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方云生分手后,耿秋柱就没再与他有过联系,他们之间的一切信息往来,都由游击队的联络员齐金虎来帮助完成。耿秋柱在返回游击队后向梁队长他们建议,与其坐等方云生这边的结果,还不如自己先这边行动起来对一些哨所进行侦察,即便是最后跟方云生的侦察结果有不同的地方,最起码也可以在修正作战计划的偏差时起到一定的作用,并且还能声东击西地给敌人造成一个错觉。
本来就对方云生持有怀疑态度的梁队长,在听取了他的意见后非常重视。他急忙召集支委们就耿秋柱的建议进行了反复的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耿秋柱的建议是积极有效的。为此对于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做了更进一步的修改和调整,决定由耿秋柱牵头负责对军火库和哨卡的周边环境进行侦查,等方云生那边摸到的情况一到再汇总进行综合分析,以确定最后的行动方案。梁队长他们的计划是周密的,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却出现了重大纰漏,问题就出在和耿秋柱一起出行执行任务,那名叫金学昌游击队员的身上。
虽然费得炳身陷调查处内部的调整的麻烦,但是,对于城内外特务侦缉的布置,却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在假游击队的问题上,由于黄中祥判断失误,而导致了杨林等人的毙命。对此费得炳虽然狠狠的训斥了他,并把他留在了平江为自己所用,声称只要他能在平江帮助破获一起共党案件,费得炳一定会放他离开,并且会以调查处的名誉向上峰举荐他的功劳。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任谁都不愿意在这小县城里屈就,累死累活连个晋级的机会都没有,所以,黄中祥只要一有空,就带这手下城里城外的到处乱窜,饿狼似的四下寻找猎物以求早日立功脱困。要说这黄中祥还真有一套,他不仅在各哨卡配上了调查处的人,并且还在附近藏匿了了几处相互交叉的潜伏暗哨,规定运用鸟鸣做互通配合暗号,这样一旦有所发现就形成了对可疑目标的监视网。
由于怕在一起目标集中被人发现,耿秋柱与金学昌一商量做了分工,耿秋柱熟悉城内情况,就由他去侦察十三码头和驻军情况,而金学昌则负责的是侦察各处哨卡的布防情况。毕竟年轻经验较少,他没有想到,一次的相遇是偶然,那么多次相遇就绝非是偶然了。几个观察点转悠下来,虽然发现了几处不被人知的敌人潜伏暗哨,但是,由于缺乏自我保护和隐蔽的实践经验,多点的重复就直接暴露了其行为的不自然,也就被巡查的黄中祥怀疑给暗暗地注意上了。
也许是跟随费得炳久了得到了一些熏染,狡猾的黄中祥在发现了金学昌的可疑之后,并没有立刻进行围堵抓捕,而是选出了几名经验较为丰富的特务假扮百姓,在不同的场合和不同的时间里,频繁换人跟踪,再有几处哨卡的尾随监视下来,黄中祥最终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共党可能正在策划一场针对城外周边哨卡的袭击大行动。为此他一边坐镇指挥监视,一边派人将此发现向费德炳作了报告。闻询快速赶到现场的费得炳在综合分析后下令,不到最后的时刻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看看金学昌是不是还有其他同伙,或者秘密联络点,他想要的是一锅烩。也是金学昌太没有警惕性了,身后尾巴跟了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发现,硬是把危险生生地带到了耿秋柱的身边。
到了约定的碰头时间见面几句话没有说完,耿秋柱的心就骤然往下一沉。凭着多年的对敌斗争经验,他发现自己这边已经被人暗中重重围困。在悄悄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后耿秋柱认定,在这空旷的城外荒郊野地要想拼死脱困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所以,他灵机一动,佯装自己没有发现特务们的包围,带着一脸茫然的同伴返身就往城内走去,他要在城内借着人多的优势制造混乱,再想办法乘乱脱身。由于耿秋柱在发现被包围之后,神态表现的非常镇定从容,所以,对于他接下来的举动,黄中祥反而觉得他这是要去城里找人接头。于是,一边派人向费得炳报告,一边加派人手死死地盯在耿秋柱他们的身后左右,生怕一不留神让这条即将到手的大鱼断线脱钩。
等到了城内,耿秋柱发现两个人在一起终究不是个办法,要想不受损失地同时摆脱敌人的追踪,显然没有一点可能,自己牺牲事小,可辛苦侦察得来哨卡敌人有阴谋陷阱的情报不能及时传递出去,那么游击队将会陷入敌人的陷阱遭受巨大损失。该怎么办才能在这危急时刻侥幸脱身,将情报传递出去呢?耿秋柱正在紧张地思考,金学昌说话了。
“老耿,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把侦察到的情况向组织汇报,现在怎么反而进城呢?我们这是要去干吗?”
开始金学昌还以为耿秋柱进城,是想在侦察一下城内的敌人防备情况,可是,走着走着,他发现耿秋柱带着他光在人员密集的闹市中心穿梭,便心存疑虑地向他低声发问。
“哼!你还好意思问?”耿秋柱鼻子里冷哼一声,并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我怎么啦?难道我问一声也错了吗?”金学昌有些委屈,嘴里嘟囔着。
“是,你问的没错,可是你在城外已经做错了。自己被人盯上那么久,到现在都还浑然不知道,现在还好意思说记挂任务的完成?平时教你们的警惕性都哪儿去了?”
“啊?啊!”听到耿秋柱的责备,金学昌心里登时骤然一惊,他下意识地就要向后张望。
“不许回头!”耿秋柱连忙低声暗呵一声,硬是把金学昌的行动给制止住了。
“知道吗?如果刚才你贸然回头,就立即会把敌人最后的耐心给完全消磨掉,而使我们失去最后的脱身机会。”耿秋柱气恼地教训着他。
金学昌走在耿秋柱的身边,一脸紧张而羞愧地问道:“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我想想,想想......”耿秋柱嘴里回应着,心里却万分焦急地思考着对策。
“我、我们现在该往哪儿走?”由于只顾着沉思,当快走到一个丁字路口时,走前半步的金学昌焦急地问了一声,他的这句话,让耿秋柱大脑猛然灵机一动。
‘是啊!这丁字路口的拐弯处有堵山墙,不就是一个非常好的脱身之地吗?何不趁此机会牺牲自己,掩护同志撤退?’想到这里,耿秋柱假装到了联络地界停下脚步,一边故意左顾右盼,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侦察得来的情报偷偷攥在了手里,并悄声对他说道。
“一会儿我借画圈的机会掩护你的身形,你就拿着这些情报快速迈过那边的山墙,一过山墙,你一定要记住千万别再回头,必须借着山墙的遮挡迅速往贫民区跑。到了那里你也不要停留,要赶快向右折转,从贫民区的外围向这边迂回,路上要注意想办法换装的同时,再从这里出城。这样敌人根本想不到你还敢从这里出城。再说贫民区那里的地形复杂,敌人即便是挨家挨户的搜查,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搜完,这就给你创造了逃离的时间。”
“那你呢?”金学昌担心地问道。
“我这里你放心,等你走后,我会假装画个联络符号拖延时间,然后,再向你相反的方向跑,这样也许都能脱困。”
“还是我画符号吧?”金学昌满怀内疚地争取着,但耿秋柱一点也不给他机会。
“你有我地形熟吗?”金学昌一愣神,耿秋柱厉声说道:“服从命令,快抓紧时间往前走。”
他话一说完把情报往金学昌手里一塞,就疾步向前走去,那名游击队员只得随他向山墙那边走。一到了前面拐角处,耿秋柱就立刻停了下来,跟踪的特务们见状赶紧停下,各自寻找遮挡物进行伪装掩护。机智的耿秋柱立刻抓住这一短暂的空隙,一边假装左顾右盼分散特务们的注意力,一边从地上拿起一个煤渣就往墙角画,而金学昌却借着耿秋柱身体的掩护,很快越过了那道山墙,紧接着拔腿就跑。当特务们监视耿秋柱画完以后,忽然发觉不见了金学昌的身影,这才知道上了当。见特务们已经反应过来,耿秋柱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扔掉煤渣,转身朝着金学昌相反的方向猛冲出去,特务们立刻惊慌起来焦急地大声叫喊起来,一时间,又是鸣枪又是狂叫的乱作一团,等他们稳定心神分开去追赶时才发现,那名游击队员早跑的不见了踪影,只得转身一窝蜂似地全都向着耿秋柱的方向追去。
再说方云生,人刚从调查处出来还没有到警察局,费得炳就把电话打到了李鹤龄的办公室。当时李鹤龄正在跟常国孝商量着后勤上的那摊事,一听是费德炳的电话,李鹤龄赶紧捂着话筒把常国孝给打发掉了。关上门,跟费得炳通完电话,李鹤龄陷入了沉思。说实话,要是没有南京那边的关系,十个方云生都不会在他李鹤龄的眼里,想要掐死他,不比掐死个苍蝇要难多少。但是,坏就坏在这小子就是有这么层关系。那天张放的强势和卓子仙霸道,让李鹤龄至今都还心有余悸。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想要惩治方云生个共党嫌疑的罪名,恐怕连省城那边都无法交代的过去。虽然费德炳在电话里一再强调说,方云生一定就是个共产党,但他李鹤龄却还没有傻到无端就给别人当枪使的地步。按照计划刘玉海已经放掉,并且已经严密监视起来了。可想要他们露出破绽,还得让方云生出面参与表演。想到这里,他叫人去找来方云生,告诉他刺杀他的刘玉海二人已经放出去有几天了。据监视的人回来报告说,这二人除了住在一起,正常的出去做工讨糊口之外,暂时还没有一点和他人接触的迹象,日子反倒过得有滋有味。这样下去不光会养肥他们,就连警察局只能是浪费人力物力。既然方云生是他们的仇人,那么方云生就该带几个人过去,再去找找他们的麻烦,兴许逼急了他们可以找到一丝缺口也说不定。李鹤龄想要利用刘玉海他们再坐收渔翁之利,不想却正中了方云生的下怀。
方云生早想找机会与刘玉海他们商量逃脱计划,可是由于近来事情较多,加上没有很好的借口,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得以实现。现在既然有李鹤龄这样吩咐,正可谓瞌睡遇见了枕头。于是,他一出了李鹤龄的办公室,就去找了许金铸和罗志成他们一起,向贫民区的刘玉海住处走去。眼看再过两条街就要接近贫民区了,前面不远却猛然“乒乒!乓乓!”地响起了枪声,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立刻拔腿抄近路向这枪声响起的方向跑去。谁知刚跑出一条胡同口,就见左手的街道的不远处,踉跄地跑来一名壮汉,后面还跟着一帮追赶着的调查处特务。只见他们一边追,还在一个劲地喊叫着。
“快!快!抓住他,抓住他,别再让这共党给跑掉了!”
嗯?这是在抓谁?怎么远远看上去有些眼熟呢?啊!那、那不是耿秋柱吗?怎么就暴露了呢?方云生心里还在着急地想着该怎样搭救耿秋柱,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身边一直眼红方云生抓共党受奖的罗志成,早已大喝一声迎着耿秋柱就跑了过去,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向耿秋柱砸去。不仅如此一向只知道吃的许金铸也紧跟了上前,两个人几下就把已经身受重伤的耿秋柱给打翻在地,随即二人掏出手铐一下子就把耿秋柱给拷上了,当方云生赶到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特务们围上来,就看到耿秋柱正把一口带血的吐沫啐在方云生的脸上。接下来就是方云生带着一脸的血水,就耿秋柱被捕后的关押归属,和闻讯而来的其他警察们一起,与特务们发生了激烈地对立争执。有了前次新寺茶楼的强势范例,这一争执的最后结果是,在特务们干瞪眼的怒视下,耿秋柱被方云生他们硬给抢回了警察局。
对于耿秋柱的被抓,李鹤龄心里狂喜不已。此时他忽然觉得方云生是不是个福将下凡啊?要不然怎么他刚一出马,就能把调查处到手的功劳给抢了回来呢?费得炳要人的电话是一个接着一个,李鹤龄好像觉得那费得炳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些傻呀?到嘴里的肥肉还能让他吐出来不成?当然这调查处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人家能不心急上火吗?虽然理解,也不想因此而把关系搞僵。于是李鹤龄就把矛盾的节点推到了其他副局长的身上,声称这些新来的局长个个背后都有靠山,都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一直都想在上峰面前有所表现,这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真正的共党,不从他的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东西,任谁也是不肯放过的。由于费得炳的坚持,把事情的经过捅到了省厅督察专员那里,于是,在一群专员的共同协调下,又经过一番拉锯似的讨价还价,最后双方才达成协议各让了一步。其结果是人仍由李鹤龄这边先审三天,至于审出什么情报费得炳也不得过问。三天之后不管有没有结果,人必须交给调查处,到那时再由调查处去扩大战果。
相对于他们这边慢条斯理的讨价还价,方云生可是心急如焚。耿秋柱几乎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意外被捕,这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的最大的危机。因此,当许金铸等一大帮警察把耿秋柱押解到警察局的大门口时,方云生就找了个借口急急忙忙地来到了万源副食店。到了后院,就看见一个年青人正满头大汗紧张地跟齐金虎讲解着他们遇险的情况。方云生的到来让他们一直以来的担心问题变成了残酷的现实,以至于金学昌自责失控地想要只身犯险,想要攻打警察局营救耿秋柱,方云生和齐金虎坚决地制止了他的鲁莽行为。接下来三人在冷静下来以后商议,共同担心的有两个问题。一是该怎样营救耿秋柱;二是该怎样制定耿秋柱被捕后的应急计划。这样三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一个结果,由于时间紧迫,在都拿不主意的情况下方云生决定,金学昌立刻乔装出城,去向梁队长他们汇报请示,齐金虎动员现有的力量集中待命,而方云生自己则先回到警局,利用其身份的优势,靠近打探耿秋柱被捕后的情况,稍有不测立即通知大家转移。
要说李鹤龄、费得炳的计划和方云生的应急措施三方面都很实用,也都很非常的周到具体。但是,有句俗话说得好,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由于和费得炳的约定是三天以后交人,那么求功心切的李鹤龄,理所当然地要在这三天里尽量把耿秋柱知道的全部榨干。所以,当耿秋柱被押进警局监号后,李鹤龄竟然不顾他胸前的严重枪伤,就命令手下把他直接架进了刑讯室,要不是季德坤阻拦说以防意外,应该先包扎一下,恐怕李鹤龄连起码的救治都懒得去做。不过,有了李鹤龄的着急审问在先,那么手下的人办事也就不再上心了。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变得非常的荒唐了,要不为什么世上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的巧呢?
当李鹤龄派出的手下去请医生为耿秋柱救治的时候,一直与警察局有着合作的医院外科医生,因私事去了省城,特务请到的只是那位医生的一个助手。不巧的是这名所谓的医生助手,其实就是院长混饭吃的浪荡侄子。于是,一边是急于求成的对耿秋柱的伤势毫不在意,另一边又是不学无术的庸医连子弹都没有取出的随意包扎。随后,耿秋柱生怕自己不能忍受敌人强加伤重体上的刑讯折磨,一个不慎给组织和方云生带来伤害,便趁夜晚看守不注意时,咬紧塞满口腔的绷带把自己藏在被中,以坚强的毅力撕裂刚缝合的伤口,并用两只手指猛然插入自己的胸口猛地一番搅动。就这样在昏迷之前,他以这种极其残忍的自残方式,给自己造成了胸腔、肺部内的大量积血,耿秋柱当夜伤情恶化猝死在了大牢里。
对于耿秋柱的勇敢自残牺牲,方云生的内心是万分的悲痛和悔恨,他把耿秋柱的牺牲全都怪罪到了自己的头上。以至于许金铸高高兴兴地来请他,想中午跟罗志成一起出去喝酒时,都差点把真相泄露了出去。好在他及时惊醒,才没有在许金铸的面前漏出破绽。心中有事,又不能挂在脸上,所以,方云生只能借口说胃疼,整整一个上午的把自己关在后勤科的一间小办公室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方云生强忍悲痛把耿秋柱已经牺牲的噩耗,用小字条写好放进内衣的口袋里。到了中午他在与罗志成许金铸一起出去吃饭时候,借买酒的机会将纸条夹在钱里交到了齐金虎的的手里,很快游击队就知道了这一令人悲痛的消息。
对于耿秋柱的死,方云生内心犹如刀搅。然而酒桌上,当许金铸和罗志成借着酒兴,还在为抓住耿秋柱而洋洋得意的大肆吹嘘的时候。一直闷声不响的方云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愤,“啪”将筷子砸在桌上弹的乱飞。
“吹,吹,吹,你们他妈的有什么好吹的?不就瞎猫逮个死耗子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他骂着突然一指罗志成。“你!你狗日的这次还真他娘的露脸,不知死活地大街上就敢抓人,瞧瞧昨天把你给能的,好像全天下就你狗日的能打似的。”
正在兴头上的罗志成和许金铸,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暴怒骂得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罗志成更是憋得脸红脖子粗。
“你?你、你什么、什么意思?”
“是啊,云生,你这是干吗?抓个共党大家都高兴,这好好的,志成又没有惹你。”
一块长大的许金铸,此时也不能理解方云生心情,他还以为方云生有什么心事在冲着罗志成。只觉得大家都是好意,再有什么不对也不能说翻脸就翻脸的这么不给面子。谁知他的话音未落,方云生突然转脸对他也发上了火。
“你他妈的也给老子住嘴!高兴?都高兴个屁。我还没说你呢。志成不懂事,你个狗日的也不懂事啊?不拦着他也就算了,还鬼催似的跟他一起瞎闹。你们都他妈的什么时候才能长长脑子?”
方云生骂完,也不管他俩脸上是个什么表情,猛然抓起面前的杯子,一口喝掉了里面的酒,接着身体一矮,“嗵!”的一声坐了下去,脸涨得通红在那里自顾自地生着闷气。
“我又没招你惹你。”许金铸脖一缩,嘴里嘟囔一句。心里想:这家伙是不是昨晚洗头不注意脑子进水了?要不怎么会这会儿突然犯神经呢?
虽然许金铸觉得没有什么,可是罗志成却已经受不了了。方云生刚气得坐下,他却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地用手一指方云生。
“告诉你姓方的,老子已经忍你好久了。动不动你就对我们俩发火,谁他妈的是你的出气筒怎么的?不就是抓了个共党吗?又不是故意要抢你的风头?以前你狗日的不是也杀了那么多的共党分子吗?我和许金铸什么时候生气骂过你?还有......。”
罗志成越说越气,一旁的许金铸怕两人真的闹僵,一面站起来用手按了按罗志成的肩膀,一面接口打断了他的话。
“算啦,算啦,都少说两句,都少说两句吧。云生,你也是的,这抓共党的事,我们也没有说只是我们俩干的呀,这不也有你的功劳吗?看你今天这......”
“呵呵。”他的话没说完,方云生已经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跟你们抢功劳?笑话!我说你们他妈的是真傻还是假傻?不定哪天你们的小命都丢了,还谈什么功劳?”
看着方云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许金铸心里登时一凉,脊椎处有些发麻,嘴里吞吞吐吐地问道:“什、什么、什么丢小命,不丢小命的?你、你说、说说清楚。”
“哼!危言耸听。你以前不也杀过那么多共党吗?怎么没见你丢小命?”罗志成心里虽然也像许金铸一样,觉得今天方云生的发飙不是无的放矢,但是,在没有弄清头绪的前提下,他依然要面子地死撑着,不过说话的语气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是、是呀,怎么没见你说自己?”许金铸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方云生气极反笑地白了他们一眼。说道:“哼,危言耸听,老子有必要对你们危言耸听吗?你们他妈的自己用手撕裂伤口,再伸进去把肉搅烂试试?这样的狠人你们见过几个?狗日的也不动脑子想想,你们逮的那可是真共党,而我杀的全他妈的都是共党的叛徒,一群怕死鬼,这能一样吗?我就不信你们心里不怕他们报复?”
“哎?啊?”
“啊!”
“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杀的都是共党的叛徒?这、这怎么可能呢?”这回罗志成也和许金铸一样被吓傻了,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了下面的问题。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他娘的没有跟你们一样长着一头猪脑。”方云生不屑地狠骂他们几句。
“知不知道人家共产党也是有爹生妈养,也是有亲戚朋友的。即便是没有,那也有他们的组织吧?就你们这样有家有业,还有爹妈照顾的优越生活活着,干嘛要跟这样的人过不去呢?是,我们都是吃这碗饭的,充其量也就抓抓毛贼,维持维持市面治安就罢了,用得着去杀人拼命吗?特别是你,罗志成。老子知道你很不服气我,一直找机会想要出我一头,可是你想没想过,要是有一天你狗日的连命都没了,还怎么高人一头?想想,都想想,仔细的想想。看看老子是不是在危言耸听的吓唬你们?”
方云生的话让这俩小子登时傻了眼,你望我我望你的,心里暗自揣摩着方云生话中的道理。想着想着,罗志成后背开始冒汗了。
“云、云生,真有那么严重吗?”许金铸呆呆地问道。
可是方云生却对他嘿嘿一笑。“没有,我骗你们的。”
他这话一出口,许金铸心里登时一松,罗志成刚要变脸发怒,谁料方云生接下来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又让他们的心坠入了谷底。
“真的,真没那么严重。要不你们重温一下那天城西的爆炸案,再想想这段时间里,城外不断发生的袭击事件,还有我被刘玉海他们砍杀,这些报复行动都说明了什么?”
方云生的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可在许金铸和罗志成听来就像是剜心的利刃,咯咯有声吱吱挫骨。许金铸在想:我这不是闲的没事找事吗?干嘛要跟着姓罗的一起逞能?这不典型找死的节奏吗?而罗志成也在心里后悔着想:妈的,老子也是吃饱了撑的。这辈子已经注定要被这姓方的狗日吃定了,凭什么总想着要冒头呢?这下可好,自己死还要连累家人。
他们在想,其实发泄完毕的方云生心里也在想:有好多次自己不也是觉得没什么的吗?只要不再出叛徒,那么大家都不会再像李老师和裴成那样。但事实上这样的假设就是冒险,是在赌,是对他人和自己的极端不负责任,稍有纰漏将会带来灭顶之灾,所以,这次方云生在这点上对自己也做了深刻的检查。还有对于耿秋柱的牺牲,方云生在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想要代替他人完成使命的责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这个人的死做点什么,这种心理就像原来对于李同芳、裴成、付访年还有李道祥他们一样。想着想着,他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仇恨的光芒,嘴角微微上翘,脸上也绽起了宁人心颤的冷笑。
“云、云生,云生。”
许金铸打小就对他这种表情有着发自心底的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方云生的脸上泛起这种冷笑,那么就一定会有人要倒霉了。有了刚才他对自己的发火,许金铸只有在心里暗暗祈祷,这人千万不要是自己,哪怕是旁边的罗志成也好啊!于是带着这种心虚的害怕,他讨好地向方云生打着招呼。但是,两声过后,方云生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沉思在自己的遐想当中。许金铸有些胆怯地和罗志成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又一起看向了方云生。
“云生。”“方云生。”两个人又各叫了一声,这才把方云生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云生,你怎么啦?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怪我们?”许金铸小心地问道。
“是啊,你是不是在想着我们以后还会不会抓共产党的事?你、你放心,我、我们以后都、都听你的,不抓、不抓了就是。”望着他那冷酷的样子,罗志成心里发毛。
可是,方云生像没听懂他们话似的,眼睛直愣着看看许金铸,又看了看罗志成,忽然阴笑两声。
“哼哼,老子要杀人!”这低沉而凶恶g的声音,不光把罗志成吓得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就连许金铸也被吓得骤然一闪身,不小心凳子一歪“噗通”一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