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金彩华的情况,也可能被CIC掌握,他们不会轻易相信是什么游击队所为,很有可能是我们内部人杀的!”龚剑诚自言自语道。感觉发生的枪击事件不可思议,难道是安德斯一手操纵的?
“我不知怎么办了,不瞒你说,我和金彩华还有其他交易关系,我担心她有什么账本和记录,主任,要是因为这女人被送上法庭,我一辈子就完了!”米勒带着哭腔,恳求拿主意。
“我当然帮你,不然也不杖义。”龚剑诚毫不迟疑地说,“但你首先要保证没出卖过联合国军的情报给金彩华,这才是最要命的事。”米勒未置可否,他老半天才说:“用点内部小道消息换点钱花,联合国军情报人员哪一个没干过?但我和她没有什么特殊秘密,你放心。”米勒摸着大鬓角蓝色眸光有点发散,他是真害怕了。
龚剑诚想了想拿出主意:“就说那笔钱是我给你的。”龚剑诚说。米勒笑如苦瓜的脸很夸张。“主任,别开玩笑了,那上面有我和她快活后的那玩意,粘稠的很!我都说了我没戴手套!”
“那又怎么样?”龚剑诚牙齿间嗦出冷笑,“反正我昨夜也不在宿舍,你就说和我一起出去的,我在慰安营门口给你钢笔,然后我走了,你和那女人有了那种事,也是逢场作戏,然后你就回家了!”龚剑诚的“义气”并非头脑发热,他想好对策,米勒被CIC传讯是板上钉钉,正好借助这个机会找一个不在现场证明,这样自己去汉城宾馆的事也好搪塞过去。另外,他也要救李真娴。趁李真娴被遣送战俘营之前,得把她救出来。
米勒觉得龚剑诚的话虽然是歪理,但法不责众,有龚剑诚垫背,至少他不会被指控蓄意来找金彩华,属于逢场作戏,这样的风尘场所,谁会动真情呢!所以夜里狙杀情敌就不成立了。他就可以脱身。他挠挠大鬓角,默默眼边的鱼尾纹,苦苦言道:“办法不算好,把你牵进去,我也难脱身,不过总比我一个人去会金彩华好,可是上面也没有你的指纹啊。”
“那没什么,我经常戴手套,至少他们不会说那钢笔就是你给金彩华的情物,没有这个大前提,他们凭什么以情敌杀情敌的罪名抓你?”龚剑诚坦率地表白自己的处境。“其实你进去,我逃不了干系,谁让我们一起蹚了慰安营的浑水呢。”龚剑诚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驱散米勒的顾虑,“到这鬼地方来,说不上明天脑袋就搬家。我不是禁欲僧。哪个美军的情报人员没在日本和韩国找过女人?”
“是啊!”米勒义愤填膺地挥舞拳头,接茬骂道,“从日本女子被窝爬出来的第八军,找韩国女人的事多了,我凭什么就倒霉!”龚剑诚神秘一笑。“所以,老兄,”龚剑诚伸出食指强调,“要联合起来揭露他们,别老看联合国军的人不顺眼。”
龚剑诚这番话感激得米勒不知说什么好,重重握住龚剑诚把握方向盘的手,感激说:“老弟,真正朋友,将来用得着我,您尽管吩咐!”龚剑诚则大笑起来,自嘲道:“别高兴啦,那支钢笔兴许会搭上我俩的脑袋。”
第二天下午,米勒返回汉城联军协调通讯社时,被门前等候的托德上尉的副手霍恩中尉带人逮捕,被立即投入CIC反谍处地下二层的监牢。
两天后的下午,米勒被提审过堂。地下室二层,有一间宽敞幽暗的刑讯室。被血水和人体油脂污染的墙壁犹如结痂的油画布,在柴油机电力灯光下显得阴森恐怖。刑讯室四周,挂着刑讯工具。由于常熏烤囚犯,作呕的气味通过风道飘散到街上,附近百米都能闻到焦臭的气味。受刑者嚎叫和撕裂皮肉的叫喊声,大白天能传出去老远,看家护院的韩国人无不为之胆寒。
“请坐,米勒先生!”审讯官林湘少校站在桌后小黑板前,轻柔地命令。她今天穿着墨绿色军官兵紧身套裙,长发披肩,双手抱着胳膊肘,灯光将她的倩影阴刻在墙壁,犹如戴着美女面具的海妖。米勒凭着多年特工的本钱,熬过了两天折磨,虽然对付他的刑具十分客套,可也掉了他十镑的脂肪。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冷峻的美丽女魔,米勒有些心惊胆战,他最害怕见到这个女人,担心传闻中的女魔会把他那玩意当成印度小吃咖喱丸子。
林湘抱着肩冷冷看他一眼,米勒哆嗦起来,意识到很难离开这里了,这个有着纳粹集中营年轻魔鬼伊尔玛·格蕾泽蛇蝎心肠的东方女子,很可能对他要动大刑。她的军衔可不是靠脸蛋和身材换来的。“美女见到门格尔可以起死回生,见到格蕾泽却死路一条!”,他想到了那句令人胆寒的犹太人的传说。
林湘的脸藏在阴暗的背光处,好比“浮世绘”里的秀色女鬼,看似微笑,实则要喝血。米勒口干舌燥,浑身疲软,伤口疼痛。不过即使到这步田地,人也没怂,怎么说也是在日军宪兵队监狱灌过辣椒水的盟军前间谍。
“给我支烟。”他要求。林少校打个响指,美军宪兵过来,点上一支骆驼牌香烟,塞到米勒嘴里。“你们无权羁押我。”米勒因烟草熏呛,眯缝起被打肿的眼睛说道。
“米勒先生,”女魔从黑暗中浮出来,双手依旧抱肩,轻松踱步,高跟鞋踏地声变得有节奏。“四天前的夜里,CIC跟踪队的韩国中尉全斗熙带金永汉和‘老刺猬’朴吉勋,在汉江大桥以东一公里小路处被狙击手打死。车上还有两个女人一死一伤。你是特工,对此有何评论?”林湘的话锋犀利,目光停在米勒的脸上不动。
“别费心思了,这恐怕是第十遍问了,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别引诱我!哼!”米勒故作镇定。
“第十一遍。”林湘玩世不恭地一笑,近前看着米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米勒先生。”米勒坦率地说:“韩国人喜欢在湿地尤其是夜里做那种事,他们玩过头了,被北边游击队打死活该。”米勒勉强幽默一笑,嘴巴疼起来,下颌骨被打松脱,咧嘴只能饱餐骨折的痛苦。“相互分摊女人不均,就打起来了也说不定。”
“很浪漫,不愧是东印度公司来的福尔摩斯。”林少校莞尔一笑,放下双臂交缠的姿态,低头拄着米勒受刑椅的把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熏得米勒咳嗽。
林湘将一只脚抬起来,高跟鞋的跟踏在米勒的裤裆上,米勒顿时眼冒金星。但林湘却慢条斯理地说:“档案记载,米勒先生二战时期是英军上尉,您去过许多地方,曾射杀过多名日本特工,还有德国人,当然也有无辜的自己人。您大概用的不是这杆枪吧!”说完狞笑,使劲踩他的命根子。顿时,米勒犹如白驹过隙,半秒钟的舒服之后,就是翻白眼的剧痛。
“我不知道你说这些干什么!”米勒坚强地挺着,“小姐若喜欢我这玩意,晚上免费试用,可别虐待他。”林湘没时间跟他扯皮,用鞭子指了指他的脑袋。“我想请教狙击手前辈,大半夜同时射杀行驶车上的三个人,那里光线不是很好,你的胜算有多大。”
“那不容易。”米勒咕噜一声,没敢看林的面孔。“需要是拐角,车速要慢,还要事先校验一下着弹点,但一般不用目镜,夜里还是凭感觉打吧!”林湘首肯地笑了笑。“很专业,你描述的符合实际!”林芳打了个响指,将高跟鞋从米勒的裆底扯出去。“现场勘察出来了,全斗熙的车刚好转弯,车速很慢,我不怀疑他们在那里要占一个被强拉进慰安院的朝鲜女俘的便宜。这时候射杀,容易得手。”
“阁下您是什么意思?”米勒斜视林湘。“您就那么坚信是狙击手打死了他们,而不是他们自己玩走了火?”
“我当然考虑过,但对于您这样一位二战时期的狙击手,就是请教一下,男人们想漂亮女人发疯,集体要脱裤子,这种情况对狙击手非常的有利,不是吗!”林湘面无表情,但目光却刁钻地盯着米勒的脸。“当然,这种情况下手,那容易多了。”米勒想往这个方向引。
“若是这样,那案子就容易破了,我曾经这么想。”林湘突然话锋一转,狠狠地抽了米勒一鞭子,打的米勒的脸顿时一条血痕。“听说米勒先生在朝战前就在汉城混,好像还和跟踪队的全斗熙,以及那个老板娘金彩华的关系不一般吧。”说完转脸问远处记录的卡尔少尉。“卡尔,档案上是这么写的吧。”
卡尔站起来,对林湘回答:“我刚刚从艾美·查普曼上士小姐那里拿到米勒的档案,少校阁下,韩国档案记载,米勒先生在一九四八年三月到今年五月,一直在三八线附近活动,五月中旬去了釜山,战争爆发后,他返回汉城,期间去过三八线以北,和苏俄驻平壤的顾问人员往来频繁。全斗熙当时就是汉城保安局特务队的密探,跟踪过米勒,留下了十几页的跟踪日记,但叙述的内容真假难辨。”
“很好。”林芳对卡尔点点头,”对了,你回头告诉艾美小姐,她是韩国和美国混血,韩语不错,我可能要她在接下来的审讯中做记录员。”卡尔立正表示明白。林湘点头,卡尔少尉坐下,米勒则满头大汗,没想到CIC能查到他的老底。
“林少校,您别是怀疑我是凶手吧?”米勒问了一句愚蠢的问题。林湘则冷笑:“我可没这么说,你在两天的审讯中,从未提到认识全斗熙,但你和他有仇,为什么要隐瞒?”林湘的声音十分尖利,气势咄咄逼人,这种故作隐瞒对米勒十分不利,他的腿肚子都有点哆嗦。
“过去我们确实是认识,但那个人过去给日本人干,我不喜欢这种朝奸。”米勒装作正义地说。
“你和苏俄特务人员交往,能告诉我做什么吗?”林湘逼问。
“我们做生意,战争之前三八线南北做买卖是合法的,俄国人喜欢高丽参。”米勒扯谎道。
“是你干掉的全斗熙,而且你过去还是神枪手,不是吗?”林湘突然发力地怒吼。
米勒赶忙支吾道:“我是神枪手,可多年没摸过枪,手生了!不可能完成那种任务!”
“你的理由倒很有新意。”林湘背着手走了两步,拿着鞭子嫣然一笑,优雅转了个身,“抛开这事,我问你,这几天你在干嘛?”
“什么都没干。”米勒啥都不敢说了。“您活得很滋润,不错吧!”林湘慢条斯理地评价。米勒明白她的话在引诱自己,狡炸地转一下眼珠,说道:“汉城光复,您不也比以前更漂亮了吗?”
“可比不了您啊!全斗熙生前跟踪记录上有这样的记载,您在汉城光复后的日子里,常光顾销魂的地方,金彩华为你联络买你情报的人,你从中牟利,你和她的关系想隐瞒吗?太可笑了。”林湘挖苦地看着米勒。“你们相好这个事,我并不奇怪,也不感兴趣。”
米勒面露懊丧,颧骨肌肉因猛然愤慨而痉挛,干脆索性嘴一撇认栽,狠狠地偏过头,嘟哝说:“我每天去慰安营。那个算啥?不是有很多美国兵都去吗!”
“好,钢笔是怎么回事?”女魔将一支黑色派克金笔从文件袋里拿出来,朝米勒晃去。她的动作不夹带任何狂妄,但审讯无疑给她带来了愉快,笑容在钢笔后看起来更甜。“什么钢笔?”
“别告诉我,上面的精液不是你的。”林湘几乎将钢笔触到米勒的脸上。米勒眼巴巴地望着那支笔,涌起无尽悔恨。抬起头惴惴不安地说:“林少校,这笔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林湘训斥地问。
“是龚剑诚少校的!”米勒拖出了龚剑诚。
“联军主任龚剑诚?”林湘异常诧异,或许没料到这结局,不由怔了一下,掂着钢笔在手,迟疑不决。然后操起电话,“上校阁下,我需要到您那儿汇报要紧的事。”说完,撂下电话,对身后的韩国CIC雇员喊道:“崔忠浩中尉,看着他!”崔忠浩是一个年轻的韩国特工,是韩国特务队长李德武推荐过来的,过去曾经在汉城当过警察,他立正表示执行,然后过去就给米勒一个嘴巴,训斥道:“老实点!”
林湘吩咐完南朝鲜雇员,然后就走出去了。不久,安德斯上校与林湘,以及安德斯的副手兼第八军司令部情报处内务调查科的萨温中校走进了刑讯室。米勒见了,心里发慌,脸色更加难看。
一个小时之后,龚剑诚被请进来。林湘冷冷看龚剑诚一眼拿起钢笔,问龚剑诚:“托德上尉大概对你说了吧。”龚剑诚低头回答:“说了,笔是我的。”龚剑诚用目光指指钢笔。林少校转过身,把钢笔递给崔中尉。她略微迟疑,背对龚剑诚,用教训的口吻道:“慰安营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龚少校!”
“您是女人,不理解男人的苦衷。”龚剑诚说了一句让对方极度难堪的话。“放肆!”林少校转过脸,对龚剑诚训斥道:“我不否认有劳军营这么个灰色地带,但你是情报部的主任,带头违反军纪,有失操守。”
“有必要说出我个人的理由吗?”龚剑诚不卑不亢,还挑衅地一笑。“龚少校,作为一名聘用军官,你此举会遭解职,你明白吗!”林少校目光凌厉地逼视对方。“求之不得。那我就可以回台湾砍甘蔗去了,免得在这里受罪。”龚剑诚破罐子破摔了。
“龚剑诚,你太放肆了,太不知深浅!”林湘恼怒地喝道,然后冷冰冰地怒斥,“我没下结论之前,你哪儿都去不了,你和本案有关!”
“怎么,想莫须有抓我?”龚剑诚掸掸身上的灰尘,吊吊眉毛挑衅说,“总不至于我把没见过几次面的全斗熙和什么‘老刺猬’一起干掉吧,我的饭还没吃饱,不会撑到去汉江边那个地方去消化。”
“这不是你说了算。我要调查你去慰安营的动机,你别否认去了那地方。”林湘显然被他的小动作和小聪明激怒了。“我去是我的事,那不过是一个不知道明天死活的军官临时萌生的一个冲动和念头,如果这样追究的话,我奉劝阁下去查查司令部,看看有多少和我一样的人去了那里,包括军官。”龚剑诚大言不惭地说道。
“别胡扯司令部,你告诉我,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冲动?”安德斯上校忽然不露声色地问道。“就是想找个女人,我听说是我在中国的前女友在里面。”龚剑诚貌似诚实地回答,但惊愕了所有人。未等林湘反驳,米勒就不干了,指着龚剑诚对林湘说:“他撒谎,当初他可没那么说!他根本就不认识那女的,是我领他去的!我告诉龚少校的!”米勒开始如疯狗一样撕咬好心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林湘制止米勒咆哮,走过来严厉地质问龚剑诚,“你不会被女俘的美丽迷昏了头才胡说八道吧?你一个台湾来的军官,怎么会有韩国女友?”龚剑诚则一点都不慌乱,反诘道:“林少校,请你注意用词!我怎么就没有那种可能性?歧视华裔吗!”龚剑诚急了,瞪着眼珠子,毫不相让,“侮辱我人格,我要去司令部控告你!”
“好啊,”林湘那张阴冷的脸涨得通红,“你的女友怎么可能在朝鲜,又是人民军!”形势对龚剑诚忽而不利,米勒也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跟着叫嚣:“龚剑诚是北边的探子!”龚剑诚瞅了米勒一眼,心说,这小子露出本来面目了。
他不慌不忙,认真地说:“中国内战时期,我在中国国军服役,在东北的时候有个女友,几乎就成未婚妻,她是我的部下,是朝鲜族人,是军统局特训班毕业的。在釜山的时候,听翻译朴永宪上尉说我的女友没死,一九四八年回了故乡加入了人民军。米勒那天说,慰安营来了个很漂亮的女俘,年龄和长相都和她相似,我想去碰碰运气。”
“你的运气怎么样?”林湘鄙夷地问。“茫茫人海,只是一个泡影。”龚剑诚情绪低落地回答。但米勒不干了,跳脚大喊:“他说谎!他睡了那女俘!”林湘回手给了米勒一个巴掌,打得米勒眼冒金星。“闭嘴!”林湘喝道。米勒不敢说话了,林湘步步紧逼,看着龚剑诚。“既然你没找到女朋友,如何解释给金彩华的那些钱?”
“我受骗了。金彩华说帮我找找,但须付她一笔钱。”龚剑诚现在认定金彩华已死,说什么都死无对证。“不要相信,龚主任在撒谎!”米勒再次跳起来,针锋相对地咆哮。不过这一次林湘没有打他,而是继续盯着龚剑诚。“到底是怎么回事?”
“求人办事,我总得出点钱吧。”龚剑诚无奈地说道。“林少校,别听他一面之词,他去了一个晚上!我亲眼所见!睡在帐篷里!”米勒想戳穿龚剑诚谎言,带着椅子站起来吆呼,“龚主任和那女的都是北边的探子!”
“你太放肆!”林湘回身用鞭子狠抽米勒,怒斥道,“你咋呼什么?你的证词有价值吗?以为CIC是什么地方?拿我林芳当傻瓜吗?”米勒被特工崔忠浩和卡尔摁坐在椅子上。林少校感到厌倦,就重新面对龚剑诚。“说实话,笔到底是谁的?花多少钱,在什么地方买的?钢笔墨水囊是什么样式,墨水产地和商标是什么?如果墨水中的成分和你办公桌上的墨水成分不符,龚先生,你是自讨苦吃!”
龚剑诚这回蔫了,而米勒也已反水,他更不坚持了。“钢笔确实是米勒的,对不起昨天是他求我说谎的,他说钢笔给了金彩华,还是干了那事后给的,手上蘸了那玩意,会留下指纹,他很害怕,根本说不清。”龚剑诚这下被动了。
“为什么撒谎,你想救这个间谍嫌疑人吗?”林湘看着张口结舌的米勒说。
“我是联军主任,他来求我,我想救他,就这么简单。”龚剑诚低头坦白自己的无知。“龚剑诚!你害苦了我!你这魔鬼!”米勒没想到看起来很正派的龚剑诚居然会耍如此要命的手段,顿时傻了眼。林湘则深吸一口气,背对龚剑诚,难过地看着墙壁轻蔑地哼了一声。“龚主任,你可真有脑子!这种垃圾人物也相信!你还不了解米勒这个人吧!”
“是米勒求我,我太蠢了,以为包庇部下是一种美德。”龚剑诚自我检讨起来。“你觉得米勒先生有美德吗?”林湘轻轻地抽声一笑。随后脖子仰起十五度角,对崔中尉打个响指,“把人带上来!”
审讯室大铁门打开,两个CIC韩国籍特务架着一位女犯人出现在走廊外,只见女子衣服凌乱,身子像一滩海藻,架着走时,双臂和头就像霜打后的枯叶几乎耷拉地面。她浑身是血,打得皮开肉绽,黏稠的血水和湿漉漉的头发粘连一起,罩住了五官。淋漓的血,在赤红双脚后流淌,像蘸水的拖布,在两个特工身后留下长长血印。
“把头抬起来!”林湘喝令,崔中尉和美军打手过去,拎起女人的头颅。可怜的女犯就是李真娴。“给她擦擦脸。”林的话音刚落,韩国特务就用血毛巾擦下李真娴的脸。林湘对李真娴怒喝道:“认识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她指着米勒。李真娴轻轻抬起头点点头。“他是老板娘的男人,我当然见过。”
林少校努努嘴,示意特务架起李真娴,将她头拉低,崔中尉手中已多了把寒光闪闪的日本军刀。每人扯着一条胳膊,让姑娘跪着,这是标准的砍头姿势。龚剑诚眼睛一闭。受尽酷刑的真娴失去昂首的自由,她不能挣扎,只能任由韩国人摁住,动惮不得。但是,姑娘坚贞不屈,她意识到生命到了最后时刻,就猛地使出全身力气,渐渐抬起头,怒视前方。
刀架脖子的那一刻,知道就义时刻来临了。她不愧是英雄的朝鲜女儿,面对死亡毫无惧色,甚至为这一时刻感到欣慰。姑娘的眼角浮上一层这样的东西,那不是泪,可也是泪。此时美丽的面庞滚过一丝鄙视。她不怕死,死可以摆脱苦难,摆脱侮辱迫害,这比回战俘营被美国兵日夜蹂躏不知高贵多少倍!她坚定地仰起头,将被血水粘连凌乱的头发向后一甩。尽管浑身已被烙铁烫伤多处,化脓的创口让龚剑诚看了心惊肉跳,但她的坚强和无畏,还是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得龚剑诚千疮百孔。
龚剑诚的眼角湿了,这样勇敢的女人,这一生从未见过,她是真正的军人。可是,他还不能出手,因为真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酷刑折磨下供认出了什么,所以,他须继续等待残酷的考验。
林少校踮起脚尖,一只手抱着另外一只胳膊肘,刁钻的目光转向龚剑诚。她用鞭子的另外一头一根棍子样的东西杵在李真娴脸上,将真娴的头转向另外一个方向。姑娘的双眼透过模糊的血,看清了眼前是恩人,她浑身一震。接下来的一幕出人意料,连老谋深算的安德斯上校也惊呆了!就在林少校手中的半根棒子抽走时,女囚李真娴突然奔向龚剑诚,两眼放光。“是长官303您吗?”
尽管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但这句话的语气却执着坚定,声音很大,满座皆惊。所有人都看李真娴,尤其是架着她的韩国特务崔忠浩,吃惊更大,因为李真娴说的是中国话,一个朝鲜人民军用汉语辨认“长官”,是极不寻常的。“是303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