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六月,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这个季节的人们不管身在何处,都会觉得热浪滚滚酷暑难当。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天气,有时却又像三岁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傍晚,刚刚还露出些许亮光的蟾月,几番昏暗地挣扎后,被一阵莫名的燥风硬扯着拉进了一团厚厚的云层。天边仅存的几颗繁星似乎不甘有着蟾月那般的结局,拼命地挣扎了几下最后的光亮,结果也被越来越多的乌云所遮盖,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地间完全陷入了一片漆黑。猛然间一道刺眼的蓝光窜出乌云翻滚的天际,突兀地亮出一把蛇形的长剑,凶狠地刺向昏黑无边的大地,紧接着就是阵阵闷雷轰鸣着滚过漆黑的上空,预示着一场巨大暴风骤雨的即将到来。
平江城里,虽说偶尔也有几缕疾风吹过,但各类建筑和石铺地面,经过白天的暴晒后此刻正散发着阵阵热浪,低压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潮湿的蒸气。这样的气息经过地面散发热烙的侵袭,又被燥风再次加温吹在人的身上,非但感觉不到丝毫的凉爽快意,相反的却更像被塞进一个密闭且充满高温蒸汽的大木桶里,由里到外的憋闷窝火,窒息的压抑几乎让人无法透过气来。
在距东城门不远的一条繁华商业街路上,紧靠右手墙沿边,正疾疾地走着一位身穿灰布短衫,头戴灰色礼帽,身材修长的老年男子。虽然他目光如炬,但一脸的焦容和紧锁的浓眉,使得那刀斧削刻般的脸上更显得忧郁凝重,他就是从中心县委开会回来不久的付访年。他一边走一边透过压低的帽沿向四周警惕的观望着,身后跟着的是他专属支线的地下组织成员张小烈,而在马路对面与他们同向行进的几个人,却是游击队派来接应的四名队员。
虽有这些同志暗中陪同保护,但走在通往飞云客栈的马路上,付访年的心中依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与不安。历经危险不知冲破了多少艰难险阻从上海转移出来的同志们,全都牺牲在了平江。这不是工作上缺乏经验的单纯疏忽,这简直就是对党、对人民、对组织的极端不负责任,是地地道道的犯罪行为。在中心县委里开会之前,他听到有关平江地下组织活动经费泛用的言语,虽然因为窦青峰的突然被害而耽误了验证处理,但是,这些可都是因为自己领导不得力所产生的严重后果。尤其让付访年感觉最危险的是,自己回来开始着手调查这两起事件的时候,与这两起事件都有着紧密关联的向东阳,却突然间凭空失踪了,这是不是与窦青峰的莫名其妙被害归属同一类诡异事件?这不得不让付访年心里产生极大的拷问和警惕,这几起事件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存在?绝不允许这样的危险继续下去。如果不尽快调查清楚,他付访年就会对不起党和组织的多年培养,对不起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全体同志的信任,更对不起那些因此而牺牲烈士们的英灵。无论怎样在这次任务完成以后,他都一定要想办法彻底调查出此次事件的幕后真相,绝不放任有任何一个可能导致地下组织的危险因子存活下去。
正在为这些问题苦思不得其解之际,付访年内心猛然联想起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李同芳委托自己调查当年方云生父亲遇害一事,此次前去中心县委终于有同志向他道出了一些线索。据他托人寻访当年的农运会同志和方云生父亲当年的雇工,以及目击现场的群众得知,虽然袭击者自称是x党农运会在打击土豪劣绅,但却都用黑布蒙着脸。共产党人做事光明磊落,绝不会是这种蒙脸杀人的鸡鸣狗盗之徒。看来是有人为掩盖蓄意行凶真相,刻意盗用农运会的名义,其结果不仅把祸水引导了农运会身上,而且还抹黑共产党在群众中的光辉形象,必须要帮助方云生了解事实真相,揭露这帮人的恶毒用意。如果可能如李同芳所想,尽量为革命多争取一份新生力量。
想到之前与那小家伙短暂的几句交流,方云生那倔强不羁的样子,和他发自内心对李同芳的崇敬与尊重,付访年的心里不由泛起一股莫名的亲和感,李老师真的很具慧眼!
这时大脑里猛然传来一阵抽搐的巨痛,斩断了付访年纷扰的思绪。这段时间因为这些事件连续费调查心劳神,造成了身体上极度疲惫,过度操劳导致他夜梦不断食不甘味,病痛的连番折磨也让他开始心神恍惚,脑内神经不时传来阵阵刺痛昏眩的同时,总有种重大事件将要发生的心悸。这种感觉在他得知向东阳失踪后在心中愈发的强烈,具体到底是在担心什么他也说不清楚。焦虑中依稀触碰到了真实存在,集中思想时却又抓它不住,那是一种极度扰人心智的煎熬。
也许是因为有了这种感受,回到平江的当天下午,付访年就觉得背面有人在暗地偷偷盯着自己,几经数次反测却并没得到证实。然而,这种感觉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强烈起来。为防备最危险的事故发生,保障整个组织体系的安全,他不得不暗中激活了从未使用过的隐秘联络方式,以提醒各支线的同志注意警惕。而在他刚一开通这条隐秘渠道布置预防任务时,就收到了宣传委员钟柏传来的重要情报。
从接到这份情报后,付访年担心的更加无法入睡了。即便如此,他所担心的现象还是出现了,从淮宾秘密过来的人比原定时间迟到了将近一天。费得炳派去接应的交通员谭玲也没有及时传回任何消息,这不能不引起付访年的极度紧张。他不光担心谭玲和淮宾来的民主人士的人身安全,还要担心他们所携带的二十根金条。这些金条可是浙东南各地进步人士省吃俭用,为支援苏区革命斗争筹集的一笔巨资,其深远意义重于金条的本身价值。为了掩护这些进步人士和巨款的安全,沿途各处地下党和游击队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甚至牺牲了十几名地下党、游击队员和人民群众的生命,才历经坎坷地抵达平江境内,由此可见护送任务是多么的危险和艰辛。依照上级指示,平江是此次任务的交割地,按时间推算一天前就该在平江办理移交了。巨款和民主人士将由平江地下党负责护送到城外北山游击队手里,再和他们一起转移去江西根据地。
当然从淮宾到平江一路上要经过很多的国民党哨卡,敌人的严密封锁和频繁查验让这次行动充满艰险,在这样错综复杂环境下秘密护送,时间上的耽误也在情理之中。据谭玲回来汇报说路上几次遇险差点全军覆没,要不是淮宾地下党的同志舍身转移敌人视线的拯救,根本就不可能有他们一行的安全脱身。为避免再出纰漏,大家商议决定分散绕路迂回集中,后几经辗转方才抵达,却因此耽误了预定的联络时间。进城时已经天黑,为防止被城内特务怀疑盘查而暴露,负责进城接应的钟柏临时决定,先将那些民主人士以行货商的身份安排进了飞云客栈里住下,接着便通知付访年他们带领游击队的同志们前去接应进行移送。
连续几天的急速奔波和一路历经多重危机磨难,导致满身疲惫且伤痕累累的谭玲极度虚脱,在汇报完联络的具体细节后,随着精神和身体上的完全放松,她再也支持不住连日的紧张和疲劳,眼前一黑就昏倒在了付访年的面前。这一耽误不要紧,等付访年和钟柏雇车将她送到医院,再和张小烈、游击队员汇合动身前往飞云客栈的时候,天空完全漆黑,狂风闪电也已经开始疯狂的肆虐。
所谓的飞云客栈,其实就是商业街两边商铺夹道的尽头,那紧靠城墙的那栋两层高砖木结构的灰色小楼。小楼的两边是几棵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高大松柏。一楼门面全由商铺组成,留有一间半的位置做为客栈前台和接待室使用,商铺的上面才是真正的客房。楼梯设在接待室的右边,楼梯的下面有个小门,那是进入楼房后靠着城墙院子的唯一通道,厨房、楼下厕所、漱洗间全都设在这个院子里。由于地处偏僻,闲杂人等较少。所以,付访年他们常把这里当作外地秘密来人的落脚点,很多次都成功接待了南来北往的领导和其他路线的革命同志,对这里的每一处房间付访年和张小烈都非常的熟悉。为了更加谨慎安全,按照事先的商定计划,到了飞云客栈门外后,游击队的几位同志很快分散隐蔽在四周不同的角落里,各自选择藏身之地,巧妙配合担任起了此次行动的护卫和警戒。
也许是即将下雨的缘故,也或许是天太热的原因,今天客栈周围的环境,比平时显得要寂静的多。除了楼上几个房间和客栈门前还有摇摆的灯光之外,客栈两边的商铺全都关门上板没有一丝的光亮。就连平时常在街上角逐嬉闹的众多店家孩子们,此时也全都不见了踪影,使其更增添了一份压抑诡异的气氛。
“狗日的,这鬼天气,怎么这么闷?”天气反常让人的心情也格外烦躁。
付访年边走边谨慎地取下礼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紧皱眉头心里咒骂着这燥闷的天气。
“嘿!管他的,等任务完成后再好好洗个澡,凉快凉快。”这几天可把付访年给憋闷坏了,紧张的心情一刻也没得到释缓。
站在客栈门前,他并没有因为酷热和劳累,而忘记警惕和肩负的使命。借着楼下灯笼的昏暗光亮,付访年警惕的眼睛瞥向了二楼左手最靠边的那扇临街的窗口。当他看清窗口上悬挂着一件白色的衬衣,紧皱的双眉方才得以稍微的舒展,那是约定安全接头的信号。
张小烈就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机警细心打量着周围的状况。微弱灯光照耀下的街头,除了燥热的空气及天空不时传来一道道电光闪弧,还有那不断滚动远去的沉闷雷声之外,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藏匿于黑暗当中,阴森森的不着一丝痕迹。见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发生,付访年这才率领张小烈稳健地踏进了飞云客栈的大门。
“哟,来啦,二位。”听这声音付访年眉头立刻一皱,今天柜台里站着的居然是张陌生的面孔。此人个子约在一米七左右,剪着平头,削瘦的脸上白白净净,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虽然从相貌上看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是对方并不是付访年平时所熟悉的老板潘先生,这让他的心中瞬间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先生们这是要来住店吗?恰好今天还有几间上好的客房。请问二位是住单间,还是要双人间?”
“哦,不,我们不住店。今天过来是找朋友谈生意的。”付访年随口敷衍了几句马上转移话题,旁敲侧击地小心试探起来。
“哎,伙计,几天没来这里怎么换人了?张老板呢?我们可是多年的老熟人了,你去把他喊出来,我还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他的。”
他一面笑容可掬地客气搭讪说话,一面目光锐利地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果对方表现有一丝一毫的异常神情,付访年自信就可以立即从对方的眼神里有所发现。并且他在说客栈老板姓氏的时候,故意说错为姓张,目的也是种试探。得到暗示的张小烈这时也假装好奇闲逛,暗中四周查看着店内一切能够隐蔽的地方,配合付访年牵制对方的心神。
“哦,原来是舅舅的朋友啊,失敬失敬。不过先生,您也许是生意上太忙,认识的朋友过多记错了。我们店里的老板不姓张,而是姓潘。我是他的外甥,刚从乡下过来没几天。是母亲大人怕我在家无所事事混得纨绔,就遣我过来跟着舅舅学做点手艺,日后也好长点本事在这城里找口饭吃。看看您老二位这来的也太不凑巧,舅舅昨天下午返回乡下,去吃一个亲戚家孩子的喜酒去了,乡下没别的就是规矩多,这可能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往回走。”
说到这里,小伙计满脸堆笑地冲着付访年一抱拳,更加客气地说道:“既然您二位是舅舅的朋友,今天小子也就厚个脸,敬请先生们以后能多多抬举多多照应。”
小伙计一脸堆笑地殷勤对待付访年,幽深的眼睛里秋水一湾深不见底,言谈举止顺势得体自然滴水不漏,付访年没能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许真就是个没经世事毛头小子,事情或许真如他说的那样。不光付访年,就连张小烈也这么认为。
“哦,对对对,潘老板,潘老板。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记忆力不是那么好了。”付访年假意自嘲一番,眼睛却向外瞟了一眼树后角落里一名游击队员模糊的身影。
“不过你小小年纪就出来做事也属不易。关照谈不上,不过我跟你舅舅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以后经常过来打搅那是免不了的。”
“好说,好说。”小伙计依旧不卑不亢满脸堆笑地应酬着。“敢问老板贵姓,您的朋友是住在几号房的?您放心,即使舅舅不在,对您的朋友我也同样会热茶热饭随时伺候着。对他们我就说是您老吩咐的,绝对不会让您在朋友跟前丢面子。”
“哈哈哈哈。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的倒很会来事。行,就按你说的做就是了。哦,对了,我姓顾,听说朋友们就住在楼上的209房。这长不长脸的倒也不重要,只是别让闲人打搅了他们的正常休息就好。”付访年说这话时瞥见张小烈从后院进来,向他丢了个安全的眼色,付访年放心了。
“209?”听到房间号码,小伙计脸上瞬间一僵,随即又马上调整过来,满面堆起笑迅速弥补了这一缺漏,神色也恢复了正常。而此时的付访年恰在与张小烈交换眼色,平白漏掉了这关键的一点。
“209房间的客人从住进来到现在,除了要了些饭菜之外,一直都在房间里休息没有出来。”
“可能是走路走得太累了吧?”付访年揉着阵痛的太阳穴,回头皱眉敷衍着。
“是是是,顾老板说的好对。您放心,在这个店子里,我保证绝不会有闲人打搅您朋友的休息就是。要不我这就带您二位上去?”
说着小伙计绕过柜台,作势就要去带付访年他们上楼,而他所站立遮挡的柜台下,一缕衣角正诡异缓缓收入柜门之中。
“哈哈,不,不用了。我们自己上去就行,你忙你的吧。”
付访年一抬手拒绝了他的热情,眼睛再次紧盯着对方眼睛。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话,这个时候的对方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
“这、这......也好,也好。”伙计闻言止住了身形,满脸堆笑地应承着,表情依旧是那么的淡定自然,完全是那种生意上的恭谦应酬套路。
“如果有什么需要,顾老板尽管吩咐就是,我一定尽力,随唤随到。”
“谢谢!”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付访年放弃了最后的审视。说完这话抬腿上了楼梯,张小烈则站定楼梯处,故意与他相隔一定距离后,这才缓慢地往楼上走。
楼上的过道呈“T”字形分布,楼梯口恰为“T”字形的末尾处,楼梯口正对面是一扇临街大窗。从楼梯口转过“T”形焦点的位子,才能看见过道两边的客房,客房走廊的尽头也有一扇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那些茂密的松柏。也许是夏天淡季入住率较低,或者是因为要下雨的缘故,走廊上除了微弱的灯光和窗外偶尔划过刺目的闪电外,每个客房的门都紧闭着,静静的不见一个人影。
一上楼,张小烈便留在了楼梯口的拐角处警戒,只有付访年一人独自向着左手最里面的209房间缓缓走去。这时的天际的风雷已是一阵紧似一阵,前方窗外被风摇曳的树影,如鬼魅般舞动着身躯,被那连续的闪电倒映在走廊那端,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来到209房间的门口,付访年迟疑一下准备上前敲门,也许是常年地下斗争养成的机警习惯,每当这个关键时候他总会习惯地回头再次查看一下身后的情况。
“啊!”也就是这习惯性地一回头,身后那突然出现的可怕景象,把付访年惊得登时浑身颤栗如坠冰窖。
由于走廊的墙壁和楼梯口形成了一段死角,所以,付访年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张小烈那边所发生的一切,但往往事件的发生就那么有着戏剧性的凑巧。也就在付访年不经意回头的那一刻,一道过分强烈的闪电在临街的窗户外亮起,将张小烈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了走道口对面,那张雪白的墙上。
不!不!不!准确地说那里已经不再是张小烈一个人的身影,而是四个或者四个以上搅合在一起殊死搏杀的混合体。多么恐怖的一幕啊!被人捂住嘴的张小烈,被一把锐利的尖刀划过咽喉,张小烈挣扎着身影缓缓瘫软下去。那情景虽是一阵强烈的光电影像,但却似呼啸而来的利箭,狠狠刺入了付访年的胸膛,他立时觉得心灵深处支撑意志的精神支柱一下子坍塌,从未有过的惊悚自背后的脊椎处猛然穿至心房、大脑及全身的每一处神经,他那本已伸出准备叩门的手,瞬间僵住定在空中瑟瑟颤抖着。
“啊!小烈!小烈!”眼看着战友悲壮的倒下,付访年眼睛愤怒的都快流出血来了。他想大声地疾呼,却只发出了一阵模糊凄厉的怪叫。
陷阱!多么可怕的陷阱啊!
“轰!轰!”随着一阵闷雷滚过,又是一道耀眼闪电划过,映照出那边拖动张小烈身体的魔影。是谁布下如此阴毒的陷阱?209房间里又是什么恐怖的状况?这是不是那两起事件的延续?极度紧张的付访年脑海里不住地闪出这样的念头,冲出目前的包围与楼下同志汇合,一起杀出一条血路拼死脱困,才能有机会把这些可怕的事情都搞清楚。情急之下,他瞟了一眼209房间的门,迅速一闪将身体镶嵌在对面房间的门框里,眼睛转向了走廊尽头窗外的那个高大的松柏,理性告诉他,这可能是他唯一逃生的途径。多年对敌斗争经验造就了付访年能在危急关头迅速做出最快捷的判断,对窗外的那一瞟也就是极其短暂的一秒。接着便拔枪打开保险,朝着走廊那边刚冒出的头颅“呯!呯!”就是两抢。他这两枪一是想尽可能为被害的张小烈报仇。二是打乱敌人围堵自己的节奏,以暂时的缓冲时间,为自己脱身换取有利的机会。三是想要以枪声报警209房间及楼下战友们,让他们配合行动,把握时机寻找突围脱困。
可是他很快发现所有的苦心全都白费了。走廊那头的身影在他刚举起枪的时候,就已经迅速后退躲避起来,他的两枪全部落空。更令他万分心悸的是,这时的楼下也传来了枪声,并且那些枪声超乎想象的猛烈密集。其实付访年不曾看见的是,担任警戒的游击队员们在刚听见楼上传来的枪声时,就立刻明白付访年这边发生了惊变,四名游击队员几乎在同一时间拔出短枪冲向客栈大门。然而,就在他们刚从黑暗中跑出来,准备快速冲进客栈的时候,客栈两边原本紧闭的店铺门窗轰然洞开,数条机枪、长枪、短枪瞬间冒出同时开火,“哒!哒!”“呯!呯!”“啪啪!”成片的子弹呼啸而出,生生将这四名游击队员的身体打得千疮百孔,鲜血四溅。
“完了,完了。”听到楼下如此的激烈枪声,付访年知道在楼下敌人也早有埋伏,同行的战友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这他妈的到底是谁在出卖的大家?”
付访年一边紧贴门边盯着走廊那头敌人的异动,一边想着这次秘密任务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不由瞟了一眼对面209紧闭的房门,淮宾的同志们怎么没有一点动静?是被抓了?还是已经全部牺牲?这时走廊那边的喊叫声响起,敌人已经开始攻心劝降了。
“姓付的,别打啦!快都别打啦!听见楼下的枪声没有?你的同伙已经全完蛋啦。现在就剩你一个人还在抵抗,这样下去还能有什么出路?赶快缴械投降吧!你放心,只要你能合作,党国是不会亏待你的。要是你再执迷不悟......”
“去你妈的!”敌人的话刚喊一半,付访年就恨恨地骂声出口“呯!呯!”又是两枪,坚定地表达了他毫不妥协的决心。连自己的名姓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来今天的布局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侥幸的机会了。
“与其被捕活受罪,还不如战死来的痛快。只是其中到底是被谁出卖同志祸害组织,再没机会去查清了。看来窦青峰的死,可能也跟自己一样掉入了预设的陷阱,可这藏在暗地残害同志的叛徒到底是谁呢?难道真是......?”
“啪!啪!啪!”敌人压制性的还击打乱了他的思绪,付访年紧靠门框做掩护。
“由此可以判定平江地下党生存问题异常堪忧,只能寄希望于同芳同志主动出击和调整了,但愿她机智、勇敢和努力能给地下党带来好运。”
想到李同芳的经验和能力,付访年脑海里忽然没道理的闪过方云生那张桀骜不驯脸,联想到方正贤的被害,心中泛起深深的遗憾。
“告诉你姓付的,你的那些同伙已经全部完蛋,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赶快把枪扔掉出来投降吧,只要你能合作保你荣华富贵。”
敌人的咆哮声再次赶走了付访年的思绪,
“算了,现在还想这些能有什么用?希望以后组织上能够查清这些事情的真相吧!”
想到这里,付访年抱着必死的决心将为数不多的子弹全部压上膛,毅然决然地从隐蔽的门框里挺身而出,再也不惧枪弹袭身,一边开枪,一边朝着走廊那端冲去。
“呯!呯!”
“啊!”一名探头开枪的便衣,被付访年击中胸部倒在地上挣扎着,已坚定赴死的付访年,根本就不再给他活命的机会,降低枪口“呯!呯”两枪,打在了他的脑袋上。刚才在柜台装扮成伙计的那个家伙,试图想把那便衣拖离付访年子弹的射程,但为时已晚。
“别打死了!打他的腿,快朝他的腿上开枪!”那个伙计见付访年不管不顾地猛打猛冲,知道单靠诱降已没任何希望,便改变策略招呼其他人依托墙体拐角还击,枪口放低只往付访年的下肢招呼,企图先行打伤下肢再生擒活捉。
然而,就在付访年刚发动冲击的时候,原本紧闭的209房间的门却悄然开启了一丝条缝隙,从里面伸出的黑枪从背后“啪!”的一枪打中了他的左腿,付访年左腿一热瞬间麻痹失去知觉,身体一个踉跄不由自主跪伏在地,恰在这时对面敌人想要击伤他下身的子弹,随着他身体的突然一矮,全部打在了他的胸膛和右腹部。巨大的冲击带走了他全部的体力和精神,身体还没倒下,鲜血就已从口鼻中溢出,眼前发黑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说!快说!谁是你的上线和联络人?他们叫什么名字?他们都叫什么名字?”望着眼神涣散,呼吸渐弱的付访年,敌人毫不怜惜,其中那个在柜台内假扮伙计家伙不死心,疯狂摇晃着他满是鲜血的身体,不断咆哮追问着。
“云......生............云、云......生......”瞳孔已经扩散的付访年,突然僵直起脖子,眼睛死死盯向窗外,嘴齿间大量的血外溢,无意识就喊出了这样一个名字,接着头部重重落下,至死眼睛也没闭上。
“轰!啪!轰——啪啪!”阴沉的天空终于发出了巨大的咆哮,几道强烈闪电划过的同时狂风大作,紧接着瓢泼大雨飞瀑而下,怒吼的长天仿佛在为这些不屈的勇士们悲哀哭泣。
“云生?云生!谁他妈的是云生?”这么一个名字,让这群刽子手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