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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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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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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蜕变》连载

第一十六章

和李同芳分手后,老童就急急忙忙回了趟家,他在把手里相关资料尽数销毁的同时,让家人赶快打包好行装,准备随时撤离。而他自己在销毁完文件后,再次匆忙出门去找其他同志报信,好让他们也赶快撤离。然而,这次不管老童走到哪里,哪里的同志就很快被控制起来。稍有反抗的连同家人被特务们用利刃全部杀害,尸体被反锁在家里,并且还会留有人看守着。就在老童在通知完大家,准备回去带领家人一起转移的路上,突然被人从背后捂着嘴连捅数刀,残忍地杀死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而尸体恰被钟柏手下一个认识老童的交通员,担水路过时所看见,他急忙扔掉手里的水桶,连走带跑的去向钟柏报信去了。

李同芳最后的发言,再次深深地刺激了钟柏大脑一直紧绷的神经,他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灾难性危机,还有这些天城墙上不时悬挂出的血淋淋人头和尸体,让他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连续好几回梦中他都有看见窦青峰、付访年、张小烈,还有那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北山游击队的同志们,拎着他们血淋淋的残肢断躯,在向自己围过来,并且嘴里还沙哑地惨叫着:我们死的好惨啊!每每这时他都会被吓醒,等再次睡下后所做的梦境中,这些血淋淋的人头却全都换成了自己的家人,那份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再也无法入睡。

带着满腹担忧和害怕回到家里,钟柏情绪已经极度消沉低落,连刚学会走路的孙子呀呀蹒跚扑过来想跟他亲近时,都被他心烦意乱的给呵斥开了。于是,孩子委屈的哭叫,儿媳的斜眼置气,老伴的嗔怒埋怨,让钟柏心里更加烦躁难耐。一时间愁眉不展的他,连饭都没吃就赌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个下午的苦思冥想全都考虑的是一家人最后的出路。忽闻那名交通站的同志前来报信,说亲眼看见老童被害于城南的一座小巷子里。这使得早已是惊弓之鸟的钟柏更加害怕了,对当前的平江革命前途完全伤失了信心。惶恐之余,这个曾经在党旗下庄严宣过誓,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老党员,在面临重大生死考验的紧要关头,竟不顾他人死活地丢下一帮跟随多年的老同事老部下,悄悄领着家人携带钱财细软,通过以前就秘密挖掘好的简易暗道,避开房屋周围特务的暗哨监视,偷偷溜出城去,如跳出陷阱的狡兔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了。

灾难的发生果不出李同芳所料,所有被提供上了名单的同志,那些还没来得及获得警讯的联络人,以及其他已经开始转移,且暴露在费得炳眼皮底下的其他地下党成员,一夜之间全都遭到了特务们的血腥抓捕或杀害,甚至连同他们的家人也尽数蒙难。

从茶馆里出来后不久,李同芳便了发现身后有人跟踪,这对她来说是个不详的信号。看来跟老童的分析是对的,为了得到自己手中进步学生和各交通点的人员的名单,叛徒已经开始要对自己下手了,这就更加证明了自己之前冒险,要求召开支委会进行试探的正确性。现在李同芳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个人安危,而是害怕只有自己手中,还有付访年交给自己两份重要资料,及新制定的联络暗语被封藏在家中一座泥塑里,还没来得及转交成志新,或者一个不幸落入敌人手里,那将会给今后的革命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还有包括成小慧在内的那群进步学生,也还没来得及做出妥善安排,一旦自己遭遇不测,这些容易冒进的少年,在没有人压制、教育、引导下,很可能会遇事冲动,做出不该做的错误选择。

不行!必须要抢在敌人对自己下手之前摆脱盯梢,把资料通过别的渠道转移出去。可是现在特务就在身后死死地盯着,之所以暂时没有对自己出手,很可能就是在逼自己去跟其他人联系,好顺藤摸瓜窃取整个支线网络。因此,冒险去取资料已经是很危险的火中取栗了,那么取出后交给谁?以什么样的方式移交才最为安全?转移到哪里才能是保险呢?财狼般的特务们就在身后不远眼睛泛着绿光死死盯着自己,现在去找谁联络,都会是把危险带给对方。况且特使形势下不是每个人都能继续信任,刚刚隐蔽的联络点又不能再轻易暴露,就连成志新那里她也不能再去。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李同芳产生了要把名单全部毁去的念头。但是高度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迫使她在行进的路上又给放弃了。李同芳回想起自己今天在会议上揭露性的发言,虽然暂时阻止了有心人的诡计得逞,那么被惊动的叛徒还会给自己留下过多的考虑时间吗?

发现了被跟踪的李同芳,现在基本是毫无隐匿地直接硬往家里赶。在进门时之前她就发现,在自己的住处,这个平时较为偏僻的地方,也忽然出现了许多做生意的人。那些人看似都比较忙碌,但通过那不时左顾右盼偷眼望人的眼神就可以判断,这些人的心思根本都没用在做买卖养家糊口上,这就更说明了敌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而自己手里的那两份名单,就藏在书桌上那尊宋代古装泥马托康王泥塑的马肚子里。怎样才能引开特务们的视线,顺利拿到泥塑,并将它安全转移呢?李同芳在万分焦急的情况下,想到了楼下以洗衣为生的邻居安嫂。

安嫂居住的房子又湿又潮,与其说是居住的房间,倒不如说那只是个过道。过道那边是座公共厕所,唯利是图的房东老板因为怕脏,同时也想多些挣钱,就把原本院子入厕的过道用几块木板给封死了,只在后面安了个不起眼的小窗,这也就成了安嫂现在的栖身之所,窗户的那边面就是厕所。熟悉地形的李同芳故意先绕到了厕所里面,然后趁特务们不看不见女厕内的情况,踏着厕所短墙上的砖缝翻进了安嫂家的窗户。望着惊呆了的安嫂,李同芳解释说门口有她丈夫的债主逼债上门来了,没办法这才打搅了她的,并从身上掏出几文钱来硬塞到安嫂的手里,这才平定了她那不满的情绪。

急急的上楼,李同芳在取到那尊藏有名单的泥塑之后,片刻也不敢耽误,便匆忙中扯过一块挑花头巾把泥塑包好,又把它塞入一个精致的鞋盒里系上包装带,迅速从原路返回,翻出了安嫂的家。

取到名单后的李同芳躲在厕所里再次犯了难,把它藏在哪里才最保险最不受人怀疑呢?并且即使是在自己不幸出事以后,也能有个可靠之人设法把它重新转交给组织呢?与会的每个人都在怀疑之列,即使没有问题,他们也和自己一样身处险境自身难保。邹记杂货铺肯定已是险地,各个联络站也不能再去,那会给同志们带去灭顶之灾。成小慧、刘玉海他们固然能够托付,可这个时候的学校肯定也遭到了特务们的严密监视,现在去找他们无疑也非常的不现实,就这样左右纠结的拿不定主意,李同芳急得汗都快出来了。

在这整个平江城里,她除了和组织上的几个同志们单线联络之外,就是学校同事和跟成小慧一家有些交往,还就只去过裴成的邮电所。而第一次去方云生家受气不说,连个家门都没让进。要不是为了消除后来师生之间的隔阂,说什么也不会有机会再进他们家,更说不上能见到苏晴凝了。早知有现在的困境,就应该多预备个校外的联络点才好,这样就可以在突发状况下有个紧急寄托......。嗯?咦——?对,对啊!方云生,这家伙不光机灵谨慎,还很讲义气看重他们师生间的情谊,而且还有江湖背景做依靠,或许可以托付。

想到他家那名络腮胡子看门人冷冽的目光,李同芳心里登时豁然开朗,这方云生家不就是个最安全、最理想、最不受人怀疑的地方吗?青帮大佬家眷的深宅,连警察局的人都不敢随便靠近,谁会怀疑这里藏有共产党的秘密呢?况且平时这里跟自己毫无瓜葛,一旦自己遭遇不测,以方云生的聪慧,肯定能猜出她到这里是有事情相托的,相信他会想办法尽量帮助自己的,况且还有个成小慧。即使暂时无法转交,那这些东西藏在这里起码短期是安全的。想通了这一点,李同芳再也没有了半点犹豫。镇定地从厕所里出来,利用地形规避周旋,机智地暂时甩掉了特务们的监视,辗转来到了方云生的家门口。

开门的依旧是那一脸冷漠的络腮胡子,在看清是她时,理都懒得理马上就要关门,李同芳赶紧上前一步用脚抵住门框。

“对不起!先生,先生。我这趟来是受您家少爷委托,帮他给姓成的朋友送一件东西来的。”李同芳笑着对门房举了举手中的纸盒。

看了看李同芳手里的盒子,络腮胡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东西留下,你走吧!

“哦,不,先生。你看我能不能当面亲手交给你们家夫人?要不你把夫人请出来,我当面交付给她也行啊。”

李同芳想再做些努力,能当面交代几句最好,可络腮胡极不近人情的态度让她再次失望了。

“不行!我家夫人从不见客。少爷不在家,更有诸多的不方便,要不你还是在外面等吧。”络腮胡江湖老道脸上泛起不屑,说着就要关门。

时间紧迫,再拖延下去,不光连这最后的机会都将失去,恐怕还会连累到方云生的家人,情急之下李同芳只有选择了妥协。

“那、那就算了。我把东西交给你,代为转交也是一样,请一定交给你们少爷亲自收下,就说是姓成朋友的。谢谢!”

“嗯。”面无表情地接过礼盒,络腮胡只是从鼻子里向外哼了一声,就“啪!”的一下关上了大门。随着面前大门的关闭,李同芳见最后的牵挂总算有所寄托,也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剩下的就是看能不能想办法向成小慧传达一下这个信息。当然她也知道,此时此景有这样的想法无疑是非常冒险,但不去拼搏做最后的努力,她的心里多少还有些放心不下。可是命运已经不再垂青与她,即便她再怎么谨慎小心,在最后的关键时刻还是发生了意外。

从厕所出来后不久就被李同芳给甩掉,特务们立刻意识到李同芳可能已经察觉,绝不能让手中的大鱼给突然溜掉。费得炳在得到特务们的报告后,立即命令他们冲入学校和住处进行了强行搜查,眼见行动全部扑空,费得炳马上进行了重新布置。在李同芳还没到达方云生家的时候,他便指派调查处行动队长苟全安,带队分别封闭了李同芳的住处和整个校园,并在她的住处和学校四周撒下了许多暗哨,张网等待着李同芳的到来,全体师生也都只许进不许出。由于李同芳的伪装细心和掩饰较为谨慎,一路上倒也有惊无险的没被发觉。直至来到校门口隐藏在人流当中准备伺机而动时,特务们都没发现她的踪影。

“哎!李老师,这是怎么啦?您怎么没有在学校里上课啊?”

一位学生家长过分的热情招呼,让在暗处苦苦等待的李同芳,一下子陷入了空前的灾难之中。虽然经过了一番细心地化妆打扮,但饿狼一般苟全安还是从人群中一下子分辨出了她的异动。为了进一步核实,他突然大喊一声:“嗨!李同芳!”

本能的反应促使李同芳一回头,就这一下子彻底暴露了行迹。

“是李同芳。快抓李同芳!抓李同芳啊!”

苟全安一边从怀里掏枪,一边对散布在各处的特务们大声狂叫起来。

面对四面猛聚而来的危机,李同芳勇敢地拔出枪来,对天“啪啪!”就是两枪,路上的行人和校园边围聚的人们立刻受惊大乱,四下乱窜纷纷找位子躲藏。李同芳混在杂乱的人群中,向着人口密集的地方猛冲过去。特务们为抓活口,不敢轻易开枪,这就给了李同芳留下了一丝逃生的间隙。她巧妙地借助人流掩护和熟悉地形的优势,左冲右突一路狂奔,想要趁乱脱离追捕,但这是毕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追一逃,李同芳女性身姿又格外的显眼,所以,特务们虽为追上,却也能远远追踪。

跑进闹市区,李同芳发现并没有甩掉背后的敌人,相反的在前方各处路口已经能看见有特务和军人在往来搜寻。那么多双贼眼像筛子一样,一排排的向着这边过滤。为避开搜捕,李同芳在一处旧装摊前驻步,一边假装询问价格,一边悄然观察着特务们的行动。眼看着特务们马上就要搜索到这里,李同芳当机立断假装讨价还价,用摊上的粗旧土布衣衫换下了原来身上的碎花外衣,又将一块破旧的兰格头巾盖在头上,并故意佝偻腰杆装成一副年迈老妪模样,试图蒙混过去。当特务们快要搜到这里的时候,李同芳又巧妙地利用摊主高大的身形做掩护,絮絮叨叨地反复挑剔,借着付款动作不断转换角度,渐渐地已经躲过了敌人的包围圈。就在她背离特务们的视线,快速移向偏僻路口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意外再次发生。

由于过度紧张和专心,她忽略了做为掩护的那个装着女性用品的手提袋,竟然一时不查地忘在了那处旧装摊位上。好心的摊主在她走后收拾选剩下的服装时,发现了落在服装堆里的那个手提袋。于是,就匆忙地提着向她追了上来,边跑嘴里边喊着。

“太太,太太,您忘了您的东西。”就这样李同芳的行迹再次暴露在特务们的面前。

“快!她在那儿。”

“快抓女共党!”

“别让她跑了!”

面对包围过来的特务们,李同芳不得不拔出手枪撂倒两个,奋力杀出一条血路。

“啪!啪啪!啪!”这批特务也开枪还击了。当李同芳凭借纷乱的人群做阻挡,跑进一条曲折的路口时,一颗罪恶的子弹射穿了她的胸膛。李同芳忍着剧痛回头连开数枪,奋力摆脱特务们的追赶,跑到城中心十字路口的一处拐角时,因伤势严重流血过多,几近昏眩的她已经有些辨别不清方向了。她知道今天已不可能幸免,为了节省精力做最后的拼杀,李同芳强撑着流血过多的身体,恍恍惚惚地就撞进了路边一家店铺。

外面的不远处不断传来阵阵枪响,让正在模拟译电的方云生登生紧张害怕不已。他意识到这可能又发生了什么大案,听动静离这里越来越近。他猛吸一口气强压震惊,犹豫片刻后满怀好奇地站起身走出柜台,准备到门口一探究竟。没想到还刚走到门口,就被浑身是血,一手提枪,一手捂着胸口,且神智已经开始混乱的李同芳给撞了个满怀。此刻的李同芳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之所以能冲到现在,全凭着紧张拼杀中一丝残存的意念所支撑。当与准备出门的方云生相对一撞,最后的一口真气立刻随之涣散,几步踉跄便扑倒在柜台旁边,而右手依旧死死抓着那只已无子弹的手枪。

猛见一个血人无端闯进,并且一下子就撞在了自己身上,着实让毫无准备的方云生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反应让他慌慌张张地一扭身,快速躲到了靠墙根的位子,随手操起一把扫帚横在当前,准备做自我保护。当他定神看清扑倒在地的那个血人居是自己最敬重的老师后,他的脑子“轰!”的猛炸一下就懵了。他忽地一下扔掉手中的扫帚,猛扑过去蹲下身来,一把将李同芳揽起靠在自己的怀里。

“李老师,李老师,您醒醒,您快醒醒啊!”看着她胸前乌黑弹孔里,还在不断地流出着鲜血,方云生恐惧的快要哭了。

“李老师,李老师,您醒醒,您这是怎么啦?您这是怎么了啊?”

方云生的不断呼唤,让尚有残存的意识的李同芳神经猛然一缩,恍惚中她举起手枪对着方云生“咔咔!”连扣两枪,好在此时的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要不然方云生死得那才叫一个冤呢。

“李老师,李老师,是我,我是方云生,您的学生方云生啊!您怎么啦?您这是怎么啦?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啊,李老师。”

面对漆黑的枪口,方云生吓得脸都白了,冷汗顺着额头一下子流了下来。他一边躲避,一边焦急地喊道。

“老、老师,您看、看清楚,是、是我,我是方云生,我这就送您去医院......。”

也许是他强烈的呼喊,也许是弥留前的回光返照,李同芳的最后意识在这时却变得异常清醒,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冒着血,模样非常吓人,胳臂一晃动手枪甩出去老远,用尽全力一把抓住了方云生衣服的前襟,嘴唇颤抖着断断续续拼命向外挤出几个字:“方、方、方......云、云......生......,泥、泥、泥马......,康......康、康王......,交成、成、成小......小、小慧......。”

“什么?您说什么?李老师,您说什么马?什么康王?我不懂,您说清楚点。成小慧怎么啦?”

方云生看得出眼下的李同芳已经无法救治了,之所以这么拼命地对自己说出那么几个字,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自己。所以,他顾不上害怕,连忙催促她说的更清楚一点。生怕她一口气接不上来会造成终身遗憾。

“泥、泥马,康、康......康、康王......,交、小、小、小慧......。”也许是用力过猛,李同芳话还没说完,口鼻中一下子涌出大量的鲜血,紧跟着抓住方云生衣襟的手一阵抽搐用力后,忽然一松脱垂落地,眼睛瞪得很大无神地看着方云生。

“泥马?康王?那是什么?在哪里?是不是在成小慧那里?李老师,李老师......。”但此时任凭他再怎么急切地呼唤,李同芳依然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看着他。

“啊!不!不!不!”李同芳那凝固毫无反应的神情,方云生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老师,您醒醒,不要吓我,您不要死啊!李老师。”撕心裂肺的呼叫声中,方云生已经泪流满面。

顺着血迹跟踪的特务们很快就找到了这里,他们一窝蜂地上前,轻而易举地按倒了怀抱李同芳遗体,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的方云生。

为追捕一个弱女子而损兵折将不说,到头来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让丢尽颜面的的苟全安感到无法交差。看着被按倒的方云生还在拼命挣扎着大声哭闹,他的心中更加火冒三丈。当倒霉的老张手拿空酒瓶,踩着踉跄的醉步冲进来上前不停漫骂责问时。面目狰狞的苟全安几颗子弹毫不客气地钻进了他的腹部和胸膛。随着“啪!”的一下酒瓶落地,和一阵躺在血泊中的悲惨抽搐,老张那刚过完生日的小儿子便从此失去了亲爹。

枪声和鲜血惊醒了因悲痛而神智飘忽的方云生,眼前倒在血泊中的李同芳和店员老张,让他肝胆俱裂,眼睛里冒出火来。他大叫着猛烈挣扎想要摆脱特务们的束缚,然而背后袭来的枪柄,让他脑门猛然一疼,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从小到大,方云生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罪,第一次遭受的刑讯居然是在他被抓后,不到半个小时里就匆忙进行的。当时的他尚未完全清醒,一瓢冷水泼在脸上,把他从昏迷中立刻惊醒过来。二十多个平方的屋子里光线暗淡,当头一盏明晃晃的大功率白炽灯,把斜靠在刑椅上方云生的眼睛刺激的几乎无法睁开。下意识地想要用手去遮挡,在感觉手臂沉重且冰冷的同时,也听到了铁索晃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他心里一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就感到双肩同时被搭上一只大手用力地向下摁,刚抬起的屁股又被摁得重新跌了下去,这个过程,让他更感觉到了脚腕上铁镣的沉坠感。

还在迷茫中的方云生,侧头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摁着自己,可惜对方自胸以上都完全处于灯光上方的黑暗里,无论他怎样努力也只能看见他们的下半身。就好像两只无头的僵尸,一左一右地在他身边束缚着他的一举一动。这番挣扎让方云生感到了后脑还在隐隐作疼的同时,神智也渐渐清醒过来。曾经何时,他哪里受过这般的虐待、侮辱和委屈?焦躁让他的情绪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戾和愤怒。可就在他要爆发的时候,正对面的黑暗角落里传来一阵犹如鬼魅般的阴森怪叫。

“姓名?”

方云生刚愣了愣,旁边僵尸的一只爪子就抓在了他的头上,前方被枪柄砸伤的部位,再次传来钻心的疼痛。

“问你话啦,小兔崽子,快说你叫什么名字?”一只僵尸咆哮着。方云生倔强地别着头翻了他一眼,虽然看不清,但足以表达了对那半截身子的怨恨情绪。

“小王八蛋!他妈的还挺猖狂的,老子......。”方云生的头上很快又挨了一巴掌。僵尸被激怒了,当他骂骂咧咧举起手臂想要再打方云生时,对面的那只鬼又怪叫了一声。

“章成。”僵尸的手臂顿在了空中,随即不甘地缓缓放下。章成?方云生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年轻人。”片刻的死寂之后,对面那个鬼一样的声音再度响起。“到了这种地方还不想合作,那可就是在自讨苦吃。”

“合作?合作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抓我?告诉你们这些个王八蛋,老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此刻的方云生说这话并不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而是出于真正的怒火。他已经清楚自己可能被李同芳所连累,陷入了空前的巨大麻烦。至于被谁抓?为什么被抓?现在置身在哪里?家里人是不是知道自己已经出事?这些都是目前急需要弄清楚的问题。从手脚上都被砸上沉重的铁镣来看,要想从这里活着出去的概率似乎很小。这种状况在很多书上都有介绍过,属于政治重刑犯。可他妈的问题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文文静静的李老师怎么会有枪呢?还那么的恐怖彪悍,她到底是个什么样人?看样子真的就是那该死的共产党?一想到共产党,方云生就从心底往外冒恨意。他非常希望尊敬的李老师不是共产党,否则就太颠覆她在自己心里的庄重形象了。他正想着,对面的那只鬼影又说话了。

“呵呵,胆子还不小,都到了这般地步,还在这里跟我们打马虎眼。还问我们为什么抓你?嗯,好!那我就不怕麻烦的告诉你一下,你的罪名是共党要犯。至于这是什么地方?等你合作之后,我再慢慢的说给你听。现在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跟那个被打死的女共产党是什么关系?你们在邮电所接头时,她交给你了什么东西?现在东西被你藏在哪儿?你的同党还有谁?家住哪里?这些你最好都如实地回答。实话告诉你闪烁谎编,是不可能蒙混过关的,要不然刑讯之苦,可不是你小小年龄细皮嫩肉能够忍受的住的。”

啊!是,是,是,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李老师死了?李老师真的死啦?就死在自己的怀里,方云生心中一阵刺疼。多好的老师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还有老张,老老实实的一个人,死得也太无辜了。这些没有人性的王八蛋,以后绝对会不得好死。方云生在心里咒骂着,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自救。

“哼,三句话不到,就硬把我跟共产党往一块扯。我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会相信吗?总不能真要我瞎编一通吧?至于我的姓名倒可以告诉你们。我叫方云生,是甫培中学的学生,商会会长方正魁是我的叔父。被你们打死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国文老师叫李同芳,这些你们都可以到学校里去调查。如果你们非要把我今天的倒霉遭遇,说成是跟共产党接头,帮着去隐藏什么东西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你们是否满意?”

“嘿嘿嘿,不满意,太不满意了。”灯光背后的那只鬼阴阳怪气地嚎叫着。

“你把那女共党的拼死奔逃的来找你接头,说成是慌不择路简单的偶遇?这种避重就轻地手段,我们可是见得太多太多了。年青人,哦,不,方云生,方先生,我看你还是原原本本地从实招了吧。只要你痛痛快快地把你所知道的共党地下组织,和学校共党积极分子的名字交给我们,我保你这辈子都能享受到无尽地荣华富贵。你看怎么样?”

莫名其妙的被抓不说,脑袋上还稀里糊涂挨了一枪托。方云生心里本来就很憋屈,因为身陷麻烦说话上已经是非常委屈自己了。再听到对方无休止的往自己身上泼狗血赃水,心里的气血就不住地直往上涌。

“看来不管我怎么解释,你们都要坐实我是共党分子的罪名了,还有那些所谓的狗屁名单,也是你们梦里想象的吧。呵呵,想要邀功行赏,也没你们这般胡编乱造的陷害好人吧?话已至此,如果还不信你们就去调查,在平江有谁不知道我方云生的父亲是被共党残害的。想要为父报仇都没有找到机会,我他妈的还会加入共党地下组织?真他娘的滑稽。如果你们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硬说老子是共党,老子就不再伺候了。”他说到激愤时手脚上的铁镣被他牵动得稀里哗啦直响。

方云生连说带骂的一番话,同样也激怒了灯后的黑影。他“啪!”的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王八蛋!你他妈的是个什么母鸡养出来的东西?不要以为你仗着有个什么狗屁会长叔叔,就能在这里胡搅蛮缠地想要蒙混过关。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敢他妈的耀武扬威?给脸不要脸,给你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老子今天......。”

方云生生性本就心高气傲,今天这般倒霉的遭遇本就让他一肚子的憋屈,再给对方这么一骂,心里更加火冒三丈。特别是对方当面又骂了自己最为敬重的母亲,他的火爆脾气一下子变得失控起来。不等对方骂完,方云生猛然从凳子上挺直了身体,拖着满身的铁镣,疯魔般的想要向前扑去,嘴里咬牙切齿一个劲地破口大骂起来。

“王八蛋!你妈的才是母鸡,你奶奶是母狗、母猪,你是畜牲养出来的东西。一群杂碎、乌龟、野驴造的杂交崽子,就他妈的会狗仗人势以多欺少。有本事去抓几个真正的共党呀?妈的,一大群男人被一个弱女子打得像狗一样到处乱跳乱跑,还你妈的有脸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的乱叫唤个屁。说别人不要脸,政府和党国的脸都让你们这些乌龟儿子王八蛋给丢尽了,哪里还有脸给别人?简直就是在当众脱裤子,真他奶奶的笑死人了。谁不知道甲鱼是你爹,乌龟是你妈,你不就是那个王八蛋吗?还能有什么......。”

虽然没能站起身来就又被重重按在凳子上,但方云生一通近似泼妇般的谩骂,把灯后的那个家伙气得七窍生烟,手指颤抖着指向方云生,疯狂地吼叫着:“上刑,上刑,快上刑。给我狠狠地打!狠狠地打!看你小子还怎么嘴硬。”

气头上的方云生,哪里还管得了接下来会有什么苦难在等着他。在被那两名打手拖去刑架的路上,他还在一个劲地破口大骂着。

“王八儿子,龟孙子,你就他奶奶的这点本事啊。有种放开老子个顶个的单挑,不打死你个母鸡儿子,以后我就不让狗杂碎再操你们的奶奶了,直接去操你们的妈。敢吗?龟孙子们。”

“咣当!”一声铁门关上,方云生的咒骂声还隔着铁门,不断传到门外。

“妈的,小兔崽子,简直气死我了。”带走方云生,苟全安气急败坏地从黑暗中走出,嘴里喘着粗气,一脚恼怒地踢在那扇关闭的铁门上,发出“咣当!”的一声怪响,紧接着就是方云生凄厉般的惨叫,苟全安嘴角泛起凶残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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