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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春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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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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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记》连载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宁都回来心嘁然 新夏季节生疥子

我先斩后奏去了江西,消失数日,勾起妈妈心头阿丽“家闹”情景,气得爸爸不在场时当我两个妹妹面前骂我“狗颠风”。至家,风尘仆仆,妈妈估计憋了几天,见面一顿输出,骂道:“你离人家媳妇儿远点,正派人家哪个作兴和有夫之妇乱刮剌!再说,你美啧啧的,不知道自己是大龄剩男呀,再隔几年,就是一把驴都不爱嚼的干草。你该收收心啦,好好成个家,正正经经过日子,不要整天这样,像个没头苍蝇乱撞乱飞乱瓜葛。唉--,怎么说也不听,我这心呀,天天要被你气干!”

刚回连,我情绪消沉,像一只翅膀受伤的鸟,不断自舔疗伤。想起傍晚在山中跋涉之情景:那一座遥远的天空之城呀,花开半夏,泪落日殇!

不去,遗憾;去了,更遗憾。这像一道1+1=2的数学题,我知道答案却不能证明。我无法找到我的筛法理论来证明这道爱情“哥德巴赫猜想”。

妈妈焦急,对我颓废,着急,尤其焦虑我的婚姻大事,时不时微言大义规谏,可我权当耳旁风。照妈妈那话讲,这是条拉黑驴屎蛋的犟筋驴,耳朵里塞满驴毛。

慢慢,日子恢复常态。平日里,我上班、下班、去孔望山,三点成一线,还算规律。闲暇时间和朋友或闲聊喝茶,或喝酒吃肉,游哉悠哉。在同事眼里,我不喜束缚不思上进。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内美,时常站孔望山顶,看白鹭悠然飞翔。

宋人吴洞明诗作《和章清隐山居》最合此刻心境,远离尘嚣俗世,生活清闲,可看书小乐,笑观云卷云舒——

物外无寒暑,从教岁月深。

虚间浑属我,宠辱不惊心。

贫乐知书味,诗豪借酒吟。

山居何所有,万籁奏清音。

新夏到来,树上蝉鸣声声。我身体惊现异况,吃点海鲜、火锅等腥辣食品,全身马上过敏。身上一大片一大片泛起红色荨麻疹,疙瘩累赘的,瘙痒难耐。手忍不住去抓,皮肤便泛起一片片风团。

去医院看,医生说是免疫力下降造成,给开了抗过敏药----苏迪。我吃了,效果不甚理想。医生说须脱离过敏源。可我找不到具体过敏源。医嘱,吃抗过敏药期间要忌口,忌辣忌腥,尤不能喝酒不能吃辣椒,让我苦恼异常。

两星期后,头上冒出囊肿,民间俗称疥子,有白色脓头,裹在肉里,时间久不处理,导致肉烂流脓,还带起身体发高烧。看着不能等闲视之,我再去医院,挂了外科、皮肤科、内科的号,看了一大圈,医生各有各的说法,开了一大堆药,却压不住炎症。

一月后,脖子上鼓出大疥子,越鼓越大。再看医生。医生说:“不用害怕,皮肤毛囊炎,不注意卫生引起。头上长疮是脂溢性皮炎。脖子囊肿是毛囊发炎。”医生见多识广,没当回事,给我开了软膏,让回家敷在患处。

软膏抹了几天,并不见效,被褥、衣物上到处粘得药膏和脓血。头上脖子上囊肿不停往外鼓脓,疼得我赤夜难眠。囊肿没好利索,屁眼又出问题,犯起痔疮。屁眼里肿出个芽芽,一走路,小肉疙瘩便掉出肛门,走路碍事,骑车碍事,只能找卫生间用手推进去。早上大便,常常带血,一使力,马桶里便红了。

妈妈道:“老话说:头上鼓疮,屁眼流脓,一定坏蛋。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妈妈随口一说,我可上了心,心里直犯嘀咕:“是否去天空之城见微姐,触犯了佛说的‘五戒’,遭到天谴!”

妈妈说囊肿越鼓越大,不放心,带要带我去见一位赤脚老中医。老中医姓龙,家里排行老三,街坊皆喊他龙三爷。当年上山下乡,龙三爷下放到云台农场。农村缺医少药,看病难,龙三爷因祖上干过中医,又兼从小耳睹目染,略懂些医术,便会主动给村民看病,工余便到附近云台山上采点草药,回来熬成中药给村民治病,一时间名气大噪,得了个“赤脚华佗”称号。

他回城后,也不愿上班,在街边开个小中医诊所,不挂门牌,门面没头没脑,只玻璃门上贴一张红纸,上面隶书打印三个大字--“妙春堂”,算作诊所名称。现在近退休年龄,多年下来,龙三爷生活也还过得去。

他一没行医资格,二没行医执照,说难听点就是非法行医,被管理部门查封过几次,后来又死灰复燃。附近居民认他账,有个头疼脑热的爱来找他让抓付中药吃。老百姓怕去医院,嫌贵嫌麻烦,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让你楼上楼下跑,做这个检查那个检查,还给乱开一大堆药。

妈妈带我过来,“妙春堂”玻璃门大敞。进了门,龙三爷不在。诊所很小,对着门厅堂中间摆放着一张紫榆三抽桌,铜环把手锈迹斑斑,看出老家具。桌上摆着听诊器、针灸盒、拔罐、小秤等器械。

桌角摆着一只紫黑色皮制药箱,乃龙三爷当赤脚医生时用具,是他所有青春记忆和辉煌过去的浓缩,平时很是爱惜,尽管已经破旧不堪,还是不舍得扔掉。

当年,伟大领袖626指示,医疗重点下放到农村,全国各地相应号召,从城里下派医生到农村培训赤脚医生。略懂医术的龙三爷自然是村支部推荐对象。后来,龙三爷经常吹嘘,和他一批上山下乡的,不是插秧就是烧砖头,要苦工分,只有他,村支部专门拨了间房给他坐诊,不让他下田干活,还拿的壮劳力工分。

照龙三爷话讲,当年缺吃缺喝的,他却没少吃鸡蛋。

桌后一面墙打成带抽屉药柜,分门别类写着中药名称。柜子下面摆放着一只船形铜药捻子,经常碾药材,磨得嘣亮。右墙靠着一张软塌,包着黑皮海绵,上面一根不锈钢杆,虚挂着隔帘。右墙发灰白墙,并排悬挂着四面锦旗:一面写“医术精湛;医德高尚”;一面写“仁心仁术;尽心尽责”;一面写“妙手回春;有求必应”;一面写“赤脚华佗”。

左边墙上挂有一副镜框,内挂一幅对联——

理法方药治寒热

望闻问切辨虚实

我和妈妈往门外找,发现龙三爷站门口修自行车摊前看人下棋。都老街坊。我妈喊龙三爷,他闻声过来。龙三爷进了诊所,我妈指了我脖上囊肿让他看。他只看了一眼,嘘道:“这是断头疮,过去叫砍头疮。起这疮很危险,炎症会慢慢侵袭脊椎,要索人性命的!”

妈妈惊慌道:“去医院看,医生说是毛囊炎,只给开了点药膏,搽了半个月也不起作用,你看着疮肿反而越鼓越大,所以我不放心,带三叠来找你看。”

龙三爷捻着黑白参半的小山羊胡子道:“俗语有云:病怕无名,疮怕有名。对古人来说,生这等疮最是致命,若背上起疮叫‘搭背疮’;脖梗子起疮叫‘砍头疮’。你听这名字就知道凶险。疮,过去叫‘疽’也叫‘痈’。《史记》上记载:范增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那范增得的就是这搭背疮。”

龙三爷常读书,爱戴个有挂链的老式怀表,链子拽在裤腰带上,表放在白大衣口袋里,没事拿出来看看时间,不紧不慢的,像个老夫子。听他说话会让你想起鲁迅笔下孔乙己,爱之乎者也,卖弄学问!

我来了兴致,问:“历史上有谁得过这‘砍头疮’?”

龙三爷道:“刘表、努尔哈赤、徐达等人皆死于‘砍头疮’!”

妈妈吓得年色发白,道:“呸呸呸,你们胡言乱语,大白天生的死的,都不要胡说。我问你龙三爷,你快点说说如何治疗?”

龙三爷捻着小山羊胡子,不紧不慢道:“秦大嫂子,现在抗生素好,起疮死不了人。不过,我实话实说,我治不好这疮,很顽固的,你须另请高明。”

妈妈忙问:“上哪请高明?”

龙三爷不急不忙道:“现在医院医生太年轻,治疗‘蛇胆疮’和‘砍头疮’都不得法,只靠抗生素硬顶,很伤身体,副作用很大,没有辩证施治。”

妈妈急道:“那如何是好?”

龙三爷呷了口茶道:“到‘戴小脚家’家看看有没有法子。”

“戴小脚家”是省非遗传人,专卖的狗屁膏药,从山上抓点土来,兑点草药,据说贴了能治疗骨刺,疮肿什么的,名气很大。

我大骇,病急乱投医,匍一还家,便去找刘白眼搬救兵。刘白眼仔细看了疮毒,拿手摸了道:“不像是什么大毛病,以我观点来看,不过中了邪风,需扶正气,配一点消炎药,再贴几剂‘戴小脚家’祖传治肿疮药膏,拔出带毒脓血,应该可以好。”

见刘白眼如此轻描淡写,我半信半疑道:“吃点消炎药贴点膏药就能好?真的没有生命危险?”

刘白眼笑道:“龙三说得没错,砍头疮,鼓脓后烂肉,毒液会侵袭到颈椎神经,危险,现在这医学条件,好消炎药多得是,你怕什么。再说,你天天吃斋念佛的,还怕这点囊肿。”

我玩笑道:“不是也爱和徐老师出去吃点狗肉解馋。”

刘白眼正色道:“狗肉还是少吃,肉类的你也知道,生湿热,这人呀,平时还是需要匡扶正气。”

我问道:“如何扶匡扶正气?”

刘白眼道:“你去宁都,一路奔波,身体疲惫,每日焦躁多虑,常不安忧郁,邪气自然占了上风,造成身体内分泌失调。现在开始,不思男女之事,每日看书打坐,心静如水,丹田自然升起正气。”

我一下明白,他说我多心,所以多事。

刘大师认识“戴小脚家”第五代传人戴大眼,去了电话,介绍我过去。戴大眼祖上戴小脚,为古海州城一代名医,靠一张膏药打天下,现在城里买了多少套房子。不过,这戴小脚也是奇人,男人生了一双女人脚,六寸金莲,因而得名。别看戴小脚脚小,膀子却有劲,天天在山间采集各种中草药,攀爬工具就是腰间一团绳索,攀岩走壁,灵巧如猿猴。

“戴小脚家”这祖传治疮毒膏药方子,乃单传,传男不传女。市文化局找过戴大眼好几回,让他申请国家非遗,被他拒绝。戴大眼放话道:“祖上留下这方子,要申请国家非遗,须把方子拿去备案,有泄秘之虞。”

戴大眼靠一张秘方,上下通吃,衣食无忧。所交朋友三教九流,上至省市领导,下至贩夫走卒,皆有来往。闲来无聊,爱约三两朋友至诊所打牌,至傍晚,在附近小酒楼小酌一杯。诊所里天天高朋满座,活得有滋有味,地仙儿一般。

不过,坊间有传,说他当选市政协委员后,眼界渐高,脾气见大,一般人前去就诊,常遭他白眼相待。看出来,戴大眼和刘白眼平素要好,见我是刘白眼推荐而来,很是热情。

戴大眼给我开了九张膏药,嘱一天一换。我照例在家养伤,每张膏药扒下来,都拔出一滩血水、浓水。戴大眼连下九张膏药,肿疮周围好肌肉也被烧烂,仍效果不彰。他睁着两只肚脐眼一般大眼睛,疑惑道:“真是奇怪?平常这样脓肿,下到九张膏药,基本痊愈。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毒性如此之大囊肿!”

刘大师知晓后,开导我,道:“患得患失,忧思何了?空空空空,我再说一遍,你要空空空空,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防空。须知:治病须治心!今日起,每天诵三遍《金刚经》,戒荤吃素,有佛经加持,功德不可限量!”

我相信刘大师,不会无的放矢,每天,在家按刘大师要求诵《金刚经》。然而,初坐心不静,满脑子幻现金精洞和文风塔,洞现塔隐,塔来洞去,忽隐忽现,变换不已。想一想,去了宁都一趟,了了十年之约,却了不了思念之苦。

我知道没有选择,唯有正本清源,空闲下来闭目盘坐,调整气息,一遍一遍背诵《金刚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半月后,戴大眼所开的又一疗程九张膏药开始见效,砍头疮脓水全部拔出,消肿起痂。

我把奇事讲给徐老师听。徐老师笑道:“世间人,平时不做好事,遇到危难,烧香拜佛贿赂佛,这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佛不是领导,可以贿赂。你苦诵《金刚经》,乃正信正气正念正愿起了作用。想想看,气息理顺,扶了正气,阴阳平衡,身体正本清源,经络自然畅通。身体气顺,疮消起痂就乃水到渠成之事,没什么好稀奇的。”

我鸡啄米一般不停点头!

徐老师最近复背诵庄子内七篇,常常领略到“深入宝山,空手而归”之意境,想与人分享却不得,没有人愿意听他废话,今见到我,话匣子打开,很是兴奋。

他当过老师,习惯育人,为我开示道:“庄子说,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人生多因自我,衍生许多烦恼与痛苦。物来不乱,物去不留,清清白白,明明亮亮,才能求到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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