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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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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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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西山》连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军用男子汉李高手失恋 鸡飞蛋未打脚踩两只船

星期天一大早,我一口气跑到西海边。大海波澜不惊,海面平稳如镜。我拣起一块石片打水漂,一扬手飞了出去。石片像跳潮的梭鱼,贴着水面一跳一跳蹦到海中间,强弩之末滑行片刻,悄然无声沉进海里。葫芦岛半躺半卧,让我想起小西山那句俗话,“按倒了葫芦瓢起来”,形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葫芦岛和海岸之间,一行行的海带筏子透视状辐射,是大海中的一垅垅良田。渔家姑娘划着小船,在海里春种秋收。春天,她们把海带苗夹在筏子上,夏天施肥,秋天再一船船运到岸边。一条索道横跨海中间,靠柴油机做动力,把一兜兜海带拽到岸边的山坡上。我打开收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欣赏眼前的景色,思考人生。

回来路上,一位白发老翁赶着一辆牛车。老牛迈着古朴的步子,拉动时光走向未来。下午,我和小张攀登雁过山,尽情享受明媚的春光。我大汗淋漓,脱了衣服和裤子。我兴犹未尽,手攀悬崖边大石头悬空倒立,吓呆了小张,也为自己重新定位。我是光棍屯小西山人,只配拉帮套,没有资格在女军人和城市姑娘中挑来选去。我长在濒河环海的半岛之内,当兵又来到海岛,为心灵营造了一座孤岛。这样那样的顾忌成了重重藩篱,将我围堵无法逾越,一腔豪情荡然无存。

在方华没出现之前,李高手是我宿舍里的常客。我的宿舍门是一棵不断生虫的树病,他是一只吃馋了嘴的啄木鸟,时不时就响起“邦邦邦”的敲门声。当我孤独时想找个人说说话,他几天都不来敲门。当我想安静一下,他又敲个不停。有时候我呆在宿舍里一动不动,他以为没有人,就会失望地离开。天长日久,老李将心比心,知道老董光棍一条巴掌大点儿地方,能去哪儿?他索性坐在马扎凳上,一边抽烟,一边不耐其烦地敲、锲而不舍地敲。他的手指头在门板上练出了绝技,时而像骏马奔腾,时而像闲庭信步,时而像雨打芭蕉。他把那扇门板当成了战鼓架子鼓和丰收锣鼓,不敲开誓不罢休。最终,我都无可奈何地开门,乖乖地放他进来。方华一上岛,李高手倏然间不见了,大家还以为他下岛了呢。

只有晚饭后才能看见他,一个人孤雁般地在大操场上徜徉。来了一个女军人,李高手感觉像开进了一个女兵团,满岛都是女军医的靓影。真的开进一团女兵,凭他老李的一副尊容,照样得打光棍。可悲啊可悲。那天,李高手突然精神抖擞,喜气洋洋地出现在公共场合。他还不时高唱半句:在那遥远的地方……打住留给人们想像。原来,他的一位亲戚为他介绍了一位姑娘,芳龄三十有二。

“芳龄”在家乡农机厂担任现金会计,两个人开始书来信往。“芳龄”写得一手好字,不是蘸着墨水而是蘸着蜜汁,让老李幸福而又甜腻。美中不足的是,“芳龄”寄来的照片朦朦胧胧,让他看着不解渴。两人很快开始谈婚论嫁,干部科给女方单位发函了解情况。等函这几天,李高手成了钻进网眼里面的螃蟹,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这才知道,恋爱一点儿都不轻松,比他妈扛水泥还累。

扛水泥虽然累人,到了目的地可以卸掉,还能喘口气儿。这爱情沾边就赖别想卸掉,梦里都得扛着。在梦中,老李已经和现金会计举行多少场婚礼了。

每次来船,李高手都挤进收发室里学雷锋。女方单位终于复函,内容将双挂号的一只大信封撑得鼓鼓囊囊,整个背面贴满邮票,差点儿把老李吓傻!

他握着这封信如同捏着自己的脖颈,不知道现金会计犯下了什么罪恶,竟加了这么多副页。难道她是贪污大量现金的女贪污犯、第二个王守信?是传播了艾滋病的女流氓?是正在追捕中的女杀人犯?还是里通外国的女间谍?

他做了几十种假设,不敢再往下想,拿着信迟迟疑疑地进了干部科。钟干事将信打开,原来里面是一帧装裱粗糙、因为太认真而弄得脏乎乎的书法作品。

天头“处女”两个字下面,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一行草书。

天上掉下来的喜事,差点儿把老李满脸的紫葡萄“大闷”乐得崩裂!他把书法作品镶进一只大镜框里,挂在宿舍墙上,总开着门。每当有人叫他“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他都愉快地答应。结婚报告批下来,他到商店要来五只大纸壳箱,装满了干鲜海产品。他故意将纸壳箱摆放在走廊里显眼位置,绊手绊脚地供人们关注褒奖。他算好了船班,今天来船明天走船,踏上回乡完婚的甜蜜旅程。

走廊上几只饱满的大纸壳箱子不翼而飞,只剩下残留的水渍发出淡淡的腥味儿。人们以为李高手迫不及待,乘方便船提前下岛。原来他收到一封加急电报之后,马上将海产品放进冷冻库。他挂在宿舍墙上的大镜框也见了,关门上锁。晚上熄灯后,李高手带了午餐肉罐头和一瓶“广鹿茅台”,敲开我的宿舍门。

李高手告诉我,“芳龄”移情别恋,和厂长在办公室里面行不齿之事,被人发现。半斤酒喝下去,老李的满脸葡萄疙瘩通电般亮了,很快摆脱了痛苦。

他一口气背诵了一遍《唐诗三百首》,满腔豪气地说:“就算我老、老李打、打一百年光、光棍,还剩下二百年唐、唐诗,算、算得了什么?”

我不同于仇科长,更不同于李高手。仇科长由于医疗事故创造了成功条件,李高手只要不搞错物种和性别,任谁都行。我的成功机会只在一日三餐。假如一日三餐能吃成一桩婚姻……荒唐!我马上赖上“交通不便”,总结三句话:特殊环境,特殊人,特殊的故事。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什么结局,我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权当没有方华这个人,权当没有这码事,权当食堂里只有我一个人。

毫无用处。我一定是伤害了小小王美兰,错失了蓝小兰,耽误了曹小花,辜负了徐梦莹和洪幽兰,导致“大红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座小岛上度过终生,正在接受严厉的惩罚。假如有个地方能吃糠咽菜,我肯定不来食堂。

那天我匆匆吃完饭去洗碗,发现方华站在身后。饭碗也和我作对,一下没拿住掉在水池子里,“哗啦”一声碎成两半。声音很响,把就餐的人们吓了一跳。

我感觉站在我身后的方华,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的无声轻叹像带来一场大流感,我险些病倒。我终日揣摩那声轻叹的含意,惴惴不安不得轻松。

我甚至认为这件事没有半点可能性,埋怨高业新给我找了麻烦,盼望方华快点调回大陆。我日见憔悴,时不时胃痛,只差没像妈妈那样躺在床上呕吐。

我英雄气短,锐气软化成泥,“愈挫愈坚非我莫属”的座右铭,快变成了“墓志铭”。我眼窝发青像戴了副墨镜、被谁捣了几拳,有人喊我我也听不见。

那天上午,仇主任让我通知全守备区政工干部下星期四开会,我把星期四听成星期日,稀里糊涂地通知下去。部队占用星期天开会,干部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星期日上午八点前,各营、连的政工干部们,准时来到守备区。

当大家得知上演一出“空城计”时,气上加气,有的给仇主任打电话告状。星期一上班,仇主任在政治部会议上点名批评我,并让我在星期四政工会议上作检查,陪礼道歉。我想恢复以前的潇洒,风帆刚要升起来,就滑落下去。

每日三餐,我诚惶诚恐拘谨苟且,如同恶魔缠身。去什么“小白鸽”吧!一气之下,我挤到别的饭桌上吃饭。秦助理撺掇:“老李,董干事让出位置,你赶紧抢占阵地,靠你老李打天下了。”旁边的人都鼓励,让他去陪方华吃饭。

每天每顿饭,李高手的眼睛都没离开方华那张饭桌。他见“棍友”一直没有作为,总想跃跃欲试。他又看见女军医的目光不时落在“棍友”身上,心里刀割般地难受。就算岛上所有男士阵亡只剩他一个人,方华宁肯到老铁山马祖庙里当尼姑。他没有条件争风吃醋,只怕无法承受唯一光棍的那份孤独。秦助理火上加油,考他男女之间的基本常识。李高手脸红脖子粗,差点将碗里米饭扣在老秦脑袋上。德高望重的助理员老谢头劝他:“你别把老姚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他是为你加油鼓劲,有本事坐到女军医对面,才是真正的军用(营)男子汉。”

李高手被激出英雄胆:“去就去,不信她敢撵我。”

大家说:“她敢撵你,我们全体起哄攻击,我们给你做后盾。”

老李豁出去了,端着饭碗走过去,落落大方地坐在方华对面,微笑着对女军医点点头,一本正经自我介绍:“尊敬的方医生,在下是后勤被装助理李高手,实际上眼高手低,今日斗胆到您桌上用餐,如有冒犯请多多包涵。”

他说着,把筷子倒过来,把一块鱼夹到女军医碗里。方华微笑着说了声:“谢谢。”投桃报李,也给李高手夹了块肉。众人无不佩服李高手,关键时刻冲得上,这才是好样的。我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我,饭没吃完赶紧离开。

李高手本想博得大家一笑,再回到原来的位置,没想到得到了方华的尊重,顿时恋上这张桌子,还不走了呢,吃完这顿饭盼望下顿饭,来顿夜餐更好。

李高手换上新军装,在脸上擦了珍珠霜。他从来不照镜子也没有镜子,拿出准备结婚买的镜子。他狠了狠心一照,好情绪立刻被破坏,彻底理解了“丑”字的内涵。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汉字,而是一把摧毁美好憧憬和自尊心的利刃!镜子里的那个人,比癞蛤蟆强一点儿有限,真是吐鲁番的葡萄熟了,我老李的心儿碎了……他想起因为长的丑,他当兵体检事,差点儿没过去形象那一关。

但是他品行好,自尊心强,除了相貌让人不敢恭维,工作认真负责,对所管理的被装了如指掌,我还为他写了篇新闻稿《军需战线上的“齐莉莉”》,发表在前进报上。他没有任何奢望,能让女医生愉快让大家开心,足矣。

大家称赞他是名副其实的高手,又让他忘乎所以,再也不来敲我的宿舍。

当初,卫国发说了一句“这是公家的车,我不能坐”的傻话,差点让我失去了宝贵的提干机会。那天,卫科长找我谈话:“你不能总下岛,要注意影响。”随即,他悄悄对我说:“你赶紧收拾一下,今天有船到大连去。我战友的岳母来电话,在大连给你物色了几个姑娘。别人问你,就说到警备区送稿。”

在安排下属下岛的问题上,卫科长非常苛刻,能不放行绝不放行。他经常标榜自己:“你们的事情再急,还比我老婆病危更急吗?”言外之意:只要不是十万火急,都不是下岛的理由。他把每个同志下岛时心情是否迫切,下岛前是否在岗位上坚守,当成一项重要考核标准。哪怕正常休假,他也不事先通知你,等交通船鸣笛了,才手忙脚乱找车去码头。的以身作则的精神,又让人无法挑剔。除了去大陆开会,他从不离开海岛一步。假如我和方华还有前景,岂不耽误了美好姻缘?卫科长主动联系让我到大连看对象,说明我和方华已经没戏了。

看我犹豫不决,卫科长狡黠地说:“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女兵万一不行还有女民兵嘛。别害怕脚踩两只船,多方选择才是上策。”

上了交通船的乘客,如同被吞进船舱里的食物,到了终点才被消化排出。码头上唯一的十三路公共汽车,不管走船来船,车内都挤的水泄不通。不管是衣服褴褛的穷汉,还是大腹便便的富翁;不管是军容严整的军人还是老百姓,不管是高傲的姑娘还是卑贱的渔妇,都在车里紧紧地挤成一团。

第二天上午,我如约去仇科长的战友岳父家。岳父是部队离休老干部,九十岁高龄,天真得如同娃娃,坐在轮椅上。我给老头敬礼,老头的右手动了动还礼,“啊啊哇哇”喊了一阵。阿姨是老头当年驻防时的女民兵队长,当时不到二十岁,翻译:“我喜欢你这样年轻的部队干部,初升的太阳党的希望,要当模范不当麻烦。”老头一个劲地“啊啊哇哇”,老太太一一进行翻译,无法脱身。

直到重孙子过来缠太爷,阿姨使了个眼色,和我悄悄地离开。

我们来到花园广场,那位服装厂女设计师还没到。十分钟之后,姑娘从一辆出租车上费劲地钻出车门,给马路上罩了一片倩影。她又高又胖雍容华贵,身穿高档服装,两根筷子般粗细的高跟鞋后跟,将马路凿出一对对白色斑点。阿姨为我们介绍完双方的情况,借故离开。姑娘二十六岁,天真幼稚,这个年龄早该懂的话题,都是“听说”。我们在公园里逗留到晌午,我说:“我请你到瑞祥馄饨馆吃馄饨。”姑娘说:“你们军人总在渤海饭店里喝酒,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笑了笑:“那时候我们不是不认识嘛,走,到渤海饭店。”在饭店,我让她点菜,她说:“你点什么我吃什么,你喝多少酒我也喝多少酒。”我点了四个菜,十杯啤酒。我说:“我看你不像二十六岁。”她说:“我没告诉阿姨实话,我才十九岁。”我说:“你为什么把自己说那么大?”她认真地说:“我说小了,咱俩年龄相差更大。”我忍不住笑了,她惊讶地看着我:“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问:“你为什么找军人?”她说:“听说军人对老婆好,穿军装精神,挣钱还多。”我说:“你不怕两地生活?”她说:“听说新婚不如小别,小别不如久别。”

我俩举杯碰了一下,我干了,她喝了一口就呛着了。我说:“我比你大十岁。”

她说:“穿军装年轻。”我说:“我脱了军装就显老了。”她说:“听说女的比男的老得更快。”我说:“我家在农村。”她说:“听说农村家家都是万元户。”

我一杯一杯地喝酒,她勉强喝了半杯。结完账出了饭店,姑娘失望地说:“你不像个当兵的,再见。”我愣了,不知道在她眼里,当兵的应该是什么样。

阿姨说:“我为你解决了婚姻问题,也是支持部队的工作。”很让我感动。阿姨又为我介绍一个叫申惠芬的姑娘,大学毕业,机关干部。她比我小五岁,文静稳重。我们都觉得相见恨晚。我把人生、理想、现实、未来谈得出神入化,这要是方华多好。申惠芬钦佩地说:“还是部队干部水平高,比教授讲的都好。”

我把岛上的故事描绘得神乎其神有声有色,彻底把姑娘征服。她说:要不是有课,我真想开诊断书,和你一起上岛去看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正当姑娘羞涩地把手伸进我的臂弯,彼此都产生了渴望,仇科长在岛上打来电话,让我火速回岛,仿佛晚回一趟船海岛就能下沉。申惠芬带来一大包食品,恋恋不舍地把我送到码头检票口。交通船缓缓离开码头,姑娘泪流满面,和我挥手告别。

交通船渐渐离开码头,申惠芬的身影逐渐模糊,方华的形象逐渐清晰。

幸亏及时上岛,否则和申惠芬缠缠绵绵,苦苦等来的“小白鸽”就要飞走。也幸亏速去速回没速战速决,人们真的以为我去警备区送稿子呢。

我以为天衣无缝,能骗过老天爷也骗不过李高手。他从我脸上泛起的一层油光断定,我已经被丘比特射中,尽管有了心上人,又放不下岛上的方华。他恨得牙根发痒:“他凭什么吃锅里的又占盆里的?”他甚至想找点由头,半真半假地把我按倒,狠狠地揍一顿出口气。惠达在连队施工打坑道,晚上带班。早上四点钟,他跑下工地敲开我的宿舍门,支招:“你和方华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原因是战胜不了自己。你赶紧和申惠芬建立恋爱关系,过了这村没这个店。”说完回工地去了。我谁的话都听不进,以曹小花事件引以为戒,只有方华,还是方华。

海岛初夏,天蓝蓝海蓝蓝。近看杨花柳絮如飘雪,远眺山峦叠翠开折扇。绿草之间盛开着金黄色的蒲公英,晾晒一匹匹刚刚印染的花布。一族族“羊皮叶子”,是一群群个子猛窜的傻小子。尽管岁岁年年今又是,因为交通闭塞,“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和李副主任到某连队,参加领导班子整顿。

连队半训,进行坑道施工,吃的是高粱米,穿着破烂的棉工作服,当年的高三连情景重现。战士们只想下班回营房睡觉,没时间想个人的事情、找什么样的对象、复员后何去何从。对比他们,我没有资格对个人问题如此苛求。人啊人,是个不知道满足的动物。党支部正、副书记交心,实际上是分心、闹心。连长和指导员展开舌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公鸡母鸡都有自己那一套,陈谷子烂芝麻真不少。当年连长“老圈”和指导员“小嘴”,两个主官可不是这个样子。

连长先开第一炮:“正、副书记团结有问题,没起到战斗堡垒作用,会后碰头不够,会上讲了,不能哪讲完哪了。思想情况了解不够,要经常讨论形势。”

指导员“检讨”:“我认为完成坑道任务是军事干部分工,连长、排长跟班作业理所当然。我上工地的次数较少,背后也发过牢骚。高一连指导员每天顶夜班,白天九点下班,再不用上工地。榴炮连指导员也只负责一班作业……”

连长打断:“不去施工现场,你做谁的思想工作?二排长住院,只有我和三排长两个干部负责施工。那次我跟了一天班,晚上又跟夜班,第二天还要参加守备区考核。副营长让你跟班,你说在家补觉。教导员打电话,你说跟下一班。还有连队的农、副业生产问题:老吕头说指导员答应给他两麻袋糠、一个猪崽,我没同意。买个猪崽可以,糠是连队花钱买的,不能给。当时我问你有没有这码事,你说没有。那次党员轮训期间,你写个条子让一班长捎给司务长,给老吕头一麻袋糠,我想法很大。当时你说没有这回事,事后仍把糠给了老吕头。趟地时,你又给老吕头两麻袋糠,只趟土豆没趟苞米。老吕头得寸进尺,说还有趟苞米的糠没给,我很来气。书记处理问题太主观,因此我有想法,比如你私自给战士批条子回家,我当连长的都不知道。我对连队的行政管理放手不管,有攀比想法,工作想的不细,有些问题大撒手。我的牢骚可能多了点,说的有点过火。”

指导员解释:“对连长的批评我虚心接受,有些问题还得澄清一下。关于猪糠、某某战士探家的事情处理不当。到施工现场跟班问题,对自己要求不严。考虑家里没有干部,营里要求我重点抓连队行政管理、伙食、卫生等。我关节炎很重,据医生讲后期可能瘫痪。工地有四个干部,指导员天天跟班没有必要。部队整编之后,干部战士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有大量思想工作要做,每天忙忙碌碌。对猪崽的问题我处理欠妥,但不是出于个人用意。战士不允许在海岛找对象,我对连长有看法。某战士还没退役,母亲来队住在连长家,影响很不好。连长小孩有病再到家属有病,每个月都有一个星期不来连队。连长擅自处理连队牲畜,价钱多少我不知道,还白搭一头毛驴。连长从来不过问行政管理,都推到指导员身上。连长对战士有许愿现象,还涉及到家属。某家属说,某某战士给指导员弄了一方木头,连长对他有看法,我不跟连长讲他能入上党?我的工作:上半年上党课两次,学习有关会议精神,不定期讲评党员两次,对非党员分子每个月搞一次教育。加强了支部组织建设,精神文明建设。通过‘两不怕’教育,克服了怕苦怕累的思想。举行了‘两个文明’汇报会和总结会,开展向雷锋和张海迪学习活动。在‘两用人才’活动中,八个人学习了初中课程。抓了施工安全教育,比、学、赶、帮、超,任务观念强。成立思想骨干队伍,加强思想政治工作力量,连队变化较大。不足之处:一、班子不团结,二、党员干部作风不强,三、连队建设规划不长远,标准不高。四、各项制度落实不好。五、思想训练薄弱……”

李高手到军区参加业务考核,方华对面的位置空下来。我想回到那里用餐,又怕别人说我藕断丝连欲擒故纵。方华不理我怎么办?我仍放不开怎么办?进退两难怎么办?我不知道哪一种想法更正确,各自带来什么结果。也许我应该得到的,正在一点点失去,不该得到的难以摆脱,陷入深深的谬误中不能自拔。

每趟船,申惠芬都给我来信。我像一个纵横捭阖的战略家,极有分寸地写信。拉一个好姑娘作预备,我知道这样做很卑鄙。和方华一块儿去大连,才是最后的赌注。我还要扮出没下岛之前的谨小慎微,自信和优雅,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同时,我还得装出一幅老光棍临危不惧般的坚强。那天分别时我告诉申惠芬,半个月之后到大连相见,让她度日如年苦苦等待。我的承诺是多么地草率!

方华不和我一起去大连怎么办?方华和我一起去大连、不和我谈怎么办?在码头碰见申惠芬怎么办?一系列的怎么办让我如坐针毡,束手无策黔驴技穷。

仇科长从战友那里了解申惠芬对我非常痴情,暗示我再下大连“送稿”,进一步发展感情。姑娘优秀而多情,还犹豫什么?离方华下岛剩下一个星期时间。我言不由衷地向仇科长表示:“我总下岛影响工作,过段时间再说。”

我脚下颤颤悠悠,两只船时而平稳时而摇晃。我故意拖延时间给申惠芬复信,进行平衡处理。我毕竟积累了许多经验,打眼一看,就能准确考量出一位姑娘的内在、外在优、缺点。方华和大连的申惠芬,都堪称女兵和女民兵当中的翘楚。

在还在交通上找理由:买火车票军人优先,在婚姻上女兵也优先。

被储存在“感情罐头”里的女民兵沉不住气,天天打长途电话问我哪天下岛。她父亲是某大单位工会副主席,届时将组织一支管弦乐队,在码头为我举行一场隆重的接船仪式。我近期不能下岛,申惠芬要请假上岛,陪我一起回大连。

我被吓出冷汗,编出一个个理由阻止痴情的姑娘,不是转岛打靶就是钻坑道训练。痴情的姑娘患了相思病住进了医院,高烧昏迷中仍不断喊我的名字。

申惠芬的妈妈几次给我打电话,恳求我下岛救女儿一命。我哪敢?姑娘病愈之后冷静下来,知道我是个靠不住的负心汉,写了一封绝情书毅然分手。

刮来一阵大风,把辛辛苦苦编织的春天当成苫布掀翻,我又感到遗憾。老光棍虽然是老猫,守着小咸鱼仍不敢轻易下口,哪怕稍微伸下手既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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