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丧夫长期闭门礼佛所患的抑郁,已经使苏晴凝的身心受到了极大损伤。这次又因儿子的蒙冤入狱,日夜焦虑和长时间的无助悲怆,加上连番的操心着急寝食难安,导致生活起居都难以规律,更使她的身心全方位的饱受了巨大打击。要不是一直紧绷着的精神,有种期盼儿子平安脱险做为强大支撑,耗尽心血的她可能早就已经倒下了。许世昌的凶残黑心,在故意让她探望方云生时,眼见着儿子每次都不断所受的酷刑伤痕,苏晴凝的心神更如反复强行拉扯橡皮筋,疲劳的张弛到了最大断裂的极限。直到方云生奄奄一息的伤重被抬回,做妈妈心里的那根疲劳极致的橡皮筋,也随着最后无限心痛剧伤的拉扯而彻底绷断。
苏晴凝的这一倒下,就再也没有能够站立起来。随着方云生伤势的稳定与渐渐好转,她的病体却像不断燃烧的蜡炬,缓缓的走向了油尽灯枯最后时刻。尽管方正魁毫不吝啬的大肆撒银四处求医,和方云生忍着剧痛带伤服侍,及婶娘、老罗夫妇的百般照护,但苏晴凝那已经没有了精神支撑的残躯,最终还是渐渐地走向了末日的衰败。
就在方云生勉强能够自主下床的那天晚上,昏睡多日的苏晴凝突然缓缓睁开了眼睛。欣喜若狂的方云生,赶紧唤来一直在他们身边照顾着他们的罗嫂,想以此分享他此刻的喜悦之情。但是,有着丰富江湖经验和生活阅历的罗嫂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妙,马上想到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表现。但她没有当着苏晴凝的面对方云生明说,只是让方云生好好陪着苏晴凝,尽量的和她多说说话,暗中她急忙让丈夫老罗派人前去通知方正魁,就说苏晴凝有可能快要不行了。
当罗嫂返回到苏晴凝的房间时候,看见苏晴凝正眼角淌泪颤颤巍巍,极其艰难地想要举起手去摸爱子的脸,而方云生也满眼泪花地连忙抓起母亲的手,让它紧紧地贴在自己满是伤痕的脸上。这般最后决别的母慈子孝,让一旁的罗嫂和佣人们,都经不住伤心落泪起来。
“妈妈,妈妈......。”望着为自己操心积郁而病的母亲,方云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愧疚和心痛,他此时觉得世上只有这般深情的呼唤,才是母亲此时最为需要的孝心和安慰。
“儿、儿子,别、别......别、别哭。”苏晴凝用抖动的手轻轻摩挲着儿子的脸颊,用模糊不清的语言艰难地安慰着。
“妈,我要您好起来,我要您快点好起来。”方云生流着泪向苏晴凝祈祷着。
母亲眼角含泪强笑着地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傻、傻儿、儿子......你、你好、好,妈、妈......妈就、就好。以、以后、后、后要、要想法子保护、保护好自、自己,别、别总要、要妈、妈妈、妈操、操心......”
“是,是,妈妈,我听您的,我一定都听您的。”方云生流着泪连连点头。
苏晴凝眼泪流过脸颊,心疼地看着儿子脸上的伤痕,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儿子,疼、疼......疼不疼?”
“不疼,妈妈,儿子不疼。”
“可、可是,妈、妈......妈、妈妈疼,心、心里、里很疼、很疼。”
“妈妈!”
“少爷,你要少说,多听夫人说。”罗嫂擦去泪水在一旁提醒着。
苏晴凝用浑浊的眼光费力地看了罗嫂一眼,罗嫂的眼泪一下子又重新涌出了眼眶,她扭头避开了苏晴凝的眼光,她知道此时此刻的时间是多么的宝贵,她不能插嘴,要把有限时间多留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和她万分不舍的儿子。可是,苏晴凝却叫住了她。
“罗、罗......罗、罗嫂......。”
“夫人啊!”泪流满面的罗嫂反身扑倒在苏晴凝的床前,紧紧地抓住她的另一只手。
“谢、谢......谢、谢你、和、和老罗,照、照顾我、我们母、母.....子很、很久......我、我知、知道你、你们都是、是有功夫在......在、在身的、的江、江、江湖、湖人,求、求、求你们教、教......教、教云生、云生.....吧!”罗嫂知道这是苏晴凝是要他们教会方云生自保的技巧。
“放心吧,夫人,我和老罗一定做到,绝不让少爷再吃亏。”说到这里,罗嫂发现苏晴凝的语气已经非常的不足,所以,她在回答了这句话后毅然站起身来,她要把这最后的时间留给这对可怜的母子。
但是苏晴凝已经再也支持不住了,眼光无神的她,又不舍地紧盯着儿子的脸容。“云、云、云生、生,我、我、我好......好累、累......想、想、想、想再、再睡、睡......睡会、会儿......”
“嗯,妈妈,您睡,睡一觉,病就会好的。”方云生心疼地说道。
“别,少爷,别让夫人睡,跟她说话,快跟她说说话。”罗嫂焦急地催促道,因为她知道苏晴凝这一睡去,将永远不会再醒来。
方云生却皱起了眉头,“嗯?为什么?”
“因为......因为......”当着苏晴凝的面,罗嫂那句撕人心肺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他们这一问一答这短短的几秒里,苏晴凝已经再次沉睡过去。
“夫人,夫人。”罗嫂不顾一切地摇晃着苏晴凝的手焦急地呼唤道,可一切都已经显得太晚了。
“完了!完了!”望着已经完全昏厥呼吸渐慢的苏晴凝,罗嫂顿感身体无力,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什么完了?罗婶,罗婶请你说清楚点。”方云生猛然站起身来正要对罗嫂勃然大怒,却听见她失神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的心中猛的一惊。
“少爷呀,夫人这可能是回光返照的表现。要您跟她不停地说话,是要拖着等方老爷过来。可是现在、现在......唉!”
“什么?您是说我妈妈她?不会,不会的,我妈她......”方云生正要再去把母亲从昏睡中唤醒,方正魁却恰在此时赶来了。
“大嫂,大嫂怎么样了?”他人还没进门,声音已经透过门窗传了进来。
听到叔叔进门,方云生心里焦急站起来时有些猛,没想到引起了身上几处伤口的同时剧痛,衣衫上很快就迸出血迹来。在他皱着眉头气歇跌座时,还不忘对着方正魁喊到。
“叔叔,叔叔,快!刚才罗嫂说我妈妈那是回光返照,我好害怕,您来得正好,快来看看吧。”
方正魁闻言心头也是一紧,他看了方云生身上的血迹一眼,皱了皱眉头,也没有顾得上去照顾他,而是直奔到嫂子苏晴凝的床前。
“大嫂,大嫂,大嫂,你醒醒,你快醒醒。”方正魁喊了几声不见苏晴凝有任何反应,便把问寻的目光投向了方云生和罗嫂。
方云生咬牙站立起来后正要开口,罗嫂已经抢先答话了。“老爷,我觉得这是夫人的回光返照,所以,让少爷不要停止跟她讲话,好拖延到您的到来,可惜,可惜还是......”
“叔叔,我妈妈她?”方云生被伤牵扯到面部抽搐的同时,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一脸痛苦的方正魁大手一挥,阻止了他的继续询问。
“这、这、这、这......唉!”方正魁手臂在空中停留一会儿之后,望了一眼床上紧闭双眼,且呼吸艰难的苏晴凝之后,无力地重重落下,无助地长叹了口气。
“我已经叫了医生,他们一会儿就会赶来。但愿还能有用。”方正魁在说这话时,像是在向方云生转达一个信息,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嫂子也许还能有救。
“叔叔?叔叔!”见此情景方云生心里更加紧张,他一脸祈求地看向方正魁,脸上写满无助。
方正魁转过身来走到方云生的面前,用复杂的眼光看了又看尽管身上血迹斑斑,但依然坚强站立在那里的他,悲怆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云生,是男子汉就要面对现实。罗嫂的话可能要成为现实了,你要有心理上的准备。好好陪陪你妈妈吧!”说完丢下木立在当场的方云生,头也没回地大步走出了苏晴凝的房间。
正碰上迎面带领医生匆匆而来的老罗,他痛苦地向后摆摆手,医生和老罗会意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快步跑进了苏晴凝的房间。
“不!妈,妈妈呀!”正当方正魁刚要跨出玄关后门槛的那一刻,背后突然传来了方云生悲切痛苦的呼唤声,他的身体顿时一怔,眼泪顺着脸颊“哗哗!”地流了下来。
当天的夜晚零时过后,再也没有醒来的苏晴凝在儿子、小叔子和一帮佣人的陪伴下,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自打苏晴凝去世以后,方云生就没有再嚎啕大哭,只是在许金铸闻讯前来吊唁时,才埋在他的肩头低声压抑地呜咽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便只是跪在母亲的灵柩前流泪发呆。老罗夫妇多次上前想要拉他,都被方正魁用眼神给制止了。
苏晴凝的墓地被方正魁安排在大哥方正贤坟墓紧邻的东面,相对于方正贤的坟墓稍稍往后半米。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方云生谢绝了许金铸的陪同,独自一个人带伤斜靠在父母双亲的坟墓之间,心中泛起无限的凄苦。他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荡,这是他即使身陷囹圄也不曾有过的痛苦感受。思念、孤独、痛苦、悲哀、心酸似根根利箭,一拨接着一拨向他无情地袭来,让他感觉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坍塌,变得昏暗一片。
风似刀在咧咧地刮着,林间的树枝鬼魅般的乱摇,几只烦躁的乌鸦在天空来回地盘旋,犹如飘忽在这昏暗之间的幽灵,不时骤然发出“呱呱”几声惨叫,让人惊悚心焦。
望着眼前这新立的坟头,呆坐很久的方云生,视觉再次被泪水所模糊,心情依旧是那样的沉重。哀伤的大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滑过母亲在世时的种种慈爱,心随意动的身体恍惚开始失重,似乎随时都要漂浮起来,然而神经中的一阵绞痛,却又让他的身体一下子掉入黑洞的感觉。当伤感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伤痕累累的脸颊流淌的时候,他猛然感觉到了妈妈终于不在了。以前本该好好珍惜的一切美好,转瞬变成了眼前的这般孤独凄凉,那种依恋,那种寄托,那种期盼,那种关怀,一下子全都被这无情的黄土,给深深地埋在了地下,只留下他孤单一人像泥塑一般,木立在这萧瑟的冷风里一动不动。而那空中不时传来的呱噪声,又仿佛亲情在他的心肺上拴了一根绳索,叫一声便被猛扯一下,勾牵着肝肠寸寸巨疼。
“妈,妈妈——您别走啊!儿子好想您呀!”方云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万般的痛苦和思念,猛然匍匐下去以手击地,以歇斯底里悲号宣泄着他那蚀骨锥心的悲伤。
苏晴凝的头七还没有过,方云生就已经发起了高烧。一连几日水米未沾的病痛折磨,让刚有些恢复的重伤身体一下子就消瘦了一大圈,细看之下,较之刚出狱那会儿基本没有什么两样,把个方正魁吓得几乎要得神经病了。好在西医药物对症,加上所请的中医调养及时,方云生这才渐渐好转起来。于是,方正魁在得到医生们的允许之后,在药物补品的同时逐渐增加了食物营养,什么人参燕窝灵芝,什么乌鸡排骨甲鱼都开始轮番上阵,加上所专请的佣人的厨艺扎实,硬是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把方云生养得面目慢慢有了些许的红润。除了受伤较重的腿脚还不太利索之外,整个身体的综合状况也渐渐恢复过来。
养病期间,方云生的状态虽然还没有完全从伤母之痛中走出来,但却一直都很活跃。抚摸着桌上母亲留下的那尊泥塑,眼里看着人物身上‘赵构’二字,回忆过去所有的种种经历,把思考的重点全都落在了为今后出路的打算上面。
要说父亲的早逝是他心中怨愤的开始,那么母亲的死,又让他多了一份对当今世道的无比的仇恨。那天常国孝受李鹤龄的委托来跟叔父说自己当警察一事时,谈话无意流露出了当年许家和方家的事,这就再次引起了方云生的重点怀疑。结合裴成和李同芳多次告诫自己,父亲的死一定是有人嫁祸于共产党。再联想到自己总是在母亲来探望之前再遭酷刑,这摆明了就是想让他在跟母亲见面时,彼此的心疼更加撕心裂肺,所以,母亲的不幸多半就是狗日的许世昌给害的。想清楚了这一点,方云生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为死去的双亲报仇雪恨,为惨死的李老师和裴成讨回公道。
这些天他还老是听到罗志成在自己面前说起,成小慧一直在向他打听自己的情况,还听说学校很多人都认为是自己出卖了李老师。方云生想这种误会根本就无法解释得清楚,他也不想去向谁解释点什么,时间或许能够证明这一切。误会就让他误会去吧,既然注定会走上各自不同的道路,那么这些猜忌或许对自己和对其他人都是一种保护。
往往在这个时候他又总会回忆起李同芳说过的那段话,你跟成小慧的事,我虽然不想过于追究,但那终究是你的不对。你堂堂七尺之躯,理应做些有益于同学们的事情,而不是将聪明才智用在戏耍捉弄女同学身上。当然我也不是说成小慧什么都对,女孩子嘛,小气总是要多些。只要你能大度些温和些谦让些不去计较芝麻绿豆大点小事,我想你们是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的,毕竟你们两个都是勤奋好学的学生。我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们能够多沟通一些,相互帮助。特别是你更要主动一点,乱世男儿想要成就大事,就要学会从小事情上入手,勇敢面对和解决一些复杂多变的疑难问题。多看历史,多了解政治,多学习科学知识,多练习观察和分析社会上发生的重大事件,总结判断获取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你也是我比较喜爱的学生,象今天这样认真探索电码技术就很好。但要能够做到在任何失败的情况下都能保持这样的激情,保持冷静的心那才是最重要的。看看,老师说得够多了,以后大事小事都要靠自己去领悟。
是啊,李老师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以后的大事小事都要靠自己去感受领悟,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冷静的心才是最重要的。为了完成李老师和裴成对自己的嘱托,自己必须要学会面对、分析和解决复杂多变的疑难问题,还要学会隐忍和沉着。既然准备好了勇敢地去面对可能发生的一切危险和生死考验,那么狠心割舍一些羁绊自己行动自由的情感,对他人对自己都将是一种隐藏和保护。不仅如此,他还告诫自己要学会裴成所说的那种卑鄙,一定要在保存自己的基础上,使用世间一切最可耻最卑鄙的手段去消灭对手。想通这一切后,方云生决定在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弄清父亲是不是被共产党杀害的情况下,先想办法完成裴成嘱托再说。至于李同芳的临终交代,也许还差一个契机,泥马康王到底指的是什么?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一点头绪。算球了,一切都要等伤养好再说。
根据梅小玲的意见,成小慧在纠结了好几天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亲自上门来找方云生了。当罗志成把成小慧要求见面的事情跟方云生一说后,他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他在心里问自己见还是不见?思量了好一会儿,他才很坚决地对罗志成说:见!
久别多日的再次相对,没有了李同芳的教训和劝慰,二人之间一时都尴尬无言。说也奇怪,在没见面时成小慧还对他咬牙切齿地痛恨不已。这一见面吧,脑海里想到的不光有他以前祸害她的瞎胡闹,却还有他诸多的侠义作为,和奋不顾身营救自己的那种好,内心深处不禁萌动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情感。可那天在城门下他对张叔叔的遗体又喊又骂,着实寒透了她的心,还有李老师的不幸,到底是不是这个坏蛋向特务们告的密?在这种复杂思想的交织下,成小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与方云生进行交谈了。
而对于方云生来讲,表面看上去好像是一片从容与镇定。然而,其实他的内心里却被一阵阵激荡的波澜所冲击得上下翻腾着,一时根本无法平定。从入狱到现在,方云生的大脑里就经常冒出成小慧的影子,那种潜在的挂念,伴随着他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惊悚、害怕、痛苦和绝望。现在虽然暂时离开了危险,但自己以后复仇之路将要面对的诸多的危险和荆棘,随时随地都会有死亡的可能,叔父这边都还没有想到办法避免其受到自己的牵连,眼前的成小慧一个花季女孩子,与自己非亲非故的就更没必要说了。所以说,没有了出卖李同芳死误会,那么他跟成小慧间的鸿沟天堑将也许将不复存在。为了成小慧的安全,为了自己在复仇道路上不至于受到不确定的羁绊,方云生早已下定决心要把这种误会永远的保持下去,这也是今天至所以答应见她一面的主要原因。
“你还好吗?”
为赶走这种宁人窒息的尴尬局面,他们都在寻找着开口的话题。没想到第一句的发出竟然是异口同声,所问的内容也是分毫不差。这就让成小慧害羞的娇嗔的同时,脸上的绯红一下子传到了耳根,使本就可爱的脸蛋显得更加娇媚动人。刹那间方云生竟有些看呆了,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责怪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成小慧竟有这么漂亮呢?好在经过生死大劫的他,已经具有了一定的自制力,这种花痴的表情,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艳失态而已。要按以前过得浑浑噩噩,没有过这般爱恨情仇生死考验切身的经历,情感朦胧的方云生说不好也会当场出丑。
“家里怎么样?”
“伤好些了吗?”
“你说。”
“你说。”这一次次的语言碰撞,换来的又是一阵无声的尴尬与沉默。
“还是你先说吧。”做为男生又是这家的主人,方云生利用主场优势,及时打破沉寂让彼此俱都逃出了这场尴尬。
“听说你回来后伤势很重,伯母又因此病倒了,所以,就没敢来上门打扰。做为同学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好些了,没、没别的意思。”
成小慧含羞低头手捻衣角,像乳莺一样喃喃而呤。但她最终还是发现,这后面一句‘没别的意思’的话,是不是有些画蛇添足了?
“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方云生很礼貌的回答了成小慧的热情询问,这和以前毫无正形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你也好吗?这段时间在学校有没有人再欺负过你?”
听到他的这般问话,成小慧稍作一愣,心情顿感无比的舒畅。随即又憋着想要偷笑的欲望,幽怨地白了方云生一眼。心想:除了你这种祸害,有哪个还能像你这般的无聊使坏?心里虽然这么想着,明面上还是羞涩地回答了他的问话。
“没、没有,我很好。”
“哦?嗯,那就好,那就好。”其实方云生在话说出口后就有些后悔了,所以,一边随口敷衍,一边自嘲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说到被人欺负,成小慧忽然想起了那天胡云鹏被人当街殴打的事。“哦,对了。你是不是有一个叔叔在帮会里面?”
“是啊,怎么啦?是不是他的手下有人欺负过你?”听了她的话,方云生心里顿时一惊,没有一丝停顿的脱口而出问道。
“啊,没、没有,没有,你别误会啊,是这样的。”成小慧就把胡云鹏等人欺负自己被方正魁碰见,当场就是一顿狠揍的经过,向他细细诉说了一遍,并表示要方云生代为向他叔叔致谢。
方云生听后哈哈一笑说:“这都是些小事,如果以后再遇见这样的类似的事,可以去找刘玉海他们或者许金铸他们也行,再不行就让许金铸跟我叔叔去说一声。”
方云生的回答让成小慧的心顿觉一沉,心中的热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心细如发的她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方云生在说出了这样或那样的方法以后,就是不说让自己来找他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号呢?他是不是想要跟自己撇清什么?可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啊?这家伙是不是有所警觉?一下子冷静下来的成小慧,猛然想到了自己此行的使命,她决定撇开心里的一切幻想,单刀直入地开始与这个坏蛋正式交谈。
“好的,谢谢!那么你呢?若遇到什么为难的问题我可以来找你吗?”成小慧秀美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方云生的脸,她心里忐忑地等待着方云生给她的答案。
“当然也可以,因为我现在已经是一名警察了。”方云生用嬉皮笑脸的表情,来掩盖他内心里的不安。亮明警察身份就是要成小慧知道,他这是要履行自己平时在不同场合下,当着那些师生和诸多的乡邻好友公宣过的誓言,为父报仇。
他果然还是要与共产党敌对到底,成小慧心里一阵冰凉。早在以前方云生就放出过这样的话,毕业以后一定要去当兵或者当警察,穷尽一生的精力,去杀光世间的共匪,看来他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你当警察是不是为了抓共产党?”看着成小慧眼里泛起的水雾,方云生咬牙狠狠地掐断了自己心中那丝的不忍,冷冷地回答道。
“抓不抓谁,这要看是谁杀害了我的父亲。”
“去抓像李老师那样的共产党?”成小慧心里搅疼起来,溢满泪水的眼睛死死盯向方云生的脸,她完全忽略了方云生所说的,是谁杀害了他的父亲这一关键的词。
“你怎么理解都可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方云生躲开了她的眼光。
成小慧猛然站起,眼泪刷刷地流淌下来。“好一个不共戴天。那么我问你,是你出卖的李老师。对不对?”
这一次方云生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地盯着她,也缓缓地站了起来,随即猛然转过了身,给了成小慧一个无情的脊背。成小慧在恨恨地盯了他片刻之后,使劲地一抹眼泪毅然决然地就要转身向外走。
这时方云生突然背对着她问了一句:“你原来是不是叫李晓慧?”
怒极之下的成小慧猛然回头,以为这是方云生已经开始调查学校哪些人是共产党了,便针锋相对地冷哼一声答道:“哼!投入的可真快。这就算已经开始你的警察职责了吗?是,我以前就叫李晓慧,怎么啦?是不是马上就要带人来抓我?”
这一次方云生没有再回答她,只是依旧背对着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这种近似藐视的行为让成小慧更加气愤,她上前一步紧逼到了方云生的跟前再次恨恨地问道。
“我再问你一次,李老师是不是你出卖的?”
她的愤怒并没有换来方云生的答案,他依旧背对着成小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什么也不会跟你说的。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就当我们从来就彼此谁也不认识谁。”这话不仅是逐客令,还在把他们之间的那点同学关系毁灭的一点余地都没留。
此刻的成小慧完全伤透心了,痛苦的眼泪瞬间被仇恨的怒火所烧干。在方云生最后的话音还没落地,她已经愤然转身向着门外狂奔而去。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的脚步刚一迈出客厅门口的那一刻,骤然转身的方云生,也是满脸泪水看着她踉跄奔跑的背影,直到完全没入玄关背后,依旧木讷地站在原地矗立了很久,任凭眼泪流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