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睡眼蓬松起床。听外面有他的脚步声,想,应该趁他没上班之前,与他告别。大丈夫来之有名,走也有名。我出门来,他正在客厅吃早餐,见我起得早,先自愣了一下,很快手里扬着筷子招呼道:“一起吃早餐。”
我平静道:“首长,报社有急事,电话召我,我相今天要回连云港。来宁都数日给您添麻烦了!”
微姐老公怔了一下,道:“怎么,这么突然?微微昨晚说,你们今天要去定南,我都打电话把那边安排好,等去定南回来再回连吧。这几天,我工作忙,手头要处理的杂事太多,一直没能好好陪你,非常遗憾!”
微姐从厨房里出来,道:“昨天不是已经和珍说好,今天去定南。她刚给过我电话,已经开车出门,来接我们,就就别推辞啦,再说,急也不急这一天。”
这时候,司机张小五子在外面“嘟嘟—”鸣车喇叭。
“我早上开会,要迟到,”他说着话,放下桌上吃一半早餐,腋下夹着包匆匆出门。刚走出门,他又探回头来说,“定南九曲河地处东江源头,风光旖旎,吸引很多港澳客过去,值得一看。你是大诗人,当作过去采风,一定要写两首脍炙人口的好诗。”
微姐知苦留不住我,她已无法控制局面。面对即将只离别,她眼眶湿润起来。我递过一张纸巾给她。微姐道:“我一辈子眼泪都在这两天流光。我感觉心已死,生命之树即将枯萎!”
我故作轻松道:“有什么好伤心的,十年不在一起,彼此不是生活的很好?!”
微姐泪珠子劈里啪啦往下掉,道:“你这一走,我们又将天隔一方,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只恐今生再没机会相见。”
“你不是说不羡鸳鸯只羡仙。有机会,我们结伴去华山。”
“你又开始承诺。上一个承诺,十年才兑现,再一个十年,恐怕你我头发都要白掉。你不要随便说,说了就一定要记住!”
见一面何其困难,这是命运,无可奈何!
平时,伴随我们的唯有无穷无尽的思念!
九点半,珍的宝马车准时停于楼下。微姐电话里反复交代、叮嘱她妈妈家保姆道:“你过来这边,拿几套川换洗的衣服,不要让他受凉,多给他吃肉,少给他吃糖......接送上幼儿园,路上要注意安全......晚上要让他9点半之前睡觉,不许熬夜......”
微姐给保姆交代起事情来,不遗巨细。
珍在下面等得心焦,打电话又一直占线,“噔噔噔:气得跑上楼来,一进门就嚷道:“你这死女人真能拖,每次和你干点事情,就要酸死。”
微姐赶紧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等车上了路,又过去半小时。珍开车,一路见我和微姐沉默,不似先前活跃,不解道:“怎么啦,两人吵架啦?”我道:“单位有事,去了定南要回连云港。”珍笑道:“不是说在宁都玩十天,怎么这么急着回去,是不是玩腻了?”微姐抗议道:“你胡说什么!”珍道:“来一趟这么不容易,多玩玩,你看微姐这两天,那脸色灿若桃花,就没有褪色。”微姐淬道:“你要死,又乱说。”
我抬头看车窗外绵延不绝山峦,不停眼前闪过。近处山峦,绿得发黑;远方山峦,蓝到发紫。我脑子里回响起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的旋律--
第一乐章 中板。
灰色的天空中,钟声灰暗而沉重响起,悠扬远远散去。
充满力量的富有无限张力的管弦乐适时响起。
庐山锦绣谷、好运石、静潭再现。
美丽的旋律背后,有若即若离的即将离别的怨诉。
陈碧真脚崴伤,我和微姐把她从锦绣谷搀扶回宾馆。
绿树红瓦。别墅栋栋。
发展部主题在管弦乐和钢琴之间此起彼伏。
我的情绪在如箭一般飞翔。
第二乐章 慢板。
弦乐、单簧管、钢琴不同声部依次出现。
带有沉思的乐念,富有幻想、希望和生活的快乐。
甜美而伤感的情绪交杂着。
斗诗巷、文风塔、翠微峰浮现。
与微姐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天空之城,被巍峨的赣南群山包围着。
那个小城慢慢地离开视线。
第三乐章 快板。
C小调转C大调,2/2拍子,近乎于回旋曲。
乐队奏出引子,钢琴暴风雨般奏出刮奏的华彩。
阿丽双手在钢琴上奔跑。
那些花海越来越清晰,花朵一朵又一朵.....
记忆老胶片,蒙太奇回放--
微姐在庐山花海上奔跑,在翠微峰上奔跑,
变成慢镜头,跑得越来越慢!
一片乌云飘过来,下起了雨,山中暗了下去。
宁都金精洞里的井一直“呜咽”着。
远方的大海激荡,天际的船在飘泊!
微姐喊我:“喂,你发什么呆?”
我惊醒过来。山里起了风,正飘起小雨。天色黯淡下来。
空中有一只燕子,从眼前匆匆掠过。“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这时候,又见一只大鸟,顺着风力空中作飞翔状,翅膀一动不动。
这长途跋涉的忧伤,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