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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阳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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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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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归来的无名英雄》连载

第七十九章 林湘的警告

林湘说得很恳切,龚剑诚拧锁双眉聆听,拳头也暗暗握紧。“上次你给了我,我毁掉了。”林湘叹了口气。她不那么看。“可去标不去本,胶片没了,不代表危险过去,廖凯这个人野心很大,他在威胁我们。”林湘说这话的时候,却相对平静,“他和林大煌都从三八线上撤回来了,我的眼线听到他和韩国女友金秀美国的谈话说,因为龚剑诚被授予银星勋章,而他出生入死跟那批杂碎去北边不是死,就是伤,在战场毫无建树,廖凯说没功劳他有苦劳,对你获得勋章很不服气,昨天还喝醉了,口出不逊。”

龚剑诚皱眉,理解林湘为什么一直在盯着廖凯,他在威胁着唯一的两位华裔在美军中的晋升甚至生存,他心想林湘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廖凯真不识时务。“还有别的事,对我们不利吗?”龚剑诚强调了“我们”,表明两人现在是同盟。林湘对这两个字的反应是默契。

她看了一眼周围,然后观察了一下马路两边,将车速降到低档。“有一件事,算不上是我故意泄密,确实是关于你的。”林湘的语气很严重,也有责备。“哦?我看来没死在长津湖,并不明智。”龚剑诚自我调侃一笑。林湘却毫无开玩笑的意思,她加重语气,继续说:“如果你出事了,廖凯再拿出我们的合影照片出来给安德斯,我也难脱干系,我相信,虽然底片没了,但他可能还藏有同时冲洗的别的照片,你似乎忘记了,我们在仰光拍了不止一张。”

龚剑诚也有点胆怯了。他焦急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林湘的语速加快了,她看看手表。“今天晚上,台湾保密局大陆工作组的郑子华少校要来金浦机场,你要清楚,他是中国大陆工作处的,你过去就在这个处吧?朱济深少将是组长队吗?”

龚剑诚顿时一惊。没想到昔日的自己在大陈岛和一江山岛坐镇时期最得力的部下居然来到了南朝鲜。“是老郑?他是我大陆特勤组的第一组组长啊!”龚剑诚和郑子华可谓老交情,过去都在重庆同僚,一起在中美国合作所训练班当过教官,后来龚剑诚去三十八师滇缅远征军,郑子华去了第五战区,龚剑诚但这个人单独来汉城迷惑不解。

“他来援助美军,还是有别的事?”龚剑诚预感到危险的来临,因为是那样的翻译和审讯战俘的雇员,林湘何必今天特意为了郑子华来警告自己呢。“恐怕是专门冲你来的。”林湘揭开了一半的谜底。龚剑诚心里陡然一惊,立即以为是台湾地下党再出事,涉及到了自己,这可是极端危险的,不过好像不对,若是这样的话,林湘不可能提到廖凯。

难道是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让台湾抓住了他把柄,可他无从联想,从兴南回来,他如今在情报渠道上只有通过真相得来,而南朝鲜特务机关的情报信息非常低等。他不能不紧张,南朝鲜军败绩不断,正为情报战线的失利找替罪羊,想到台湾这时候落井下石,不由得腋下渗出冷汗。

但他还算镇定,屏息聆听下文。林湘没有看他的表情,眼睛朝前看车速又在增加,林湘是非常老练的特工,她开车从来不是一个速度,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林湘的声音稍微放开,这一次她的话让龚剑诚坠入深渊。

林湘神态严峻地说:“我并不认识这个姓郑的,听说他曾经在重庆中美国合作所共职,那时候你也在吧,对不起,我失踪的那几年你可能一直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其实我在缅甸当坡坠崖出事后,是被克钦族人搭救,后来我就到印度去疗养,随后加入了美军方的特别组织,恰逢比尔·安德斯先生在中国招募战略情报局的特工人员,我就加入到安德斯的中国秘密小组了,所以就再也没在重庆和大后方露过面,这也是你一直不知道的事情。”林湘解释了自己“牺牲”后的去向,也是意在平复龚剑诚的心中因她牺牲而悲凉多年的心情。

但今天她提的这些往事与两个人的感情无关,只是解释自己和许多国民党军统分子不熟悉。“你的郑子华部下来者不善,他带来了一箱原始文书,CIC在台湾观察员告诉我,毛人凤的王牌特工从大陆社会部机密档案库里偷出来一批重要文件,听说这批文件价值很高。里面保留了几乎所有统战人物各时期的手写文件样本和签名,还有化名以及当时的社会关系。你知道,中共对掌握军统元老的去向和历史问题,向来都极端关注,许多人都被他们渗透了,换句话说,那是一个专门保存军统高级特工和一些亲共人士档案的秘密档案柜,却不知道为何被窃了,我想那里一定有你手签字的文书吧。”

“哦,是这种文书,那问题不大吧,我不敢保证没有!”龚剑诚略微轻松长舒一口气,尴尬地一笑,“这能说明什么?既然大家都有,我写的东西被共婵弄去了,不是我的罪过吧。”林湘可不这么看。“你太天真了,剑诚,问题是郑子华带来的东西并非全部材料,而是一个代号为92801的特殊档案柜,里面被锁定的人,基本都直接或间接在那边秘密情报机构领了薪水的,万一你的档案阴差阳错就在里面怎么办?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保存这些档案的历史意义,难道要共奉到间谍博物馆吗?我想不是,但总要防备有人借题发挥。”

龚剑诚闻听之后,心里骤然涌起波澜。无疑,这是建国之后,克公领导的社会部发昏的举动,一定是首长们想留着这批文书,日后作为历史研究文史资料,或者作为策反国民党将领工作的基础文档,再或者,就为了对那些继续战斗在海外的同志的纪念没有销毁。

他当即明白了那个档案柜的价值,这份明是社会部潜伏人员的文书材料,只有密级很高的人才能阅读的东西,如今因为疏忽落入保密局王牌特工之手,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他感到恐惧,无边的恐惧,这比某个人拿着枪对着头即将扣动扳机的那一刻还要惊悚和绝望。

要说郑子华专门到南朝鲜,林湘的话绝非危言耸听。可他还想辩解,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大陆几次战役,被迫投降的军统元老多了,沈醉、文强这些人都在他们监狱里改造,将这些人的材料装进柜子里,被几个窃贼撬开拿走,台湾也太大惊小怪了吧。”

“可我的情报说,那个92801里只有十九个人的材料,而且都是化名,我在台湾的眼线说,已经排除了五个,这些人现在就在中共华东局、北方局和北亰等情报部门和公安部情报系统任职,还有十三个材料,没有找到符合身份的人。这些人里肯定是中共的谍报人员,当然也有在内战中阵亡和病故的,但至少要有八九个人,是隐藏在保密局里的内鬼。足见那个柜子的重要。一个潘多拉盒子,打开之后,灾难会四面八方。有趣的是,台北没有找到嫌疑人,没有符合笔迹的人选,所以毛人凤才让郑子华和朱济深等人分别拿去南朝鲜、香港和美国,在那些去美国定居和在香港当寓公的原保密局的人里寻找,汉城釜山是调查的一部分,虽然有点捕风捉影,但毛人凤扩大侦缉范围的决心。”

“那也与我无关。”龚剑诚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支烟,想用行为语言证明林湘神经过敏。他也想通过这件事,套套林湘的真实意图,毕竟,如今的林湘不再是从前的恋人了。不过林湘今天的脸色毫无套取对方口风的含义,她的目光十分严峻。

“说与你有关,还不容易吗?你别太天真了,廖凯想整你,这不正是时候吗?”林湘对龚剑诚的疏忽报以轻蔑地一笑,“文书比对还不那么科学,至少存在百分之二十的误差。别忘了,郑子华的老婆可是林大煌的妻姐,你和林之间因为廖凯检举林大煌的事,有点芥帝吧。”

这句话说中了要害,龚剑诚不说话了。往事一幕幕涌向脑海,当年廖凯因为林大煌的一件违反军统家法利用工作之便贪腐之事,举报过林大煌,虽然那件事被毛森压下,但林迁怒于自己,认为龚剑诚是廖凯的大哥,龚剑诚才是检举他的主谋。“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你没发现林大煌既是你的部下,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屈尊向你汇报工作吗?”林湘点了穴。龚剑诚不再言语了,脸色很不好看。

“我佩服你做事风格,行为端正,但这件事涉及到我,你出了事,廖凯必定会在中情局或者CIC高层检举我和你的恋人关系,我的下场也不会好。所以我才提醒你。”林湘见车快到司令部了,最后深情地看了一眼龚剑诚,“今天下午安德斯上校要召见廖凯和林大煌,我会留意他们的言行。你多保重吧。”

“等等,郑子华什么时候到金浦机场?”龚剑诚突然目光阴狠起来,廖凯和林大煌已然成为他在美军阵营继续下去的定时弹,先下手为强,他必须下定决心铲除后患,林湘跟自己说这件事的用意还不明显吗。既然林湘能协助自己,这件事就有成功的把握。“目前郑子华已经到台北机场了,是美军C47运输机,晚上大约十点四十分左右到十一点到,同时可能带来那批鉴定材料的原本。”

“谢谢你,阿湘。”龚剑诚第一次称呼林湘过去的小名。林湘却没有时间回忆过去的往事。她声色俱厉地说:“我可警告你,龚剑诚,做事要周密,最好不要让你那个头脑简单的老婆知道,郑俊勇照片的事还不是教训吗。”

龚剑诚脸一红,低头说:“我明白,这件事不会让她知道。”林湘将车熄火。“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龚剑诚,我不关心你是不是那第九个人,我只希望你完好地活到战争结束。然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你和你的老婆去香港还是留在汉城我不管,但你千万别干蠢事,别低估美国人的能力,也不要低估安德斯的敏锐嗅觉,我跟他很多年了,他的目光是能穿墙的。”

林湘放缓了开车的速度,就要到司令部了。龚剑诚有说不出的复杂心绪。他不自觉就回忆起仰光拍摄合影时的快乐情形,眼前也能看见黄浦江边共撑雨伞漫步在梅雨中的悠闲小姐!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已朦胧,枪林弹雨、花前月下、恩怨情仇,这些花边点缀的旧梦,就如雪花飘逝在车外一掠而过。除了伊人散发的淡淡的体香,那曾熟悉的一切,早就在标致的美军女裙之外变成飘渺的汉城随处可见的中吉普车的汽车尾气。

他们没有说话。沉默不是坏事,至少无声的雪能倒映回忆。龚剑诚几次想打破沉寂,却几次欲言又止。他觉得今天的林湘朦胧而温存,似乎要让过去的一切情不自禁回归,冷静中的温情弥漫,脖子上的丝巾随风曼舞,龚剑诚多少有些迷醉。他忽而感觉身边的女子,仍是当年在印度丛林采花的女人,那个将漂亮发带系在头上,跟在美军顾问左右的亭亭玉立的中国女翻译。

无论如何,两个昔日情人乘坐一台车,已是一种白雪阳春中凋谢的浪漫。龚剑诚借助点烟机会,偷看一眼伊人,察觉林湘眼里有种淡淡的哀愁,故没忍心再看。那是独身女子长期得不到男友抚慰,自然存留在脸上的失落和烦躁固化而成的忧伤,龚剑诚慨叹,闲庭碧玉也好,超级美女也罢,谁都无法掩饰岁月给人的无奈。

然而,汉城雪花已不再纯净,穿过迷雾般的雪帘,龚剑诚深深地为他们陷入尴尬战火而不得重逢的凄凉。渐渐地,那种想找回旧梦的冲动消失了,他发现林湘的脸孔在汽车驶过两个街区后陡然阴沉,方知刚才是幻觉,所有的温暖都是一厢情愿的社撰。

“这次我去威克岛,感受到美国的强大,战争机器开动起来了,中国出兵凭着我的肤色和祖国情怀,我当然希望中国人能将阵地固守在三八线,双方都回到起点,这样对联合国军也不是不光彩,后来我又去了日本,再一次感受到这个依靠战争发洋财的岛国,如今焕然一新了。”林湘是有感而发,她现在不再隐藏自己的内心,扭过头一改严肃之相,深情地看了一眼龚剑诚,“不多说了,别忘了郑俊勇照片的事,李德武很可能察觉出来,不过也没什么,李真娴就是给CIC做事的密探,李德武也不会想到她是北方什么人,就当是给我偷东西,如果李德武敢问我,我就会承认那是我的命令。”

林湘这番话是安慰龚剑诚不要恐慌。“我这么做没有别的理由,别以为我同情你的妻子,其实是因为你。这一次我们都受到廖凯和林大煌的威胁,那件事如果做,就要干的不留痕迹。”不言而喻,那件事指除掉廖凯和林大煌。龚剑诚心头很感激林湘。但林湘却没有看龚剑诚的脸,而是扭过头,继续开车,也没再说什么,车就到了情报部大楼。

“剑诚,”临下车,林湘恢复以往冷若冰霜的神态,声音低沉说,“不管在哪儿,我都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我们可不能为了美国资本家和寡头的利益丢了性命,所以做事一定要留分寸,安德斯这个人你并不了解,他不是那种全心全意为美国贡献生命的谍报大师,他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你以后会知道的,所以跟安德斯别耍奸猾,他很器重华裔,这与他当年曾经在上海广州福建多地工作过有关。”龚剑诚木然地听着,随后木然点头,但林湘的话都是金玉良言。

切尼中校在会上询问了龚剑诚北方之行的要点,着重询问情报方面的收获,主要针对中国人出兵的规模和武器情况。龚剑诚如实汇报。切尼对龚剑诚予以表扬,随后传达了参谋长联席会议、国防部、国务院情报会议对朝鲜战场的判读和方针:全面防御共军突破临津江,并做好一旦战役失利撤出汉城的准备。

切尼中校给龚剑诚等情报中层干部传达了一份绝密文件,通报了中国志愿军在朝鲜的兵力情况。截止到1950年12月13日,中国军队在朝鲜和满州边境的集结力量为128万人,其中38万相信已在朝鲜作战。志愿军为27.5万,朝鲜人民军 8.5万,沿着三八线上的游击队1.1万,朝鲜人民军在南朝鲜境内游击队1万,中共野战部队在满洲有35万,中共在满洲卫戍部队和预备队50.5万,朝鲜在满洲集训部队 5万。

此外增援的第三野战军已到达前线,这样朝鲜军事冲突地区的兵力大大增加。虽然中共宣传机构暗示要将联合国军赶出朝鲜半岛,但目前正停止在三八线,给谈判留下了空间。敌人还没有那么强硬的计划,从朝鲜最高司令部传来的情报,朝鲜军事单位已经停止在三八线,作战目标也仅限于此。

从司令部情报处出来,龚剑诚一直盘算金浦机场郑少华来汉城的事,林湘的暗示很清楚,如果今晚不解决郑子华,恐怕夜长梦多。他有点焦虑不安,给安德斯的那份计划还没有最后落实,他必须见到安娜,可安娜现在不在汉城,即使从东京来的话,也要明天下午。

两件重大决策,都要在今天定局。去往CIC的路上,龚剑诚的脑海越过风起云涌的战火,一下子回到了一个月前,当林湘给他底片的时候,其实他就该采取行动。做特工容不得任何同情和怜悯,顾及兄弟情谊是要讲究策略和原则的。现在,廖凯和林大煌已经成为他今后潜伏生涯最大的障碍,甚至会发展为你死我活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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