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青春靓丽的面庞上,泛着淡红色的光圈,抱起孩子,舒心地趴在她的身上,哼哼哈哈地睡着了,顺手拿起炕上的法院传票,惊呆了,怎么会欠下这么多钱?
“世文,两万多?哪辈子还上?”她惊慌地叫着。
“这辈子还不上,下辈子还?”他在院内生气地回着。
“下辈子,你使什么还?”
“我使我还?”
“不让你养鸡,你非养?跟着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一头怒火,从心内烧起,他飞快地跑到墙角,捡起一块砖头,掀开锅盖,锅内煮着的鸡,咕嘟咕嘟地眨着眼睛,冒着热气,挥起手,狠狠地朝锅内砸去,锅破了,鸡落进了灶坑里,听见声音,妻子跑出来,煮好的鸡汤伴着鸡肉,飞溅的到处都是。
“跟着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骂着,粉红色的脸蛋,变得青紫,“你砸锅,算什么?有本事,你砸我?”
他抡起拳头,她拱着头,朝着他走来,他落下的拳头,打向了自己的脑袋,跑到在院子里,跳着叫着,从墙上拿下药瓶子,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喝到一半,嘴里淌着白药水,跌倒在院子里。
“你喝,我还不敢喝?”她跑过来,拾起地上的半瓶药,仰着脖子,剩下的半瓶药灌了进去。
噪噪杂杂的声音,跑进院子里,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和扔在一边空空如也的瓶子,顿时明白了,拖拉机,拖拉机呢,司机撒腿朝着大队院跑去。
“喝药了,喝药了?”声音在村内的小巷里喊着,像惊天的爆竹,炸响着岭下的小村庄。
“司机哪去了?”有人寻找着。
“喝了药,灌水。”有人惊慌着。
有人扶着他的脑袋,有人拿着舀子,有人往嘴中灌水,嘴角咕咕地淌着白色的药液,她趴在门板上,嘴上身上,像雨天躺在地上的泥人,呕着吐着,院内的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农药味。
人群中不断地发出咋咋的叹息声。
“做孽呀,做孽呀。”
腾腾腾的声音,传进院内,司机开着拖拉机,在狭窄的胡同口,调头,倒车,停在家门口。
人们慌乱地拿起被子,铺在拖拉机的后斗里。
村民抬着他和妻子,小心地放进车内。
“好了吗?”司机坐在位子上,准备出发。
“好了?开的稳点?”
“得。”
烟囱冒着黑烟,拐过胡同,消失在小路的丛林里。
医院里,病房外面宽阔的空地上,两张床并排摆着,他和妻子躺在床上,头低脚高,瘫软着,大夫站在床沿上 ,一手聚口,一手舀子,护士拿着管子,伸进他和妻子的口中。
“快喝,快张口?”吆喝声伴随着浓烈的呛人味,震惊着围观的人们。
大夫不断地舀着井水,倒进聚口里,聚口里的水顺着管道进入他及其妻子的胃中,身体不断蜷缩着,呕呕声、呻吟声,惋惜声,伴随着口中吐出的白色药液,刺鼻的气味,弥漫着,冲击着,涤荡着。
“这么年轻,什么事想不开?”人们捂着口鼻。
“可惜了,年轻了。”
“两口子吧?”
“听说刚生了一个男孩?”
“凭着好日子不过呗。”
“听说欠了两个钱?”
“钱是王八蛋,还有比死更大的吗?”
折腾了一顿,两个人还是没有抗拒过死神的抢夺,驾鹤西去。
哀乐声起,围观的老少爷们擦着脸,掉着泪。
门口摆着两口棺材,郭父坐在一侧,倚着墙壁,挂着鼻涕眼泪,脸上涂抹着灰尘,只有两个生灵的眼睛,沾染着生气。
“老郭伯,让孩子进屋里吧?”司尸客蹲下来。
“不进,这两个做死鬼。”
“死者为大吗?”
“他们哪里大?是正常死亡,还是长病死的?”
“老郭伯,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兄弟,弟妹,你是为咋呀?”马丽雯骑着车,拐进胡同,哭着,坐在地上,人们扶着她站起来。
“马老师,你看,人也死了,怎么办?”司尸客征求她的意见。
“你们说怎么办?”
“两个年轻人,虽然不是正常走的,按道理,不应该占热炕头,我看?”
“我说不进。”墙角的郭父哽咽着。
“爸,让我弟妹安心走好 ,我定了,占个热炕头。”
司尸客看着郭父,没有说话。
“今天我做主,你们抬,出了事,算我的。”马丽雯流着泪。
人们抬着棺材,走进屋内,郭父躺倒在地上,哭泣着,慌乱中的人们,架着他到另一座炕上。
黑色轿车拐过胡同,在门口停住了,郭父扛着大镢从屋内走出来。
“大爷,哪去?”宋新才吃惊地望着。
“南岭沟里有块地,出去散散心。”
“大爷,有我和金红,你掉不了地下。”
“我这命?”郭父的眼圈红了,叹着气。
“大爷,你这命孬哪里?三个活蹦乱跳的孙子。”
“哎。”
宋新才从车里拿出大信封,递给老人,这是给你的保险,快六十了,每月有几个钱。
“新才呀,叫我怎么说你?”
“大爷,谁叫我和晓文是过命的兄弟,我和你是过命的爷们呢。”
“新才,屋里喝点水?”
“不了,大爷,我还有事。”
“大爷,想开点?”他上车,摇下玻璃。
“新才,有你们,我想开了。”
昏黄的灯光,摇曳着枯黄的墙壁,宋父躺在炕头上,吧嗒着纸烟,大狗、小狗在炕上跑过来,跳过去,宋母拿着点心,小狗接过点心,吃着。
“大狗,叫爷爷?”宋父吐着烟雾,大狗的脸掩藏在烟雾中。
“坏爷爷?”
“好孙子。”宋父哈哈地笑起来。
“大狗?给?”奶奶笑着,伸着手。
“奶奶?”大狗愣了一下,回过头。
“给?”大狗转过身子,接过奶奶手中的点心。
“他爷爷,大狗的眼睛怎么了?”奶奶惊叫着。
“大惊小怪的,怎么了,好好的。”
“大狗,过来?”大狗走近奶奶,宋母抬起右手,晃动着。
“狗,看见了吗?”
“看见了。”
“这只眼呢?”
大狗摇摇头。
“他爷爷,大狗的右眼?”
“什么?右眼?”宋父坐起来。
人民医院里,人头攒动,到处晃荡着得病的人,宋新才抱着大狗,刘娟陪着,走进眼科病房,大夫仔细观察着大狗的右眼。
“孩子,往前看,这是什么?”大夫拿出木勺,挡住孩子的左眼,伸出食指。大狗摇摇头,大夫站起来,抱在座位上,孩子的脸部贴着仪器,大夫坐在凳子上。
“孩子,往前看?”
“大夫,怎么样?”宋新才担心地问着,希望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孩子的右眼球必须摘掉?”
话音刚落,刘娟跌落在椅子上,红彤彤的圆脸,变成夕阳下的紫红色。
“大夫,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紧张地问着。
“已经晚了,这个病是五岁以前孩子常见的疾病,至于什么原因,目前没有定论,孩子没有感觉,不痛不痒,等到发现,已经失明了。”
“大夫,我该怎么办?”他语无伦次地望着。
“怎么办?”大夫挥着食指,“立即手术,要不然,会感染另一只眼睛。”
“另一只眼睛也会?”
大夫点点头。
“大夫,能不能到大医院复诊一下?”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医院的眼科,在全省比较出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