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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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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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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西山》连载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狗头金非鸡肋后备创作员 通化笔会收获盆满钵满

王振江大叔到吉林通化倒卖木材发了财,盖了一处房子。老叔也到吉林通化倒卖木材,被骗得身无分文回不了家。他给人干了两个月木匠活,挣足了路费,才狼狈地回到小西山。这是我第一次关注通化,知道是吉林省靠近边境的一座山城。我还了解到,通化发生过许多历史事件,说明这座边境小城非同一般。

抗战胜利后,通化是中共中央在东北建立的第一个根据地,第一个军事大后方。我党、我军的许多机关、学校先后进驻通化。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满洲国”皇帝溥仪宣告“退位”,由通化飞到沈阳。第二天他准备再换飞机逃往日本,被苏联红军俘获押往苏联。一九四六年二月三日,被关押在通化的万余旧日本军人,在国民党策动下进行武装暴动。东北民主联军事先掌握情报,端除国民党暴动指挥部,以有限的兵力粉碎了敌人的疯狂反扑,打死暴乱分子四千余人,其中三千多名是日本人。据说敌人的尸体,就地丢进浑江冰窟窿里面喂鱼,甚至造成江水堵塞。一九四六年三月,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正式成立,并与航空总队合并。位于通化市东昌区江南村的原通化飞机场,成为航校飞行训练场地。

我了解通化只是出于好奇,不是去倒木材也不是去干木匠活。更没想过,此生能不能去通化。假如军区不举办这次笔会,我此生真不一定去得了通化。

传说老家西庙山上,有人看见一个穿红肚兜的小胖孩,人一走近就没了。一个南蛮子识宝,小胖孩是千年“棒槌(人参)”。南蛮子施计在小胖孩手腕上栓了根红线,一点点把“棒槌”拔离地面得宝。大概我也是个“棒槌”吧,被长白山那边的挖参人发现,铁道线是栓在我手脖子上的红线,被拔离去往通化。

六月下旬,我带上中篇小说《牛黄》等几篇小说稿,乘火车从大连到沈阳,再换乘去通化的火车,参加军区文学创作笔会。我虽然经历不少世面,见过各种场合,第一次参加军区笔会,仍心怀忐忑诚惶诚恐。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全军区的专业作家、业余作者云集,他们有的名字如雷贯耳,有的名字耳熟能详。我来自偏僻的海岛,灰溜溜地回去如何面对江东父老……

火车喧嚣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到达通化市火车站。

通化市和别的城市没什么两样,无不是地理环境、建筑物和人的有机结合。流入市区的浑江又叫佟家江,将城市分为新、老两座市区。要不是江面横亘着一座大桥,我还以为脚下是小西山,彼岸是南岛子呢。我下了火车刚出检票口,只见胡世宗主任和好几位干部接站。大概军区文化部首长,和我乘坐同一列火车。我刚要低头避开,胡主任喊我的名字。我急忙走过去敬礼。原来他亲自带了几位作者,专门来火车站接我!大家一一给我敬礼,介绍自己,抢着为我拿提包。

我这才知道自己早已经名声在外,只是墙内开花墙外香。

我们住在老市区部队招待所,来自丹东某部干事王福田,和我住在一个房间。

作者们到齐之后,胡主任召集大家开会。他说:“军区举办这次笔会的目的,是为了出新人、出好作品,不但要在地方刊物上发表,还争取在解放军文艺发表。为了发现、培养人才,今年参加笔会的人数多于往年。在座的业余作者当中,只有少数人发表作品。在解放军文艺发表作品的业余作者,除了要塞区宣传科长郝中夙,再就是广鹿守备区的董太锋。以前进创作室的门槛低,有的专职创作员,也没在解放军文艺上发表过作品。军区文化部长朱亚楠十分重视这次笔会,准备抽时间前来看望大家。创作室主任王中才,著名军旅作家刘兆林等,也将和大家见面,进行辅导。我们的作品有了眉目之后,解放军文艺、鸭绿江杂志等编辑,都来笔会组稿。大家要珍惜这次机会,写出好作品,为军区争得荣誉。”

胡世宗是创作室副主任,在讲话中几次提到我,如何在艰苦的条件下搞创作。最后,胡主任说:“董太锋,你向大家介绍一下创作体会。”我措手不及,说:“主任,去一点准备都没有。”他说:“你随便讲,讲到哪儿算到哪儿。”

我讲了一个小时,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不时被笑声和掌声打断。我向座位上一看,大家都在认真记录,就连胡主任也在记录。过了午饭时间,我仍滔滔不绝意犹未尽。炊事员催促几次,胡主任才宣布结束。我仿佛以前的自己在讲现在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在讲以后的自己。大家既读过我的作品,也熟悉我的情况,也知道了关于我的故事。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人关注,大家除了叫我的名字,还喊我作品中的人物名字。大家请我看稿子,请教这样那样的问题。

我仿佛来到另一个高三连,也“有事找文书”了。我在岛上和岳父家里是鸡肋,在这里成了狗头金,一切不良情绪烟消云散。和参加《海燕》杂志社举办的笔会一样,除了集体活动,大部分时间个人写作。我把中篇小说《牛黄》交给胡主任,惴惴地等待他的“判决”。他看过之后没作任何评价,说等王中才主任来了,给他看过之后再听听他的意见。那天上午,胡主任召开紧急会议。

他仿佛有难言之隐,牙疼上火。作者来自军区不同的部队和单位,他不好意思直接批评。他观察了几天看过几篇作品,大多数作者都能抓紧时间创作。有的同志不是搞创作,是来散心的,除了逛街还打起了扑克,总之一句话“不带架”。他表扬我和王福田,作品已经完成,仍创作新的作品,每晚写到半夜三更。

王中才主任和刘兆林一行来到通化。他们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和蔼可亲没有棱角,都是千筛万选的军中翘楚。美中不足的是,他们似缺少点儿阳刚之气,倒像一群宗教界人士。我自惭形秽胆战心惊,扪心自问夜不能寐,品评自己是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他们的作品中也没有坏人,偶然出现一个对立面,也比我好上许多倍。我这才领悟胡主任讲的“路坑”的故事,做人远比写作更重要。

成功留给有准备的人,我也同样。我除了中篇小说《牛黄》、短篇小说《梅花结》等,还在创作新的短篇小说《在那片浓荫下》。王中才主任原是解放军文艺散文组组长,我的第一篇散文《书架》由他所编,他亲笔给我写信。他的短篇小说《三角梅》和《最后的堑壕》,都被评为全国优秀短篇小说。他看过我的中篇小说《牛黄》之后,马上召集开会,肯定地说:“我们现在这群作者中间,肯定有藏龙卧虎之人。董太锋把农村、农业、农民写透了,写到骨髓,篇篇都是好东西。在我看过的农村题材作品中,没有超越《牛黄》。作品中人物‘胡桃仁’,比‘五爷’刻画得更加入木三分,作者具有深厚的生活底蕴和文学功底。”

我以为王主任暗示:作者就是“胡桃仁”同类,急忙解释:“我没干过胡桃仁那些坏事。”王主任板起脸:“曲波塑造了坐山雕,他就是坐山雕啊?”有的作者看过《牛黄》,说:“我看没有主任说的那么好。”王主任较真:“我要是看错了,说明我的眼睛瞎了。”他也指出我作品中的不足,说我看书少,要多看书。他大概忘记我在散文《书架》里,叙述偷书的经历,早在少年时代已经把书看完。他到北京开会提前离开,带走了《牛黄》,亲自推荐到某国家级大型杂志社。

郝科长也被守备师确定转业,来通化参加笔会,不如说告别。头几年,他在《解放军文艺》上发表短篇小说《有这样一个小女兵》。“两山轮战”中,他作为作家采访团成员亲赴前线采访体验,回来后,在全要塞区介绍在前线的所见所闻。他不负众望,写出中篇小说《我们去打仗》,发表在《青年文学》杂志上。他的长篇小说《走向死地》,也以自卫反击战为背景,已经脱稿,我和兰景林帮他誊写。胡主任苦苦挽留,让他留在创作室。他竞争市政府秘书长职位,和许多官员作家一样,想鱼和熊掌兼得。他曾经是我的直接领导,征求我的意见。

我帮他分析目前处境和利弊关系,竞争秘书长希望渺茫。与其到地方做鸡头牛后,不如进创作室做专职创作员。人不脱军装,不影响仕途还当作家,这才是真正的“鱼和熊掌兼得”。人各有志,他仍想到地方干一番大事业,并做为第一选择。他为部下入党提干提职创造一切条件,遇上这样的领导也是运气。他辽北大汉面相粗犷,我们背地叫他土匪头子,但是,他又没有大块肉大碗酒的酒量。

那天,胡主任为他饯行,他心事重重喝得酩酊大醉。我把他扶回房间,他吐得一塌糊涂。我为他清理干净,收拾东西。他说:“王主任和胡主任对你非常器重,有望在两年之内进创作室。”他还披露,有的老作者已经多年没发表作品,正准备转业。他来去匆匆,坐晚上火车回大连,我和胡主任前去送站。

各杂志社领导和编辑,陆续来到通化。《鸭绿江》杂志社刘琪华主任和编辑于化龙,看过我的短篇小说《梅花结》,提出了修改意见,拟发表后角逐“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刘主任是经历抗美援朝战火洗礼的志愿军女战士,果断干练坚毅。她和我谈了许多:“你的作品有二胡一样宽广的音域,语言幽默而有个性,鲜活不失老辣,直白又富含哲理,王主任和胡主任对你的评价恰如其分。”

她说:“你的生活经历,在现在的年轻人当中绝无仅有。你对文学的感悟,绝非一朝一夕形成。你的小说冲击力,如同惊涛拍岸,在立意上,像探矿一样进行过深刻挖掘。对你来说,发表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只是一场大戏的序幕。你要继续积累素材写长篇小说,写传世之作。等你不断有了生活积累和更深的感悟,自然会知道写什么怎么写。我送你一句话:虎气必腾上,龙身宁久藏。”

当下,谁的作品被评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不但在人间的千军万马中挤过“独木桥”,到了阴间也肯定过得了“奈何桥”,否则不会频频有诗人和作家卧轨割颈,并倍受仿效推崇。我在辽宁文学院,看见有学员站在岌岌可危的建筑边缘进行濒死体验,大概在冥冥中,听见了钢印轧在“过桥证”上的“咔咔”声。

某作者一篇小说,与全国优秀短篇小说擦肩而过,概率如同近地小行星撞击地球。他的真爱已和情敌结婚,被他在婚床上成功地上演了一场虎口夺羊。

大家坐了几个小时火车,沿江在二道白河车站下车,游览长白山天池。景区没修路,游客们在一块块大山石之间向天池攀登。山区气候比海岛还诡谲乖戾,一会儿阳光普照,顷刻间大雨滂沱。我和王福田没带雨伞,边走边避雨,落在后面。某编辑和“笔会大姐”挤在一把小女伞下,紧紧地楼着大姐的纤腰,大姐幸福地勾着编辑的脖子。见我俩上来,两个人靠得更紧,幸福得差点儿融化。

编辑昨天刚到今天得手,功夫果然了得,让我等爱情蜗牛望尘莫及。

长白山天池是一座休眠火山,火山口积水成湖。夏天,池水比天还蓝,冬季,冰面比白还雪,被十六座山峰环绕。天豁峰和龙门峰间一线狭道池水飞泻,遂成长白瀑布,松花江是正源。我和王福田攀到山顶,浑身早已被雨水湿透。

山下炎炎夏日,天池边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除了“天池怪兽”,这也够上一道奇观了。对面的白头山和茂密的原始森林,笼罩在灰蒙蒙的雨雾之中。

岸边浅水面,游人祈福扔进的镍币,铺了若隐若现的一层。我掏出口袋里的几枚钢币,扔进了水中,在池面上努力搜寻。除了四周山峦和森林倒影,哪有什么水怪?有人说水怪是上古时期的恐龙,有人说是翻车鱼,还有人说是蛇颈龙。

一百年前,有人就在这里发现水怪,以后的目击者更是达到上千次。即使“水怪”存在,也见怪不怪。倒是坐火车返回通化,我看见车窗外面,确确实实一个蛇颈龙“水怪”!一个孩子肩背一件巨大的乐器,乐器盒子倒酷似水怪。

编辑看稿子也快,给我的每篇作品都提出具体意见,对我启发很大。

小说要贴近生活,善于捕捉形象,大范围的思索不够。过多受过去年代创作的影响,在表现手法上,应使传统有发展。敢于直面人生价值上的探索,新浪潮才刚刚开始。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就是文学表现力上的探索。要对几千年的文明史大反思,不能单纯看文学表现形式。有很高的认识,大的思索,同样一种形象效果就不一样。现实主义永远不会过时,主要规律样式必然有一些变化、发展。内容要求和读者要求,在形式上必然要有变化。短篇小说尽量少一些风景描写,少一些主观色彩。形象能焕发出多大艺术色彩,由思索决定。小说家总想完成政治家的任务,是完不成的。小说家想完成哲学家的任务大量议论,也没有独到之处。不高明的议论不如不议论,让读者议论。小说靠形象,靠情感。

军事题材文学,与其他题材文学没有任何不同。如果也写出如其他题材一样,是会出成果的,抛不掉框框很难搞。写战争就像写生孩子、种地一样,真实地描写生活。莫言用普通眼光去看问题,是生活回归,多年搞虚的东西习惯了。

首先要捕捉自己的喜怒哀乐。捕捉不到的形象匆忙落到纸上,对细节的思考不够。形象不准,没按最好的方向发展。布局不合理,开始洋洋洒洒,关键时刻偷懒,不知道“核”在哪里。写到“核”处偷懒,“核”处不开,着力不够。到了难写处要勇敢地冲上去,这样会有更大的感染力。短篇小说要进得快。大的结构和细节的关系是,“故事好编,零件难找”。注意细节:独特有个性的细节不太重视。要有内涵,不能太直白,让读者回旋的余地少,应“深山藏古寺”。

选取的“点”太正,要进入一个好的选入角,才能以一当十。别画得太圆,不能天衣无缝没有空白。在调子、意境上要有追求。分寸即艺术,艺术即分寸。太过就走形了。最准确的动作是最好的动作,要微妙表现。因为思索不够,抓住就抓住了,抓不住就失去了。人物的长、短处都要带有时代印记,时代发展必然遭到淘汰,同时又是解脱,造成临产前的痛苦,也是新生的开始。那个时代是个扭曲的人物。可借助一点儿夸张、漫画、闹剧式的。《任职》夸张变形很可笑,也很可悲,最终走向新生。议论不要都用形象来表达。扭曲、漫画、荒唐的闹剧,索性荒唐到底。要有这种感觉,抓住《任职》这一天,“文革”不用说的太具体,一点就知道怎么回事。插叙不一定很多,不要悲剧,当成闹剧来写。先考虑活脱脱的人物,让人物按照故事走。调动其他人物,地方的、可笑的,所有人物都应是变形的。战争比较高的高度是第三高度,要把人物琢磨透。现在的人物太硬。后面“在海岛好好干”都太硬,不能太唱高调,不微妙不实在。有意识想拔高反而写不好,对人物的弱点不必隐瞒。嘲笑他也是控诉那个时代,用冷嘲热讽表现出来。这种夸张,即使正剧也要幽默,变成荒唐。首先要把人物的高度和时代想透,大的叙事和详细过程不要,就用在这一天上。前面叙述不要“大家不去”,高干子弟不要。不要过多写“文革”,把今天的惨状写足也带出来了。整个语言和动作都夸长,毁灭前达到顶点,迫使他走向新生。“岛”要放在特殊、可笑的环境中,不用第一人称。其他人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死跟着一个人写。

我按编辑要求认真修改作品,他看后非常满意,说是这次来沈阳军区的最大收获。结果小说一篇都没发表都被退回来,如同少女被破身,给谁谁不要。我想将小说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因为对他太信任没留底稿。好在大街小巷已贴满了“修复处女膜”广告。我深受启发,按记忆修复稿子,果然在刊物上相继发表。

小时候,老婶在集上给我买了一个三棱万花筒,随意摇晃,里面的彩色纸屑变幻莫测,组成让人眼花缭乱的图案。生活也是万花筒,笔会也是小社会。

一位女作者满怀美好的憧憬来参加笔会,也为对我加深了解。晚饭后,她邀我到森林里散步。夜色为白桦林营造了温馨的情调,小咬也疯狂地往人体内注射荷尔蒙。这情况即使发生在我认识刘萤之前,也无成功的可能。她说某杂志编辑告诉她,让她关注一个人。我明知故问关注谁,她羞涩地看了我一眼。我怕伤了她的心,说林子里有野兽出没,会连肉体和爱情一起吞噬。在餐桌上,朋友故意大声问:“太锋,给你爱人买了什么礼物?”女作者情绪低沉,眼睛通红。

小兄弟爱上了女卫生员,始终未能打动芳心。我谙熟媒妁那一套,聒噪三寸不烂之舌,轻车熟路照葫芦画瓢,在笔会结束之前说得女卫生员动心,两人结成百年之好。有位女作者让我帮她找对象,能资助她出国就行。我为难地说:“哪个有钱人那么傻,花大钱找老婆让自己当鳏夫。”一位地方小报女编辑长的像男人,走路左摇右晃猫猫腰。她的一篇中篇小说没等发表,就提前借了三百元钱,大摆庆功宴。她在酒桌上接到了编辑的退稿信,庆功酒变成了苦酒,品尝美味变成了哑巴吃黄连。她挤到我们几位男作者桌子上吃饭,安抚我们别拘束,因为她的存在而吃不饱。我们风卷残云扬长而去,让她尴尬地面对一桌空盘子空碗。

在基层连队,有的干部侵占士兵利益,无非多拿多占点细粮豆油而已。还有一种形式的侵占士兵利益,有的干部把士兵的素材占为己有,写成小说发表。

那当时,文学确实是好东西,让人趋之若鹜前赴后继。

小时候奶奶每天晚上打耗子,把两粒花生在油灯上烧出香味儿,栓在夹子上做诱饵。耗子闻到香味儿,争先恐后触翻夹子。作家的名头,也是香喷喷的诱饵。无数饮食女有了感悟心里不顺遭受挫折,如同出家一样走上文学创作之路。后来的年轻人找对象必须有文凭,现在的年轻人找对象必须爱好文学。在陌生场合遇上陌生人,只要手里拿本杂志谈论文学,就能找到志同道合的知音,如同列宁赞誉《国际歌》说的一段话:一个有觉悟的工人,不管他来到哪个国家,不管命运把他抛到哪里,不管他怎样感到自己是异邦人,言语不通,举目无亲,远离祖国,——他都可以凭《国际歌》的熟悉的曲调,给自己找到同志和朋友。

世界上许多知名作家都有写作怪癖,如单腿独立写作,在彩纸上写作,大量喝酒、咖啡等。当下的作家也有怪癖,有的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在写作,如同农民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在种地,有人前来拜访,赶紧把稿纸藏起来,装作若无其事。

有的作家写作,眼前必放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写作。如果放本世界名著,如同呷一口小酒就一口小咸鱼。如果放本鸡肋,就是吃一口咸菜再喝一口凉水。报告文学本属于新闻范畴,也成了咸淡“两合水”鱼类。再经过饮食男女的一番修炼,终于剃度皈依文学。后来有人用身体、器官、智障写作,创作“屎尿诗”等,也堂而皇之地称其谓著名作家和诗人。对于我来说,文学仍是改变命运的稻草。

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瞻仰了杨靖宇烈士陵园。杨靖宇是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抗日民族英雄。他一九二九年受中央派遣来到东北领导抗日斗争,曾任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总司令兼政委,率部队同日军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沉重打击了日伪统治,鼓舞了东北人民的抗日斗志,有力支援了全国的抗日战争。一九四零〇年二月二十三日他在率部对敌作战中壮烈牺牲,年仅三十五岁。

一九五四年,为了纪念革命先烈,教育后代,党和政府决定于抗联活动中心通化市建立靖宇陵园。当年七月开始动工修建,九月竣工落成,用了三年又二个月的时间,建设成一座宫殿式的陵园。一九五八年二月二十三日,将军的遗骨从靖宇县和哈尔滨迎回,在这里举行了隆重的公祭安葬大会。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都送了花圈,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领袖金日成也送了花圈。将军的棺柩高一点四六米,上面覆盖着黑绒。墓室的四周和棺柩的周围摆放着有关部门及生前战友和家属敬献的花圈。陵园两侧陈列室,陈列着将军的青少年时期的遗物和他在抗日战争艰苦岁月里的一些用品和战利品等有关文物、文献、照片共二百八十余件。靖宇陵园,被批准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我在将军灵前,恭恭敬敬地三鞠躬,也替父亲向他的老首长致敬。

通化的葡萄酒誉满天下,不到葡萄酒厂也不算到通化。那天我们如愿以偿,到葡萄酒厂参观。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等许多党和国家领导人曾前来参观,并题词。在包装车间,工人们穿了特制的靴子,站在酒池里面装瓶。地下酒窖里,一座座装满发酵葡萄汁的酒桶,一望无,还保存着百年以上的葡萄原汁呢。国宴上的葡萄酒,都由这里提供。我们品尝了十几种葡萄美酒,未醉也醺。

大家乘车游览长白山原始森林。树冠是森林的天空,汽车是活动的地窨子,人是两条腿的哈什蚂。横倒竖卧的大树,是植物中的恐龙化石,用脚轻轻触碰,顿时化作齑粉。从岛上老铁山石缝中钻出的松树,只可做盆景。能从长白山石缝中钻出几人合抱粗的劲松,都是栋梁之材。一棵棵落叶松,黄花松、雪松等密密匝匝,或枝叶茂盛一手遮天,或直立云端傲视宵小。在进入原始森林之前,司机师傅提醒我们预防野兽的袭击。我只在松树间见到窜来跳去的松鼠,松鸡在林间空隙中影子般掠过,哪有什么野兽。只是小咬无处不在,用肉眼难以分辨,咬得裸露处皮肤发痒。在老家小西山南洪子,一脚陷进淤泥。在长白山,一脚陷进腐殖质。这里的一草一木不但被大自然所注册,也是联合国的自然保护区。

“快大茂”镇是通化县县城,满语“花曲柳树”。“快大茂”水库,和快大茂县的县城齐名。午饭,我们吃过水库管理所的“百鱼宴”,再到水库里面泛舟。水库虽大,对于来自海岛的我来说,不过一座大水坑。我从船头跳水,独自朝水库对面游去。快到彼岸时,我的双腿被水中的渔网缠住。我像做一件精细的手工作业,一丝丝地拆解。我的两根大脚趾头,插在网扣里被尼龙线死死勒住。我一次次憋足了气,把身子倒挂在网纲上,在水中大头朝下。我屈身用手捏压脚趾头,试图让血液回流,被水泡胀无济于事。我无论如何不能小河沟里翻船,在这里被淹死。我一次次把头埋进水中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将固定网纲的木杆拔离。

我拖着沉重的鱼网,终于挣扎游向岸边,仅剩几米远无法靠岸。我如同被一只脚跺成了空壳的癞蛤蟆,悲壮地拖着满腔内脏,在做垂死挣扎。岸边漂着一层火山喷发遗留的“浮石”,我抓住一块磨锉一样磨断了网纲,终于脱险上岸。

幸亏我艺高人胆大,否则不但“淹死会凫水的”,也酿成一场恶性事故。

回去之后,我把这事告诉王福田,他大惊失色,带我去电影院看纪录片《海登法师》。法师表演二指禅倒立,身体贴在墙上把两脚遮住,引起我俩的怀疑。

笔会结束之前,胡主任找我和王福田谈话,对我们的表现很满意,接近专业水平,确定为创作室的苗子。我倍感欣慰和振奋,梦寐以求即将变成现实。

萧伯纳说过:人生最大的快乐是致力于一个自己认为伟大的目标。这次“通化笔会”,也是我个人的“遵义会议”,确定了人生方向。我知道了什么是文学,什么人才能搞文学,怎样才能搞得成文学。我也找到了人生的新高度和新起点,走出了文学的小西山。我此生只能做一件事、做好一件事,就是文学。

作家也是普通人不是完人靠嘴说话更要靠作品说话——作家是降临的天使笼子里跑出的老虎教养院里的孩子——文学是日记是随笔是故事集是报告文学是戏剧是装腔作势不婚不育卖儿典妻哗众取宠矫情撒泼壮阳阴冷假处女膜——文学是天赋穿衣戴帽吃喝拉撒睡是使命——文学就是文学。文学是“铁茄子”,不烧大腿别想煮烂。那条红丝线又把我扯回西庙山,根深深地扎进那块土地。

我在理念上找到了自信:乍开始我都是最差的,到最后我都是最好的。

一个月的笔会圆满结束,我和胡世宗主任、文友们深情告别,踏上返回的火车。老叔到通化倒木材,赔得只剩下一身衣裳,我装回一火车期待和祝福:

生活像大海,心怀像大海,笔下应有海的深厚和海的气派……幽默是智慧、是才华、是自信。你有幽默,愿更幽默……愿意与你交个朋友……听说您是从大海里面游过来的,那么在您的笔下一定会有海的气势……希望早日见到佳作……“老姜根”:愿常常得到你的绳子……期待你结出更多的“梅花结”。其海是一部书,你从“老姜根”腰上解下一根麻绳,当做装订线……期待你再造出“老王根”……只是跨出了一步,却是极为关键的一步……争……做生活的强者,也做事业的强者,从敏锐的艺术或受力与观察力,捕捉生活中诗意的情愫,写出新颖的出乎人们意料之外又在清理之中的佳作……强者应把艰难困苦踩在脚下……咬一口姜根登峰造极……我总觉得,人们崇尚唐僧并不因为他到西天取来了真经,而在于他在取经路上洒下的汗水……虎气必腾上龙身宁久藏虎气必腾上龙身宁久藏虎气必腾上龙身宁久藏虎气必腾上虎气必腾上龙身必久藏……

我回小西山呆了两天,给爷爷、父亲、老叔每人一瓶“国庆”葡萄酒。我和弟弟妹妹到北海拣了一筐海螺,挖了一抱野蒜,也叫“鲜味菜”,又叫“小孩头发”,据说是夭折的孩子头发所生。这些东西在小西山并不希罕,拿回大连成了珍品。我给岳父那瓶葡萄酒,被刘绣和对象偷走,换上一瓶廉价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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