下了这东西让人见笑。”

“我不也和金彩华留下个钢笔吗?男人啊,我算明白了。”米勒打趣道,“都在女人身上栽。”龚剑诚看着他,当然希望他提供更多关于照片的细节。“你为什么收藏我们的照片?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你哪儿搞到的这个古董?”

米勒有了主动权,神气了起来,将桌子上剥下来的花生红皮扫进嘴里,漫不经心地瞅瞅四周有没有吃的,没看龚剑诚就问:“先别急,回答我,为什么后来分开了?”

“我知道就好了。”龚剑诚苦恼地扳着两个拇指,“那一年她在远征军被日军追赶,和几个女兵跳崖殉国。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死,人还活了,想必被人救了。后来中国爆发内战,我就去了东北前线,人家去了美国吧。我都不当真你老兄就省点心吧。”

“可有人当真。”米勒伸出食指,强调这一点。三口酒下肚,恢复了精明模样,捻花生米红外皮的手在龚剑诚眼前停顿,将最后一颗侥幸摸到的花生米抛在空中,用嘴接住。太过玩票,反而扯开嘴角的伤口,鲜血和花生米生生吞下肚,疼得米勒咧嘴眩晕。

“谁,CIC?”龚剑诚暗笑,取来手纸递给他。

“安德斯那老狐狸,最忌讳谍报员之间有这种巧合。你还不懂。”米勒艰苦地嚼花生,疼得皱眉,拿起手纸捂住伤口说,“你们装不认识,这不好,早点承认就主动了。”

米勒看看出血的手纸,忍痛说,“我新发展的一个人将照片给我,我那时候开始正式盯你了。当然还有‘美杜莎’,别看她咋咋呼呼想整死我,她还不敢。”米勒自我安慰道。米勒交了底。龚剑诚心里有些紧张,尤其那句“我新发展的人将照片给我”,有些毛骨悚然,这个人是谁呢?那个人把照片给米勒,说明这人了解情况,那不是三枝大佐就是廖凯,龚剑诚脑海里涌现出这两个人的面孔。望着米勒得意的脸,想到照片最终会出现在安德斯案头,龚剑诚满脑子都是可悲的结局,到了那时候,想不让安德斯生疑都难了。

“你说的人是谁?”龚剑诚有点恳求。

“出卖朋友的事,我不干。不过这个人仅提供了照片,没别的底片。”米勒轻描淡写地说。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了动静。米勒陡然变色操起手枪。龚剑诚用食指压在嘴唇,示意不要出声。他悄然站起,蹑手蹑脚到窗台边,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看。此刻,路灯昏暗的街道出现可疑人影,不用问,就是冲米勒来的。

“告诉我,你怎么从牢房出来的?”龚剑诚质问,面孔之严厉不容对方撒谎。米勒觉得事情不妙,说了实话。“我趁看守去厕所,锁头没锁住,就开门打倒了两个走廊的特工,从安全门逃出来了。”

“米勒,你真蠢,这是欲擒故纵之计看不出来吗!安德斯想打死你,而不想让尸体出现在CIC看守所!”龚剑诚可不是吓唬他,这种轻松越狱往往是人为制造的。

“可我留下的是死路一条啊!”米勒神色懊丧,“即使是陷阱我也必须逃出来。”

“狡猾的安德斯,是想让你死在外面,或者被乱枪打死,这样中情局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真是一箭双雕!”龚剑诚摆明了道理说道。米勒闻言大惊,真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若不出大牢,或许安德斯还不敢杀害一个中情局官员,可现在成了逃犯,人家不开枪才怪。“安德斯这条老狐狸,我出去后饶不了他!”他发怒叫了起来。

“行了,还是想怎么出去吧!”龚剑诚生气地瞪他一眼。从停下的车看,CIC来的人不少。米勒靠墙侧目,脸上的肌肉因过度伤感而抽搐,难过地低下头。米勒的精神垮了,这位险恶而机关算尽的特工成了政治阴谋的牺牲品。他一脸凄惶。混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这么狼狈过。

“我连累你了。”米勒歉意地说。

“说那有用吗?你得出去才行!”龚剑诚拿出手枪。

“可我走出大楼,就会被干掉!”米勒很恐惧,他知道自己出去就会被打成筛子。

“等等!”龚剑诚抬手示意,“别出声,我想办法。”其实,龚剑诚不是想策略让米勒逃出去,他想到了凯特的窃听器。五十年代窃听器的装置庞大,体积斐然,基础噪音强。刚才和米勒交锋忘记了这事,可现在,当办公楼内外肃静下来,就感知到了嗡嗡声。龚剑诚后悔刚才和米勒谈话时候声音不小,被录制的可能性很大。

“我们刚才谈话都被录下来了,你真是丧门星。”龚剑诚怒焰飙升,生气地看着他。米勒糊涂了,惊愕地问:“什么录音?”龚剑诚皱眉说:“军情六处的凯特中校你熟悉吧,他来这儿,给联军情报机构安了监听器,是威洛比将军让引进的,专门监听我们联合国军情报人员的忠诚,不信你听。”龚剑诚用手指放在嘴巴边,表示要闭嘴。米勒侧耳细听,果然听到了轻微的嗡嗡声,他是行家,就感激地看看龚剑诚,“CIC很狡猾,多亏你了,那得抹掉磁带,不然对你也不利。”

“我们可在一条船上了,必须让一部分磁带消磁,这我有办法,但需要一点时间,还不能让CIC找到痕迹。”龚剑诚边说边行动,从柜子里掏出一捆绳子递给米勒,“拿着,到楼顶找个暗地方躲起来,我下楼吸引他们。你听到马达声,就从楼顶溜下去,后院停了一辆雪弗兰车。你可不要进车里,他们会发现你的。然后我在前面把车开走,他们会怀疑我把你弄走了,就会都出来追。那辆雪佛兰他们会检查,但不会仔细检查车桥下面,你知道怎么做吧?”

“我懂!”米勒不含糊,这种分身术他过去战争时用过,佩服地看着龚剑诚。“龚少校,咱们后会有期!”龚剑诚忽然叫住他,目光陡然锐利。“不过,救你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米勒一愣,龚剑诚表情很严肃,看来必须回答了。就点点头,“请讲!”龚剑诚极端严厉地问道:“给你照片的人,是谁?”龚剑诚目光前所未有的凶狠,“这事对我倒无关紧要,可我必须知道是谁,以后防着他点。你可以不说,但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你若隐藏我的个人的敌人,你太不够朋友!”米勒哪儿有心思保守这种与他无关的秘密,只想了三秒,就脱口道:“你兄弟廖凯。”

“廖凯?是他?”龚剑诚的预感被证实后,不觉眼冒金星,廖凯是他在军统多年的兄弟,抛开阵营,他和廖凯同到新三十八师出国远征军作战,是生死弟兄。然而,环境变了,人真的变了吗。米勒觉得龚剑诚的神情很天真,就笑道:“我就说你太中国人,还不知道吧,釜山的时候,就被我发展成中情局下线了。”米勒舔了下流血的嘴唇,不好意思地说。龚剑诚耳朵当即有些失聪,傻愣着倾听,几乎听不见他在讲些什么了。

他一下就回忆起廖凯喝醉的那天晚上,一个神秘的矮个子请他吃饭。现在这个人有了答案,是米勒。这小子自洛东江时期,就开挖龚剑诚的墙角,收买他最信得过的兄弟,而龚剑诚毫无所知。

多么险恶的特务,多么脆弱的兄弟之情!龚剑诚惊愕中带有深深的痛苦,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无力和悲伤,难过地晃头。“不,这不可能。”

米勒拍拍龚剑诚,没说什么,自顾自将绳子卷起成圈,绕在胳膊上。“你太不了解廖老弟的苦闷了。他想进中情局,跟美国人混,跟你回那个台湾吗?有什么出息?可他资历浅,你又压他一头,上面依然当他是毛人凤的特务,为了能混到一张日后去美国生活的绿卡,有什么不能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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