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9日凌晨3时,下碣隅里西面隅下里的美军陆战一师坦克营遭到志愿军173团攻击,志愿军缺乏有效反坦克武器,虽然战士们用炸药包、爆破统炸毁了几辆坦克,但是攻击部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被迫撤出战斗。173团同时向下碣隅里机场发起攻击,因敌火力炽烈,攻击受阻于开阔地前。
11月29日凌晨4时,在下碣隅里连续战斗了几个小时后志愿军的攻势有所减弱,志愿军趁机反攻东山失去的部分阵地。H连连长科利集合起全部人员,在105榴弹炮和迫击炮掩护下,全力发起反冲击,经过两小时激战,基本恢复了东山脚下的一些美军防线。但大半夜的激战,仅H连和I连就付出伤亡79人的代价(美军记载,实际上要多的多)。
不可否认美军士兵的勇敢顽强,可惜他们这回一头撞上了更勇敢顽强的对手。下碣隅里美军总共3913人(美方资料),分别来自陆、海、陆战队、南朝鲜军等58个单位,大多是10人以下分属不同系统的先遣队和联络队。这些士兵中有些人不是战斗士兵,大概和龚剑诚他们一样,是工程技术员和情报通讯人员,其中主力是陆战1团3营I连和H连、陆战7团2营重武器连(营长罗克伍德中校)、炮兵11团2营党连和3营H连,指挥官为陆战1团3营营长托马斯里奇中校。
里奇中校确实是一个头脑冷静的指挥官。他根据下碣隅里地形将防御阵地设为两块,因为志愿军想要隐蔽接近下碣隅里,只有这两处可偷袭:即西南边靠着正在修建的机场浅沟附近,里奇于是派上主力I连和H连,北边东山居高临下,是志愿军坚守的阵地,美军派去第十工兵营的党连一部和混编人员;其余部队守卫环形防御圈的其他地方,M26坦克和M19四十毫米双联高炮以及M16四联50机枪车是环形防御圈的主体。当然,这是11月28日的构想,随着东山这块硬骨头啃不动,里奇中校的部署必须调整了。
志愿军方面在11月28日进攻时,具体部署是:172团在西,173团在东,174团为预备队向下碣隅里西南美军阵地发起进攻;另有172团1营对东山发动进攻,并拿下了东山阵地。面对东山的志愿军威胁,里奇中校将下碣隅里所有预备队,包括文书、司机等在内总共315人交给副营长雷杰德·迈亚斯少校,全力反击东丘。但此次反击未能奏效,东山还在志愿军的控制下。
昨天夜里到现在,志愿军从下碣隅里南面和东面都取得突破,但由于美军猛烈炮火和空中支援轰击,没能取得进一步的发展,使下碣隅里的美军得到了喘息。志愿军方面由于通信不畅,无法将兵力优势最大限度发挥出来,出现了各自为战互不协同的混战局面。而美军本来不足的兵力进一步消耗,把最后的预备队都用上了,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里奇中校深知失去居高临下一览无遗俯瞰下碣隅里的东山,对下碣隅里环形防御是巨大的威胁,因此在11月29日天亮后便集中力量发起反击。坚守1071高地的9连顽强奋战,打退了美军的多次冲击,全连阵亡超过三分之二,余下的几乎全部带伤。
坚守东山1071高地的172团各部在失去了与团、师联系,没有任何补给的艰难情况下,虽付出巨大伤亡,但是仍牢牢控制着关键的东山。美军飞机根据陆战一师派出的韩国便衣侦察兵指示方位,探明了志愿军58师集结地,几乎在29日倾巢出动,对目标区进行猛烈的覆盖轰炸。这次轰炸给予58师造成大量人员伤亡,使计划在29日当晚的总攻行动夭折。
172团1营3连连长杨根思率第3排坚守着阵地,当美军从黎明开始冲击后,杨根思指挥所部直到四五十米的距离才开火,每一次都大量杀伤美军。杨根思生于1922年,原名羊庚玺,1922年11月6日,杨根思出生在江苏省泰兴县黄桥地区羊货郎店一户贫苦农民家庭。父母早亡,8岁的杨根思成了孤儿,10岁当了放牛娃,12岁随哥哥到上海,在资本家的地毯工厂做童工,1941年地毯工厂关闭,回乡后又给地主家做“牛倌”。
1944年2月,杨根思加入新四军,成为老一团一营3连3排9班的一名新战士。杨根思参军时,登记工作人员问他的名字,杨根思答为“羊庚熙”却被听成了“杨根思”。参军后,杨根思开始了南征北战的生活,历任班长、排长、连长,作战勇敢,屡立战功。
1945年6月在浙西与国民党顽固派军队作战中,杨根思用两枚手榴弹炸掉敌人重机扼守的哨口,为连队开辟进攻道路,被评选为团战斗模范。1946年在攻打泰安天主堂的战斗中,杨根思用18颗手榴弹攻下了全城制高点天主堂,战后,杨根思首次获得“战斗英雄”称号。
1946年1月,新四军到达军事重镇兖州,杨根思报名去了兄弟部队学习爆破技术,1946年10月13日,在鲁南郭里集战斗中,他冒着国民党军严密火力,连续三次炸毁敌前沿阵地地堡,被誉为“爆破大王”。
1947年1月,在鲁南战役齐村战斗中,他连续爆破国民党守军碉堡群,炸毁敌旅部核心工事,保障部队迅速全歼齐村守敌,俘虏守敌一个排,立大功一次,被评为“华东一级战斗英雄”。1948年底淮海战役第三阶段,他奉命率一个加强排攻击夏砦国民党守军,机智地摧毁一组暗堡群,奸敌一个排,战后被评为“华东三级人民英雄”称号。1950年10月,杨根思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随20军赴朝作战。入朝前以战斗英雄身份来到北京,受到了最高首长接见。
下碣隅里残酷的战斗,三连连长杨根思一直很冷静地应对。这位要饭花子出身的连长性格沉稳,很少说话,但他清楚守住阵地的价值,也深知和强大的美军相比,他和战友可拼的唯有策略和毅力。先是一排手榴弹再是步枪机枪点射,一次次瓦解了美军的攻势。
28岁的杨根思没有一丝恐慌。他是新四军老兵,参加过淮海战役等大小数十次战役战斗,多次荣立战功,他的沉着冷静使得美军付出了高昂的牺牲。29日上午,激烈的争夺战开始了。配备给三连连长杨根思的兵力仅仅就这一个排。包括杨根思在内,所有志愿军个人干粮都是三个煮熟了但早已冻得坚硬如铁的土豆。
天已大亮,美军炮火犁地般开始对山顶轰击,同时,从兴南港外美军军舰上起飞的舰载飞机也来助战。高地顿时被浓烟笼罩起来。沉重的爆炸声、凝固汽油弹的火焰和尖锐的弹片声混合在一起,阵地上黑色的雪和冻土飞溅起来,浓烈的硫磺味令志愿军窒息。美军飞机投下的凝固汽油弹令黑色的雪也燃烧起来,整个山顶都似乎一片火红。
志愿军没有防空炮火还击,年轻的战士只有缩在简易的工事中忍耐,并且被不断飞溅起来的钢铁碎片和冻土掩埋。炮击结束,战士们就互相呼唤着,让自己的战友帮助包扎伤口,或者让战友把自己从塌陷工事中挖出来。
炮火之后,美军第一次冲击开始了,但很快就被中国士兵们密集的手榴弹打了下去。接着,又是更加猛烈的轰炸。这次,在爆炸声中,出现了一种令志愿军战士警惕生畏的声音,高地下面的一侧开来了八辆美军坦克。杨根思很有作战经验,意识到坦克加入美军阵地战,就说明美军要进行少有的强攻。
果然,大批美军组成的冲锋敢死队冒着中国士兵的手榴弹,拥到阵地前沿。两军士兵混战在一起。美军炮火停止轰击,飞机在高地上低空盘旋,阵地上只能听得见士兵们砍断骨头、撕裂皮肉和衣服的擦擦声和枪械击打声。志愿军不说话,这次远没有美军那样张狂和呐喊,只是闷头刺杀和搏斗。
没有人后退一步,美军士兵的心理受到重大冲击,很多人胆怯地后退,因为那些穿黄军服的志愿军战士即使满脸是鲜血,有的已双目失明,但仍旧会向他们拼死冲过来,只要抓住他们中间的一个,便永远不会松开手。
一次又一次,美军都是在近战中败北,虽然不少美军陆战队员参加过二战,和日军拼过,但很少拼刺刀,美军对付日本人,基本不给那些作战思路简单的武士道精神的亡命徒任何机会,可对付中共的志愿军战士,对付日军的经验根本无用。
杨根思很会打仗,搏斗中他发现了美军攻击弱点,于是派出半个班从山腰绕到高地的侧后,在冲击的美军后面突然开火。同时,他亲自带一个战士带上炸药,把距离阵地前沿最近的一辆美军坦克给炸毁了。美军支持不住,不得不退了下去
1950年11月29日上午10时,美军又一轮攻击开始了。这次攻击比任何一次都猛烈,天上飞机密集的程度是中国士兵前所未见的。美军在里奇中校严令督战下,组成了第八组“特攻对”,向高地发起了坚决攻击。高地前布满了美军士兵尸体,中国志愿军人数也在不断减少。
杨根思独自站在东面高地上,从他那里可以看见美军运输机在下碣隅里简易机场跑道上起飞和降落。机场四周,战斗也在进行当中。高地下的公路上还看不见美军车辆,这是扼守住了高地的战果。大战前出现了短暂寂静,只能听得见倒在前沿雪地上的双方伤员音调越来越低的呻吟声。杨根思沿着高地四周走了一圈,他的部下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见美军飞机又飞临,他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大炮开始轰鸣。飞机遮天蔽日一般轰炸,十分钟后,炮击和轰炸减弱,美军士兵开始向高地上爬。杨根思带人又出现了,美军冲锋队伍里有人扛着一面蓝色的旗帜,对于志愿军来说,这样花哨的旗帜并不威风,而是很古怪,杨根思不知道,这是美军陆战队军旗。弹药已经耗尽,他带领战士们用刺刀、枪托、铁锹、石块与美军拼杀,最后全排 仅剩他和两名伤员,仍坚守着阵地,而此时,增援部队尚在途中,不可能冲过来,敌人的封锁太严重了。
炸弹、 炮弹、燃烧弹混杂在一起,阵地上硝烟弥漫、烈火熊熊。这位身经百战的志愿军指挥员沉着冷静,他明白不可能再守住阵地了,就将最惦记的那挺贵重的重机枪让伤员带走,交给后面增援的部队,没什么豪言壮语,只有目光凝视和一句嘱咐。两名耗尽体力的伤员哭着告别杨根思,带着重机枪离开了。
爬行上山的美军士兵这次非常谨慎,但意外的是,没受到射击,于是都觉得这个高地上马上就要唾手可得,也许没活着的中国兵了。很多敢死队员头上冒汗,热望起来,在接近山顶的时候,士兵们直起了腰。
可就在这个时候,美军士兵看见一个中国军人的身躯突然现出,仿佛刚从地下钻出来,霍地冲到他们面前,这位军人不少陆战队员都认识,是志愿军的指挥官,他的双臂夹着一个巨大的自制炸药包,炸药包的导火线已经点燃,冒出黄色的硝烟。美军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他们惊骇莫名,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卧倒了。
这个无畏的中国志愿军连长棉帽子两侧耳朵一颤一颤的,这是很多士兵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眼,也许,很多人的眼里只有这位从容赴死的军人大步流星的动影。杨根思居高临下,几乎腾空奔跑,几秒钟就冲到陆战队的旗帜下,怀中的炸药包爆炸了。美军陆战队蓝色旗帜破碎,飘落在小高地上的天空。旗子与他麾下的士兵都成了碎块,犹如顷刻间霜打后凋谢的秋叶,将里奇中校企图一举攻占致命要地的梦撕得粉碎。
杨根思牺牲了,尸骨无存,即使多年之后,都没有找到他的遗骸踪迹。可他带走了四十个美军士兵的生命,尽管山顶几乎空无一人,但美军的攻击在如此英勇壮士的冲击下,被迫中止。后面的美军被这种精神吓着了纷纷下山,他们再也输不起勇气和生命了,自这个时刻起,一直到美军全部撤出下碣隅里,美国人始终都没能踏上这个可以俯瞰下碣隅里环形阵地的东山高地一步。
(Yang gensi threw himself into a group of more than 40 American soldiers while holding a satchel charge, sacrificing his life and killing the American soldiers)。这是美军史对杨根思的描述,这段话说:杨根思舍身出现在超过40个美国军人的进攻群里,手握土制炸药包,用牺牲自己的生命只为杀死这些美国士兵。随后不久,志愿军步兵们又顶着美军铺天盖地的炮火,向那个阵地发动了第十次反击。这是朝鲜战场上最激烈也最艰苦的战斗之一,美军为此付出巨大伤亡。
针对下碣隅里,美军很多回忆录提到了这场战斗,提到了英勇的志愿军杨根思,只是美军回忆里鲜有人提到,那一声巨响之后,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那些当时还活着的海军陆战队员在山顶无人的情况下都退了下去。
围绕下碣隅里争夺各场战斗,双方都发挥了军人的最高精神,以至于产生了多个一级英雄。中国志愿军的杨根思,获得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位特等功臣和特级战斗英雄,也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位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
美军也产生了三枚单MOH勋章(medal of Honor,美军最高荣誉勋章)获得者,而整个长津湖战役产生了17枚)。其中两枚和东山战斗有关,G连连长Carl L. Sitter上尉成功地率领残部走出Hell Fire Valley到达下碣隅里(他随后参加了对东山的攻击),一团三营重武器连反坦克排一等兵William B. Baugh为掩护战友用身体遮住一枚志愿军扔进卡车的手榴弹壮烈殉职;另一枚奖给了临危请命的梅尔斯少校,他组织了对东山的一系列进攻。
《New York Herald Tribune》随军女记者玛格丽特·希金丝在目睹了美军士兵撤退到下碣隅里阵地时的情景后写道:我在下碣隅里看见了这些遭到痛打的官兵,不由想到他们如果再受到一次打击,究竟还有没有再次逃脱的力量。官兵们衣服破烂不堪,他们的脸被寒风吹肿,流着血,手套破了,线开了,帽子也没了,有的耳朵被冻成紫色,还有的脚都冻坏了,穿不上鞋,光着脚走进医生的帐篷里。第五团的默里中校,像落魄的亡灵一般,与指挥第五团成功地进行仁川登陆时相比,完全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