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贸结算室外,排着长龙,郭世文拿着一摞单子,擦着额头的汗滴,掩映不住内心的嬉笑。
“会计,这铺鸡,我怎么样?”
“拿单子,我给你算算,退去饲料、疫苗、鸡苗等等费用,还欠着外贸一万多元。”
“什么?我还欠一万多元?”
“嗯。”
“给外贸养鸡都亏本吗?”
“有好多挣钱的。”
“有挣多少的?”
“一次有挣好几万的。”
“毛病可能出在哪里?”
“你和业务员,具体联系一下,看看到底出在哪里?”
“当时外贸拉去鸡苗,看着不精神,长得慢,大风降温,一次死了好几百。”
“具体和业务员联系。”
“下一铺,我要养一万只,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欠钱的不行。”
“为什么?”
“欠钱的要交押金。”
“会计,要进一万只鸡,押金需要多少?”
“最少一万。”会计翻开文件夹。
他耷拉着头,病猫般走了。
沉闷的月夜,喘不过气来,乌云低沉着,星空暗暗的,寂静的四周,偶尔传出一阵惊人的夜猫子叫声,哇哇的,凄厉地抓挠着人们的心灵。
他们坐在炕头上,没有声音,大狸猫喵着,跳上炕来,郭世文拿起笤帚,打在狸猫的腚上,嗖的,钻到炕下的桌子底了。
“怎么样了?”父亲抿着嘴。
“要押金。”
“多少?”
“养一万,交一万。”
“上一铺怎么样?”
“赔了一万。”
“这不完了?”父亲惊讶着,“哪辈子能打上饥荒?”
“人家也有挣钱的。”
“下一铺还养吗?”妻子依着墙壁。
“人家还有挣好几万的。”他答非所问。
“那个押金怎么办?”父亲问着。
“我从我娘家借借。”妻子小心地说着。
“也好。”他点着头。
“你娘家有那么多钱吗?”父亲瞪着眼。
“我再想想办法。”儿子叹着气。
“你看,我给你使不上劲。”父亲羞愧的。
“别多想了。”儿子嚷着。
浓雾升腾在碧绿的田地里,叶片挂着晶莹的水珠,清新的气息伴随着初生的朝阳,氤氲在雾气打湿的清晨。
带着一头雾水,走到学校门口,看着雾气浓锁的柳树,他后退了,嫂子也不容易呀,转而想着,不到这里又到哪里去呢?硬着头皮,走过去,嫂子弯着腰,低头整理着菜园,大小拿着书本,坐在柳树下,二小在草地上玩耍着。
“叔叔?”大小抬起头。
“大小,看书呀?”
“嗯,叔叔,我考上重点中学了?”
“真是好样的。”他伸出大拇指。
“叔叔?叔叔?”二小跑着。
“亲亲叔叔?”他快步走过去,抱起二小,亲吻着他的腮。
“娘,我叔叔来了?”二小大声地吆喝着,她直起身,擦着额头。
“兄弟?
“嫂子,不好意思,你有钱的话,还得拿几个用?”
“多少?”
“三千两千的就行。”
她返回屋内,拿出一叠钱,一块两块的毛票,也拿出来了,他的脸红到了脖子。
“世文,这是五千,拿去吧?不要不好意思,有事尽管来找嫂子。”
“嫂子,那我拿走了?”他回着头,眼中含着不易察觉的亏欠。
她摆着手,低头,转身进了菜地。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有点沉有点蒙。
刘娟典着肚子,拿着笤帚,走到墙角。
“刘娟,歇着,我来。”宋母走过来,抢过笤帚,慢慢地扫着地面。
她坐着沙发,站起来,弯腰伸手,宋母慢悠悠过来,拿起暖瓶。
“娘,我也是农村出身,不用这样的。”
“说的好,过去我们孩子一堆一堆的,现在呢,新才多大了,孩子稀罕。”
“用不着这样?”
“刘娟,我看着不像一个?一个没有这么大。”宋母嬉笑着。
“两个?”
“两个,可能三个。”
“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的费用。”
“俺就愿意孩子多。
医院走廊上,来往着匆匆忙忙的病人,他扶着她,轻轻走进B超室。
“刘老师,躺在床上,掀开衣服。”大夫命令着。
她费劲地转着身子,大夫拿着扫描器,眼睛不住地盯着显示器,生怕错过蛛丝马迹。
“大夫,几个?”他伏在大夫的身后。
“两个。”
“啊呀,太好了。”他后退一步,举着双手,拿着卫生纸,擦拭着刘娟凸起的肚子,“两个?两个,两个了?”
“一边去。”刘娟训斥着。
“刘老师,注意身体呀,有什么活,宋老师,多干点?”大夫叮嘱着。
“错不了,”他笑着,“为了我的接班人呀。”
出了门口,她在走廊上慢慢行着,他在门内,悄悄地攥住大夫的手,拿出红包。
“大夫,可以告诉我男孩女孩吗?”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大夫抵挡着伸过来的红包。
“我只是问问。”
“只是问问也不行。”
圆桌上蒸腾着饭菜的香味,喜气洋溢着整个屋子,宋母抱着孙女,宋父低着头,搜寻着门后的旮旯。
“到医院,检查了什么结果?”宋母不经意地问着。
“双胞胎。”刘娟笑着。
“两个。”他补充着。
“两个,双胞胎?看着肚子不小吗?”宋母喂着孙女,“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三个孩子。”
“酒呢?我的酒瓶子?”宋父在房子里转着,哪里都找到了,没有找到酒瓶子。
“你的酒瓶子,被我扔了?”宋母生气地说着。
“你这老太婆,扔哪里了?”
“在厕所里,一顿饭也少不了那些猫尿?”
“你说的好,今天不是高兴吗?要添孙子了?”
“是弟弟还是妹妹?”宋母晃悠着孙女,看着孙女肉鼓鼓的小嘴。
“净迷信。”宋父笑着。
“弟弟?妹妹?”宋母追问着。
“妹?”孙女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
“弟弟。”宋母解释着。
“你就迷信吧?庄稼已经种好了,出来棒子,你能说是花生?”宋父几杯酒下肚,有些按捺不住。
“守着媳子,你这个老不正经的?”宋母严厉地呵斥着。
车停在医院门口,下车开门,刘娟慢慢地挪着,他扶着她,宋母跟在后边,拎着兜子。
“我说不用你来,你非要来?”他对着母亲。
“你说谁来,我不来伺候我孙子,能行?”
“你这么大年纪了,别人还得伺候你。”
“胡说。”
产房的墙壁上,大型的广告宣传页上,孩子温馨地躺在母亲的怀抱里,母亲甜美地笑着。
他扶着她慢慢坐在床沿上,躺在床上。
“刘娟,是不是雇个保姆?”他征求着她的意见。
“雇什么雇?我照顾不了儿媳妇?”宋母在后面嚷着。
“没有说,你照顾不了。”
“算了吧?按照母亲的意思。”
“主要我还有外边的活,来去不自由。”
“我能照顾了。”母亲看着儿子。
“那好吧?”
“他爷爷还在家听我消息呢。”母亲笑着。
宋母走到电话亭边,拿起电话,拨通了老头子的电话。
“老头子?”
“生了?”电话里传来老头子的声音。
“没有。”
“猜出来带着把儿没有?”
“猜不出来,不过看着脸色,脸上有小小的雀斑。”
“雀斑多,好像女孩,你没有观察他们两人的脸色?”
“观察不出来,还有什么事?过去了。”
“二十四小时,别离电话机。”
“知道了。”
“吃了吗?”
“吃啥吃?这不等电话吗?”
“那就随便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