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金红倚在被上,捧着厚厚的《红与黑》,于连架着梯子,敲着德瑞纳夫人的门,推开她的寝室,半推半就,紧紧拥抱着。
张雅茹回家,拿起水瓮里的舀子,咚咚地敲击着瓮沿,他躺在炕上,继续看书,像什么没有发生,她气冲冲地走进房间,从他手上夺下书来。
“又什么事?”
“你这个大男人,整天躺在炕上?”
“我这不才拉出粪去?”
“你是个正儿八整毕业的学生,整天在家养猪,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我不是试聘待岗,下海吗?”
“有你这样下海的,你下的什么海,能不能有一点出产?”
“我吃不着你的,别傻嚷嚷?”
“不是还借我一万吗?”
“别说多了,挣了马上还你。”
“要不行,你跟着我到工艺站干。”
“别打我的谱。”
下海是个眼热的字眼,并不是任何人都适合下海,经商自有商人的头脑,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从环行车上下来,背着书包,踏进小商品城,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眼花缭乱,穿过五金器械,摆在眼前的,是各种各样的塑料制品。
“老板,多少钱一个?”
“不按个卖?”
“怎么卖?”
“论包,这一包多少钱?”
“多少钱?”
“不到四十。”
“这么便宜?”
“这里是批发。”
“像鸡蛋皮一样薄?”他拿出一个,用手捏着,软绵绵的。
“便宜。”
“零售卖多少钱?”
“你爱加多少是多少?加一元行,两元也行,只要能够能卖出去。”
“奥,笔记本多少钱一个?”
“我们都是按捆卖,小笔记一捆一百个,几分钱一个。”
“便宜,积少成多。”
“对了。”
转一圈,内心的计划铺开了,骑着二八弯把,急匆匆地来到工艺站,她在床上配着线和带子,瞥见风风火火进来的他,故意没有抬头。
“你们的工作,挺忙的?”讪讪地笑着,她没有回应,“我到外地小商品批发城转了一圈,想搞批发。”
她像没有听见,分着线和袋子。
“能不能再借我一万元?”他敲击着绣花用的床子。
依旧坐在那里,头不抬眼不睁。
“到时候,连本带利一并还你。”
讨厌他不争气的样子,端着茶缸,喝着水。
“到底行不行?”
“上次借的没有还,这次不借。”
“我搞批发,倒出来,赶忙给你。”
“不行。”她生气地撅着嘴巴。
“看我离了你,行不行?”撂下话,腾腾腾地走了。
湛蓝的天空上,飘着丝一样的花朵,像透明的薄翼,轻快地骑着车子,来到工商所,办理工商登记。
“登记写的越多越好,免得以后超范围经营。”刻着深深皱纹的刘大叔,三角眼藏在高耸的颧骨里,善意地提醒着。
“好的。”
“搞什么批发?”
“百货、烟酒糖茶、副食杂品。”
“兼营什么?”
“兼营图书吧。”
刘大叔拿着崭新的营业执照正本和副本,递给他,眼角流淌着丝丝热泪。
“祝贺你,范老师,跨入商人的行列了。”
“谢谢,我还要做什么工作?”
“拿着营业执照,到税务所去办理税务登记,可以经营了。”
骑着车子,哼着小调,走出工商所大门,跨入商人的行列了,我辈岂是蓬蒿人?终于可以开张上市了,一个个的箱子,摆在三轮车上,盖上篷布,刹好绳子,发动开车,来到集市,纸箱子一字摆开,香烟一条条排着,靠边的三轮上,纸箱上高高地摞着香烟,远远望去,像一个优美的楼筒子。
“有香烟吗?”顾客涌进集市。
“有。”
“多少钱一条?”
“二点二元。”
“给我两条。”老年顾客接着。
“给我三条。”年轻顾客笑着。
老年顾客拆开一条,拿出一盒,点火,抽着,烟雾在他灰黑的脸上罩着。
“我不要了,不真。”老年顾客摇着头,吐着烟雾。
“不可能。”他解释着,老年顾客摇摇头走了。
“真假,怎么看呢?”他拿起一盒烟,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上,闻着,自言自语着,“怎么辨别真假呀?”
开着车来到批发城,从后斗里拿出烟,扛在肩上,走廊里的批发商,这里一堆,那里一播,竖着一箱箱的香烟,他走过去,放下烟。
“这箱烟换换?”他小声的。
“不换。”一个光头喊着。
“为什么不换?”
“我们一天卖多少烟?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这么多卖烟的?”
“我刚干,从你这里 进了两箱烟。”
“我们卖出去,从来不换。”
“你不换,我就站在你这里,你卖不掉一箱烟。”
光头朝着他一拳打来,打到他的头上,当场倒地,被人送进医院,挂着点滴,脸上红肿着,眼睛的地方,只剩了一条缝。
“怎么了?躺在床上?”宋新才提着水果,走进来。
“没有大事。”
“买卖不容易干吧?像绣花,看着容易做着难,我刚听说,欺负我们弟兄,傻了狗眼。”
“一箱子假烟的事情,事小。”
“那也不行,我去会会他?”
“算了,三头二百的事。”
“金红,你在床上安心养伤,我去找他?”
“别的,为了这点钱?也怪我。”
“你躺着,别动弹。”
他说着往外走,范金红下床,招呼着,右手拿着吊瓶,追赶着。
“我就是看不惯欺负人,论打仗,我公司有的是人。”
他开着车,风驰电掣般地跑在主干道上,下坡,右拐,急匆匆赶往烟草批发市场,范金红右手举着吊瓶,跟着。
“是谁呀?打我的兄弟,出来说话?”
光头趔趄着身子,搂着盛钱的兜子,做出要跑的架势,宋新才上前,跳起来,撕着光头的衣领,怒声喊道。
“是不是你卖的烟?”
“兄弟,有话说话吗?”
“快说,是不是?”
“兄弟,放开手?”
“是不是?你卖的假烟?走,到烟草专卖局?”
“兄弟,有什么事情,好说?”
“新才,算了,算了。”他站在一边。
“快说,怎么赔?”
“你兄弟怎么说,就怎么赔。”
“这才是句人话,以后,照顾我兄弟点?明白吗?”
“明白明白。”光头不住地哈腰点头。
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美妙无比地逗着孙女,宋母陪着蹒跚学步的孙女,玩耍着,刘娟抱着一个儿子,喂着奶。
“刘娟,看谁来了?”宋新才推门进来,哈哈笑着。
“范金红?”刘娟流露着惊讶的神情,“什么大风把你刮来了?”
“新才这飓风。”
“忙什么唻?”刘娟红着脸。
“过去是同学,现在终于成了嫂子了。”范金红尴尬地坐在沙发上。
刘娟低着头,羞涩地笑了。
“好事多磨吧?”他哈哈笑着,“好事呀。”
“是呀,儿女双全,真好。”
“金红,你是什么孩子?”刘娟看着他。
“儿子。”
“一个。”
“嗯。”
“新才,给金红倒上水。”
“老同学了,何必客气,自己倒。”宋新才看着儿子,咧咧着。
“你这个老同学,简直不拿窝头当干粮。”
“金红,蹬鼻子上脸呀。”刘娟摇着奶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