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由石板铺就的曲折小道,其宽窄结构仅有两人并肩通过的幅度,胡同的两边不时就有居民小门出现,这也许就是此地住宅建设过于密集,而勉强而就的便行措施吧。
踉跄奔逃在这狭窄的石板道上,精神上的紧张,体力上的透支,加上前后伤口处不断失血的痛楚,大脑的昏眩感已经开始初现,意识的迟钝,视觉的模糊,让王勇觉得每前进一步都像是踩在厚厚的棉花套上一般,深陷其中却无处着力。随着脚下曲径的蜿延,王勇捂着伤口的的身体,只是机械地沿着这条小巷七扭八拐蹒跚奔跑,任凭伤口的鲜血沿途滴洒在冰冷的石板道上。
“看!快看!这里有血,那个共匪一定是逃进了这条胡同。追,快追呀!”狡猾张竖横一路追赶,一路搜查线索,终被他发现了王勇奔逃的踪迹。
“呯!呯!”
“快,快,别让狗日的再溜了,快。”
“......”
刺耳的枪声、喧嚣的喊叫和杂乱的脚步声从后面不断传来,预示着穷凶极恶的追兵可能很快将至。但是,王勇的思维已经逐渐麻木,在这万分危急时刻,也只是目光呆滞,颈项僵硬地勉强回头看了一眼,脚下继续机械而踉跄地奔跑。身后的吼叫声越来越近,王勇的脚步越来越杂乱、沉重、迟缓。如果照此情形继续下去,他的被捕也就是时间上的问题。然而,就在这决定其命运的关键时刻,没有人注意到王勇迎面前方,拐角处的一扇小门,突然轻轻地开启了一丝小缝,一双漆黑的眼睛正透过小缝,冷冷地看着鲜血淋淋踉跄而奔的王勇。身后的嘈乱已清晰可闻,由于流血过多,王勇的脸色已经变得蜡黄,虚汗淋漓顺着脸颊不住下趟,气力和精神都到了强弓之末。就在他即将到下之际,那扇小门突然打开。眼看着从里面快速跑出的两个人,王勇心中骤然一惊,本能地向侧面踉跄躲避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昏迷过去。
“快!扶起来,我背他进去,你去把那些人引开。”两个人中的中年人紧赶几步上前,他一边俯下身扯起王勇的右手往自己背上搭,一边急急地对站在旁边向后警惕张望的另外一个敦实少年吩咐到。
少年鼻腔里‘嗯!’了一声的同时,眼睛紧张地看了一下王勇跑来的方向,双手一用力搀住昏迷的王勇,将他软塌的身体抽起搭在了中年人的背上。就在中年人将要起身托起王勇的时候,眉头一皱看见了地上王勇滴淌一溜血迹。
“地上的那个些血滴,你要想想办法把身后的那些人从这里引开。”说完也不再管少年有没有回应,迅速背起王勇跑进了那扇小门。
少年紧跟几步关上小门,一回身跑到王勇倒地的位子,眉头一紧从腰间‘嗖!’的拔出一只很短的自制匕首,咬牙在自己健壮的左臂狠狠地拉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皮肉外翻,猩红的血液一咕噜地冒了出来,瞬间洒落在了地上,与王勇的血迹混杂在了一起。胡同那端的喧嚣声越逼越近,少年也不管受创手臂的伤势,敏捷地一转身向着胡同的深处快速奔去。
“妈的,差点吃亏了。”从小酒馆里出来,方云生就急急地往警察局赶,他一路走一路心急地在想。
“王勇和宋全福是不是已经脱险?宋全福还好说,这王勇要是受伤被抓,自己可该怎么办?”
此时的他想到了李同芳,想到了郭指导员告诫自己的话,想到了成志新对自己的嘱托,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叔父,想到了成小慧、许金铸、罗志成,还有刘玉海、邹思亮、胡云鹏等等。正因为自己的不慎,造成了费得炳、李鹤龄对自己的怀疑,并设下连环毒计和圈套,想要一举将自己置于死地。也是因为郭指导员的被捕让他猛生机智,利用胡福举和曹副局长、常国孝与之周旋,才达到了现有的暂时平衡。本来他已经决定等待时机,在与张放取得联系之后,联合地下党开始进行反击,一切的一切本来安排的井然有序,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失去方寸贸然行事,造成了眼下如此的被动局面,他现在非常后悔答应了与王勇在那种地方见面,他甚至还暗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一直保持戒骄戒躁小心谨慎的态度。看来还是过于年轻,没有紧身的战术韬略和长期的战略眼光。郭指导员说得对,在现在一手托两家的重要时期,自己个人的安危生死事小,让游击队和地下党再次陷入被动的局面事大,想到这里,心烦的他不禁举手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扇了两耳光。
脸颊的刺痛感让他纷乱的思维平复了不少,方云生牟然想起这不是总结自责的时候,眼下最紧迫的是要弄清宋全福和王勇的安全状况。相对于宋全福,王勇的下落才是最为关键的,毕竟宋全福是偷偷溜掉,而王勇却是人在追捕当中。怎么才能尽快弄到王勇的情况?找地下党帮忙,不仅不能达到营救的目的,还会让更多的人暴露。强势介入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可自己刚刚从事发地点抽身,现在再冒然带人过去,无疑将更加会引别人的怀疑。最好的办法是借他人之手来达到这一目的,许金铸、罗志成无疑是当前最佳人选。可他们的突然出现也会给人一口实,事后局里细查下来,再联合平常这二人与自己的关系,那么自己今天在酒馆与调查处发生强烈碰撞,也会连累他们进入别人的视线。该怎样保护自己,又能让自己的人介入此次时间的当中去呢?快步走在去警察局的路,方云生心急如焚。就在这时他苦思冥想之际,突然被一阵喊叫所打断。
“云生,云生,方云生。”
方云生顺着声音望去,意外地看见了胡云鹏带着邓九灿往他这边快步走来。望着笑容满面的胡云鹏和神情拘谨踌躇不安的邓九灿,方云生心智猛然机灵一动。
“咦,这不是很好的人选吗?有了这两个二百五的帮助,我的计划一定能够完成。”
想到这里,他立刻动身迎了上去。不等胡云鹏开口,便急急拦住了他的话题。
“云鹏,见到你真好。快!现在有件急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看着方云生一脸的严肃,胡云鹏有些颓然。
“你现在赶紧去找金柱,或者志成也行。让他们带你去见曹局长,就说看见调查处的人在西城区抓捕共党嫌疑,请他们赶快带人过去抢功。但是,千万别说是我让你去的。至于为什么,晚点我再向你解释。记着,一定要快!”
“唉,好。”胡云鹏也不矫情,爽快答应一句,转身就向警察局跑去。
问题解决,方云生转向尴尬呆愣的邓九灿,脸上轻轻一笑,说道:“对不起!九灿。事情太急,没空跟你解释,改天我接大家吃饭再聊。”
“嗯,好,你忙吧。”邓九灿呆呆的答应一句,在他的印象中,方云生从来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今天的态度,让他受宠若惊的完全蒙了。
丢下憨憨发呆的邓九灿,方云生转身向成小慧家赶去,路上他准备好了一张小纸条,上写着:请尽快帮助打听城西调查处追捕共党人员情况,有消息,让其他人来找我。他要通过梅小玲联系地下党尽快打听到王勇的下落,然后,根据情况再做紧急安排。
自从小吃摊被迫关停之后,梅小玲就预感到调查处将会很快对她们的自由出行进行严密监控,她和成小慧将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生死考验。为此,她很早就将联络关系向济坤布庄和万民瓷器铺做了转移。鉴于成小慧的思想不成熟,梅小玲还是不敢将一些机密的事情告诉她。因此,除了部分密信交由她去公共厕所传递之外,一切的其他联络,都由自己冒险完成。特务们近乎贴身的跟踪监视,哪能限制住梅小玲一家每日柴米油盐的采购?突然的转脸低声一句去拿情报的同时,半斤盐二两醋一盒洋火就会拿到手,随即付钱没有半点迟疑地转身离开。即便狡猾的特务们寻迹盘问店家,得到的还是所监视的场景描述,毫无价值可言。可事后由女性路过进入厕所取回情报的过程,却依旧在特务们的眼皮底下继续发生。
今天方云生突然来到成家,扮演的是一个借着酒劲骚扰成小慧的角色。粗鲁地一脚踢开成家院门,大大咧咧地大声喊叫。
“小慧,成小慧,成小慧在家吗?出、出来。”
看到上门找事的是这位方家大少爷,监视成家的特务们几乎没有不认识的。对于他在新寺茶楼与调查处的嚣张对决,大多数特务也都亲身经历过。所以,即便任务在身,也没有一个敢上前去触他这个霉头,只是夹杂在看热闹的邻居中间偷偷向里张望,以便全过程都保持在自己人的视线中。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听见喊声成小慧、梅小玲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看是方云生喝得醉熏熏的样子,一边站在院子里摇晃,一边怪模怪样地在那里乱叫,成小慧心中又急又气又恨地大声怒叱道。
“嘻嘻,干、干什么?当、当然是来看你喽,小慧,枉我对你这么好。长、长得真漂亮,怎么连老同学上门都、都不待见了?来,我、我们聊聊。”说着他嬉皮笑脸地上前几步,一伸手就向成小慧的手臂抓去。
“流氓!无赖!畜牲!你怎么不去死。”成小慧怒羞交加嘴里咒骂着,愤恨地挡开方云生抓向自己的手臂,手臂一用力将方云生推了个踉跄。
“你、你。”方云生‘噔噔噔’后退身体撞在院子的木门上,稳住身体,嘴里含糊着嘟囔一句。
“你、你、你个臭丫头敢这样对待你方少爷,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说着又歪歪倒倒地向着成小慧扑来,脸上的表情极其猥琐。
“啊!你......”成小慧惊慌失措。
从方云生一反常态地高调进门,一旁冷眼观察的梅小玲心里一直在想,这绝不是方云生的行事作风,他一定是有密事要跟自己转达。但是,鉴于特务监视,成小慧和看热闹的邻居们在场,他只能用调戏成小慧的流氓方式来达到与她接触的目的。特务和邻居们的视线很好遮挡,可是成小慧呢?方云生一上来就把她当成了分散注意力的目标,总不能在这样的状况下,把她也赶出去,只留下自己跟方云生接头吧?这可怎么办呢?梅小玲心里在想,行动上却不能不配合着方云生演戏。就在方云生二次扑上来的时候,梅小玲抢先一步挡在了成小慧的前面,一脸怒火地瞪着方云生。
“你这个畜牲,大白天的闯进门来调戏我家小慧,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梅小玲一面挡住成小慧的视线,一面愤怒地责骂着方云生,但是,眼光却紧紧地注视着他的面部表情。
“唉,你、你这是什么话?我、我喜欢你们家、家小慧,这、这可是好多人都知道的呀这、这怎么、怎么能说是、是流氓呢?你、你你给我让开,我、我有话对小慧讲。”
方云生脸上猥琐的表情不变,脚下不稳摇晃着就去扒拉梅小玲的阻拦,可任谁都注意不到的是,就在梅小玲继续阻拦方云生时,她挥舞的手臂却在腹前与方云生的手臂相遇。就在这一刹那,一根卷得紧紧的纸条棍,悄然塞进了梅小玲的手中。
“我不要跟你说什么话,你这个畜牲。你滚!滚出我们家,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眼见妈妈为保护自己,与方云生发生了肢体碰撞,成小慧流下了无助的眼泪。她痛苦地随着母亲的身体旋转,躲避着方云生的拉扯,内心的极度委屈让她的精神接近崩溃。
就这样一边歪歪倒倒地扑上前想抓,一边头发凌乱地拼命要护,其中不断夹杂着争锋相对的重叠谩骂,看情景他们势要把这场看似流氓入侵民宅的骚扰闹剧演绎的善始善终。但是,在成小慧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个不祥之人,她不仅连累了妈妈跟着自己丢人受委屈,还让她们母女二人都在街坊邻居面前丢尽了脸面。特别是特务们那幸灾乐祸地奸笑和秽言讥讽,更是让善良的成小慧觉得自己完全成为了仇人们折磨母亲的工具。猛然间,她的内心世界完全坍塌了。
依旧专注攻防扭打的方云生和梅小玲,哪里还有空去体察成小慧的情绪波动。要不是邻居钱婶母女的高分贝尖叫,他们的表演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啊!小慧,别打啦。”
“呀!我的天啦,这孩子是干什么?”
钱婶母女的叫喊刚出口,看热闹人们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劝阻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院门外霎时一片混乱。
“别干傻事,千万别干傻事啊。”
“小慧,快、快把镰刀放下!”
“梅姨,快,拦住小慧。”
“......”
感觉情况不对,梅小玲猛一转身就看到了目光呆滞的成小慧,正抓着原本放置在窗台上的一把镰刀,踌躇地准备向她自己白嫩的颈项砍去。
“啊!不!千万不要啊!”在梅小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夹杂着寒光的镰刀已经距离成小慧的咽喉不到半尺远了,梅小玲恐惧的眼睛快要流出血来了。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在场的人们觉得眼前忽然一花,一道残影飞快地扑在成小慧的身上。只听得‘咣当!’一声,那柄象征着死亡的镰刀飞出去老远,成小慧也瘫坐在地上,两眼空洞无神地呆看着院墙一角。而方云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过梅小玲的阻挡,站到了成小慧的面前,眼光烁烁地死盯着地上的成小慧。这时梅小玲才真正看清,方云生的右手衣袖已经被划开了一道裂口,一股刺眼的猩红正顺着他那坚实的臂膀潺潺流下,很快在地上溢成一滩血凝,她知道此刻的方云生一定受伤不轻。然而,她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一股股刺疼,用感激的眼光飞快地瞟了方云生一眼,便立刻伏下身去查看成小慧身上是不是带伤。当她确认成小慧只是神情异常,身体并没有创口之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然而,当她强扶着成小慧从地上站起,看向方云生的眼光却又变得凌厉起来。
“姓方的,这下你满意了吧?不要以为我们家就剩孤儿寡母的,就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能来上门欺负,我们成家每个人都是有血性的。今天只是让你手臂带伤,今后只要再敢上门来欺负,我们母女俩一定每次都刀出见血。要不然你再来试试?”
但是,面对梅小玲的强势警告,方云生却完全没有听见。此刻他的心神似乎已经出窍,完全游离到了发呆的成小慧身上。看着成小慧那泪流满面凄惨的模样,他的肝胆崩裂,压抑的情绪几近失控似要剧烈迸发。此时的伤痛完全比不上心痛,创口血液的流淌痛感,丝毫比不上心中滴血的悲伤。他的脑海中像是有着一种声音,在急急地对他吼叫着。
“看看,这就是你最心爱的女孩,你怎么就能黑心的去伤害她?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她已经被你折磨的快要崩溃了,还不过去保护她安慰她?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一直沉沦下去吗?过去,快过去吧。只有你才能挽救这位可怜的姑娘。”
心灵的全神寄望,无形中催动着方云生的脚步就要向成小慧走去。好在他的身体是背向院门的,如果是面对着门外,那么此刻他的表情一定会完全落入特务们的眼中,之前的无赖表演就成了他们怀疑的有力证据。
方云生的情绪失控,第一时间就落入了梅小玲的眼里。她的心里猛然一颤,这可是要坏事的节奏啊,说什么也不能让它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阻止他。于是,梅小玲几近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起来。
“姓方的,你要干什么?你来这里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来了?你得好好想想清楚。你难道真的想看到我们家被你祸害出人命吗?你是不是想要毁灭我们?你是不是也想毁灭你自己?或者是还想毁灭更多其他的人?难道这样的行为都是你父母,是你的朋友,还有你们的李老师教唆出来的吗?如果是,那么把他们都叫出来,我们好好评评这个理。”
在众多人的眼里方云生蓄势矗立的背影,已经具备了上前继续闹事的架势。然而,任谁都不曾想到的是,背对着他们的是一张因为关爱而伤魂动魄的脸。恰在他失态情绪即将暴露的时候,梅小玲的高分贝的怒气责问,把他那缕出窍的灵魂给生生拉回了失控的躯体。
李老师!这个称呼狠狠地刺激了方云生的神经,使他几欲上前的身体,一下子得到了有效地控制。他的脸上一片混沌茫然,我这是在干什么?
“父母?朋友?还、还有李老师?李老师?妈妈?裴成?我、我到底是怎么啦?”
梅小玲的当头棒喝,终于彻底惊醒了方云生迷茫的神经。眼光从对成小慧的专注,游离到了梅小玲那张充满担忧的脸上,他的内心瞬间被一股强烈的自责感所填满,他在为差点失控暴露而后怕。
梅姨说得对。‘你来这里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来了?你得好好想想清楚。你难道真的想看到我们家被你祸害出人命吗?你是不是想要毁灭我们?你是不是也想毁灭你自己?或者是还想毁灭更多其他的人?难道这样的行为都是你父母,难道是你的朋友,还有你们的李老师教唆出来的吗?’这不光是对他的提醒,也是对他的严厉批评,更是对他的谆谆的教育。启迪他无论是在何时何地都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忘掉‘责任’。此时,方云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了。”梅小玲的断喝声再次响起,她还不能断定方云生现在的状况,她必须更进一步地提醒他。
“啪!”在众人惊悸的眼光中,方云生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扇在了另一边,顿时泛起掌形红印。然而,此刻梅小玲一颗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因为梅小玲已经清晰地看见,对面那双原本迷茫浑然的的眸子里猛然间闪发出了刚毅智慧的神采,方云生终于被她从沉沦中唤醒过来,恢复了应有的理智。无声离开,眼下正当时机。
下午上班后不久,方云生就见到了从外面回来的罗志成,一番报告交代过后,罗志成就转身到了方云生的办公室。从罗志成的嘴里,方云生并没有得到一点关于王勇的线索。自离开成家后,为方便到万源副食店联络,就顺便到附近医诊所里随便包扎了一下伤口。由此而知道,脱险后的宋全福也没有王勇的下落,并且他也在组织人满世界的寻找,这让方云生更加担心了。稍后许金铸回局后的描述,愈发让方云生坐立不安。胡云鹏报警后,警局行动队立刻分出了两队前往城西搜查。路遇调查处还在搜寻中的小特务,许金铸一通好烟派发下去,立刻就有了信息反馈。顺着血迹一路下去,根本就没有一点共党的踪迹。虽然黄中祥多疑狡诈,试图想从返回的路上查看痕迹来得到想要的线索,但是,追捕过程中一路过往人流很杂,留下的脚印根本就无法辨别清晰。得知调查处和警察局都没有王勇的下落,那么王勇受伤后的生命安危,就又成了方云生和宋全福无比担忧的心病。
整个一个下午,方云生心情都处在一种极度郁闷之中。成小慧被逼无助崩溃后的自残情景,时不时地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感到好像有一只黑色的大手在不断地撕扯他的心。他知道如果不搞清成小慧被伤害后的现状,那么这种心魔将会影响到他今后的一切行动,使他不能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责任’。于是,坐立不安的他又找来许金铸,向他表达了自己酒醉逼迫成小慧一事的后悔,想请他马上去成家看看,并代替他向梅小玲母女道个歉。不过他把和王勇的接头,说成了是想念父母双亲因此心闷酒醉的乱性,这样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许金铸的谅解和同情。
许金铸走后,方云生的心思又回到了游击队急需的药品上面。虽然王勇下落不明,可挽救那些受伤游击队员的生命也迫在眉睫。在行动队待过的方云生知道,戡乱时期平江的药品控制,一直掌握在县党部和调查处一帮人的手里。怎样查清大宗药品的存放地,又怎么把药品搞到手,再怎样通过层层关卡把药品送到游击队的手里,这都是摆在方云生面前的重大难题。花钱去黑市上购买肯定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样很快就会暴露目标。对于是偷或者是抢,方云生首选是抢。既然是抢,就需要去有一帮人在一起做各种分工协作,可悲催的方云生,此时除了万源副食店的宋全福能够一起讨论之外,身边哪里还有一个可以能够担当此事的第二人呢?在如此困难的问题上纠结,让方云生一直琢磨到快下班,都没琢磨出一点头绪。最后心里一发狠干脆不去想它了,将思绪重新拉转回了查清大宗药品存放地的准备工作上来。于是,便从后勤科出来,找了个借口来到档案管理科专门针对药品批发点进行查阅,最后终于让他查到了两处站点做为行动的预选参考。一处是城里的县党部药品转运站,另一处则是十三码头军用仓库,也就是之前假游击队袭击过的那个位置。
从警局档案科出来,已经快过晚饭时分了。折腾了一天都没有吃到什么东西的方云生,此时才感到肚子已经很饿了。为了不想再去麻烦老罗夫妇,方云生决定趁着天还没黑,就准备在外面随便吃点再回去,谁料刚走几步就被一个卖香烟的小姑娘给缠住了。
“先生,先生,请买包烟吧?”迎面拦住去路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碎花上衣补丁摞着补丁,一条青色长裤也是被补得东一块西一块,并且明显比她实际身高要短许多。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头上俩麻花小辫随着单薄身体的晃动,一颤一颤的上下跳跃,煞是乖巧可爱好看。肩上斜挂着一个大布包,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木盒,盒里面摆放着几盒香烟,一看就是个穷人家为讨生活,上街贩卖的苦孩子。
“哦,对不起,我不会抽烟。”方云生心里想着事,哪能顾得上这些?说完就绕开那小姑娘向前走去。
“先生,先生,买一盒吧。您不会抽,也可以拿来招待朋友的呀。买一盒吧!”见方云生要走,小姑娘紧赶几步又绕到了他的面前,把胸前的香烟和向方云生的面前轻轻推送,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怀期望忽闪忽闪哀求般看着他,小小嘴巴说出的江浙侬语,脆脆甜甜的非常好听。
“哦?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买一盒吧。可是买什么样的好呢?要不你给推荐一下?”方云生看着眼前这面带酒窝的小女孩,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所有的烦心事。
“嗯,以您的身份,这几样嘛都很合适。我觉得固定一种反而不好,就像平常吃菜一样,荤素搭配才能满足身体所求。先生,您说是吗?”小小年龄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语,方云生“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呵呵,有趣,真的好有趣。好吧,小姑娘,就按你说的给我挑出一包吧。”
“唉,我这就给您拿。”
方云生其实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烟卷好,他心里只是想着随便买一盒帮帮小姑娘就好。可他随后又惊奇的发现,那小姑娘在回答他的同时,并没有去拿木盒里的香烟,而是把手伸进布包拿出了一盒老刀牌。
方云生心里有些奇怪却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一指木盒随口问道:“哎?小姑娘,你怎么不给我这些,反而费力去里面拿?”
“哦,这些已经都放在外面快一天了,人来人往的我怕串味,所以,我就给您拿这个了。”
“嗯,好,好,那我就再买几盒吧。”
说完方云生一脸笑容地就要急着掏钱,他简直太喜欢眼前这个既体贴人,又会招揽生意的小丫头了,说什么也要帮帮她。可就在他即将把钱交到小姑娘手里的时候,小姑娘说出的一句话,登时让他的心里骤然一惊。
“先生,我看您刚才是从警察局里出来的,请问您认识方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