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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阳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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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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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归来的无名英雄》连载

第八十一章 最难防是“兄弟”

但是,中情局的副局长艾伦·杜勒斯依仗着家族势力和其兄约翰·杜勒斯在杜鲁门那里的影响力,逐步蚕食CIC的势力范围,国会批给中情局的经费是CIC的多少倍,这让安德斯非常难过。所以今天他才厚下脸皮出此下策,的确有违安德斯一贯的“光明磊落”的作风。

林大煌第一次这么近和美军上校面谈,他拿着过去和重庆中美国合作所时跟顾问团团长梅乐斯上校仅有的几次见面恭维的经验来和美军谍报巨人说话,不但根本摸不到上校的脉,反而由于他过于按照美国人的思路想事情,以为美国人一般就事论事,脑筋不转弯,因而没有察觉到安德斯的用意不在考察他是否忠诚于联合国军的事业,而是想得到K点的准确位置。但两个人都在交谈中各有所失,林大煌以为守口如瓶会赢得上校的表扬,所以不吐真迹,而安德斯则用和龚剑诚交往的心思对待这个做事没有底线的人,反而对牛弹琴。

后来安德斯总算摸清了自己要的东西,也就轻松地请两位国民党人士抽支烟。机会难得,林大煌不想坐失良机。林大煌拿出了在军统时期的看家本领,极尽阿谀之能事,开始将话题引入其他方面。见安德斯上校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林大煌胆子渐渐大了,别看这小子英语不地道,却能连画草图带比划,让安德斯确信是他,而不是郑俊勇和廖凯搞到的货真价实的情报。

安德斯激动了,他的胃口被吊起来,那双老奸巨猾的眼睛虽然只在林大煌画的简图上滑过几遍,却了然于胸,感觉K点和自己判断的位置差不许多,安德斯释然了。他很高兴邀请到了林大煌这个精明过头的家伙,目光就带有几分引诱,通过挑眉和侧身倾听的举止,一点点催熟这个中国特务骨子里的那种水土不服却谄媚无疆的青瓜,让林大煌在情不自禁中滔滔不绝,无花结果。廖凯一直没说话,看着林大煌心烦,但他平素就不是那种能抢到风头的人,他的全部优秀的品质就是实干,甚至是不择手段地一条地跑到黑。

这明显落后半拍,安德斯和林大煌正在用独特的方式,沟通前线绝密情报的点滴,犹如两人在舞池里酣畅淋漓的劲舞。可林大煌嫩得多,他的那几许中正式歌乐山下的舞步,充其量不过是猪步探戈,而安德斯却在玩老汉推车。林大煌见安德斯如此眉开眼笑,他的欲望也开始膨胀。不过要说情报方面,这个人也确实不简单。

由于担任过西线美国骑兵第一师情报队的审讯官,接触过许多战俘,基本掌握了朝鲜人民军的作战体系和志愿军的某些情报,这小子天生就是能往上爬的材料,见安德斯之前,特意撰写一篇审俘“专题”,就人民军和中国志愿军部队思想和心理在主导作战思维方面,专门写了篇研究选择作战时间和民俗关系的文章,还总结出规律了。

“阁下,劳动党一般会在重大节日,诸如党的周年纪念和金的生日这天发动袭击!”林大煌的总结确实比较合乎现实。安德斯掐着雪茄的手忽然停住。“你说的话可有依据?”这句话引起安德斯的兴趣。他拿起了林大煌递过来的日历。“上校阁下,我把朝鲜与中国所有耕种节气的地母经都研究了一遍,也把各自的纪念日收集起来,编成一个年历,还把敌人可能进攻的日期做了预测,仅共联军长官参考。”

“很有创意,我会转交给第八集团军司令部。”安德斯用微笑表扬,他确实对这个人刮目相看。林大煌脸上的横纹都绽开了,就像一块上了年轮的老杂木忽然被灵隐寺的和尚选来当做木鱼,他就等着安德斯上校给涂上大红大紫的清漆了。“另外,我还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林大煌开始节外生枝了,这出乎安德斯的意料之外。

“有什么不可以讲呢?你是我的朋友!”安德斯没使用客人这个词,而是拉近关系。他以为是关于K点的秘密。林大煌突然凑近了,基本避开了廖凯的视线,低低的声音警告道:“上校阁下,在南朝鲜服役的华裔军人里,可能有中共的间谍,我是说可能。”

这句话出口,安德斯脸色大变,其实他不是因为林大煌“善意”提醒,而是忽然被说中短处,内心无法接受,他也不想接受这一点,他很清楚这个林大煌指的一定是龚剑诚。“有根据吗?”安德斯脸色顿时冷若冰霜,他凝视着林大煌的脸问道。

安德斯不得不吃惊于这个人的胆子,也绝对没想到,这个台湾来的特工,竟会在廖凯在场的情况下,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最让他不好表态的问题,因为当初选择龚剑诚和廖凯一起进入CIC,是安德斯和切尼商量后的结果,但切尼中校认为台湾货真价实的谍报人才不多,他现在做特种密战,不能不有一个好帮手,这才让廖凯留在他的司令部情报处特别行动科。

可是,林大煌太珍惜和安德斯独处的机会,反而忽视了他是一个谍报掌门人,而不是联邦调查局的探长,所以这引起了安德斯极大的反感。若是一个外来人如此直白地说安德斯的部下有可能是奸细,在汉城这一亩三分地有华裔共产党间谍谁都知道是谁,不管龚剑诚是不是都让安德斯很难受,这无疑是打了安德斯一个嘴巴。可林大煌因为立功心切,没有领会到这一点。

林大煌完全忽视了安德斯那双鹰隼一样的目光在上下打量着自己,反而献媚谨言说:“还不好说,但您尽管相信在下,我不是捕风捉影。”林不敢把弓拉满,但贼眼珠子闪烁的游动之光告诉安德斯,他手头有“硬货”,能作为甄别的依据,只是英语不流利,那个“捕风捉影”翻译的很糟糕,可安德斯听得懂。

“你这句话是代表台湾毛人凤局座吗?”安德斯忽然认真起来,马上追问这件事的正统性。林大煌马上回答:“一半代表台湾,一半是在下的直觉!”安德斯微微颔首。“是这样!”安德斯擦了下铜手指等于擦亮了刚才被灰尘蒙蔽的眼睛,他实在没想到,这个面貌恐怖的中国打手,竟然会如此有把握地五五分成,这等于揽下了一大半的责任与功劳。

安德斯忽然转过头,看着一直沉默的廖凯。“廖先生,您怎么看待林上尉刚才的话,既然你的军衔比他要高,想必你知道得更多。”安德斯必须将两人一军,看看这两个人是合伙,还是林大煌想一个人整事儿。廖凯干巴巴地看看林大煌,竟对上校的问话毫无反应,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因为林大煌说的这件事,暗指龚剑诚无疑。

但若台湾保密局下达的任务,廖凯丈二和尚了,他确实不知情,所以脸色青黄不接,暗地里憎恨这个过去就曾水火不容的人,廖凯到此才发现,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以为到了南朝鲜,异国他乡,和林大煌这个仇人暂时合作,会取得双赢。可他错了,刚才这小子说话时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儿,难道他要将刀子往自己身上捅?

“上校,我一点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廖凯只好把自己摘出去了。“是这样,”安德斯微微皱眉,看着林大煌,“不介意廖先生在这里吧。”林大煌尴尬地笑了笑,他也没想到廖凯这么快就落井下石。“啊这个!这个无所谓,最好他能回避,我待会儿就会告诉您。”林大煌不说了,这引起身边的廖凯极大不悦。

本想把龚剑诚与林湘的情史说出去,可心有余悸,因林湘刚才进来把麦帅的秘书打来电报的事,以及切尼中校的军情悄悄告诉安德斯,随后她说去接威洛比将军的电话。廖凯觉得林湘后台太硬,没胆子在安德斯面前搬弄是非。可林大煌这小子却无事生非,搞到他前面了,心里恼怒。

廖凯是长了反骨的人,今天是“反水”好机会,可林大煌的脑壳更长反了,意外抢了他的风头,顿生恨意。廖凯对林大煌的了解,不亚于对龚剑诚的了解。这家伙心狠手毒,喜好搬弄是非,绝非省油灯。所以,他在没摸清这小子心理的前提下,不敢贸然行事,只好静听。林大煌故意介绍北方军事形势,把廖凯放在一边,犹如那些情报都是他搞的一样。虽然职务上,廖凯大他一级,但过去他和安德斯关系一般,林大煌反而因为审讯战俘在大邱和水原时期就和安德斯上校有点交情,廖凯只好暗气暗憋。

安德斯觉得套得差不多了就想送客。其实,对林大煌的谄媚如同看待他的才能,正负加减,此时安德斯对这个人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好印象。至于他说的共军卧底,感觉林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因而没放在心上。但他错了。林大煌不失时机从口袋里突然拿出一份机密电报,弯腰递给安德斯,贼眉鼠眼地旁视廖凯,凑近上校耳边说:“上校阁下,这个请过目。”

“什么东西?林!”安德斯意外地看看,并不欣赏台湾人说话时总是藏着掖着的这种没完没了的作风,因而眉头略微一皱。“毛局长给卑职的手谕,保密局怀疑中共高级卧底已混入南朝鲜。有关现役情报人员的档案文书就要到达汉城。那里面有这个谍报员给中共上级的亲笔匿名信,对照一下笔迹,就能发现这个鼹鼠。”

安德斯看了一眼,对汉字听的能力可以,但他看汉字不行,他翻了两眼没看懂。“这上面写了什么?”林大煌得意地低声说:“这是毛局长昨天亲自给我发的电报,我们要在全南朝鲜,搞一次大陆和台湾雇员的笔迹测验。”安德斯忽然问:“为什么毛没有直接给龚少校?”安德斯非常直接,也是想搞清楚龚剑诚在毛人凤眼里的嫌疑度。

“龚少校嘿嘿,他刚从前线回来,局座还不知吧!”林大煌不敢揣测局座的心思,就折中地回答。“噢?让我搞一次笔迹的鉴定?鉴定什么呢?”安德斯是沙场老将,林一开口,他就明白了那层意思,“笔迹鉴定的准确度一般只在百分之八十五的把握,这个是有科学统计的。另外我不喜欢这种大海捞针的反谍方法,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们没有良好的条件保证公正。”

“阁下,那批密件货真价实,是保密局潜伏王牌从中共社会部高级机密文件柜里偷出来的统战档案,这是其中一个密级非常高的柜子,从未有人打开,只有中共情报部的李克风那一等级的人物才能亲启,其他人想看,要打报告的!嘿嘿!”

“他们会如此大意!有点意思。材料是关于什么的?”安德斯略有兴趣地看着林,铜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犹如桌面上的这个纸条里藏有中共最高级别的谍战密码。“公安和社会部,都保存有各种机密文书,包括缴获的国民党最高机密和高级特工历史文件材料,这批档案柜,本来是保存国防部二厅和保密局系统上校以上级别特工材料的,想来级别也不至于这么高。当然,里面也有他们自家的情报员汇报工作材料。但共军错就错在太保密了,反而引起了关注。”

林大煌的眼珠子泛起光泽,在这方面安德斯也不知道内幕,他好不容易当了一次专家。“三个卷柜,还有一个单独保存一些重要特工的书信,因为单独存放从未有人开启,这在建国之初的共婵档内部调查和剿匪行动紧张之时,显得与其他档案频繁使用格格不入。那么重大的档案柜,既然有国民党的高级特工材料,为何在审判国民党特务行动中不使用?这种孤立的行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原来他们还有这种档案,这是李克风的失误。”安德斯评价道。林大煌也冷笑了一下说:“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以为不允许动的秘密档案,就可以保存一百年,但他忽略了我们的卧底的能力,这引起潜伏特工的注意,说明里面的军统特务可能是共产党的高级谍报员。不过里面的人使用化名,都是王牌,从拿到的材料内容看,我们什么也分析不出来,这个特工就藏在保密局和国防部二厅这两个系统。我们请专家对台湾的那些特工核实过,笔迹和书信内容与现在台湾特工都对不上号。”林大煌说完,眉头一动,暗示应该在南朝鲜或者美国。

“中共为什么不销毁?你们研究过没有?”安德斯找出破绽。“谁会将自己方面的谍报人员档案,放在柜子里?是故意骗你们的吧。”林大煌有点醉了,安德斯都不明白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多说点,虽然这严重违背了毛人凤的手谕,不过林大煌在和美国人打交道,不说清楚,他很难往下做。毕竟,龚剑诚和廖凯都是他的上司。他连比划,带用英文,用自己的理解阐述中共的做法,当然,这些还都是通过他的连襟郑子华得到的。

“阁下说的是通常做法。但中共刚刚取得江山,正是论功行赏,甄别敌我的关键时期。沈醉和徐远举那些军统元老,杀人多不多?不都没枪毙吗?为什么?他们的手上都有共产党的血。”安德斯点点头。“我明白了,中共是想通过敌方情报人员,清理内部的动摇分子,或者让他们通过回忆录的方式,检举揭发已经取得高位的前情报干部。”

“阁下您高明!”林大煌嘿嘿一笑,赞同说,“通常做法是将材料销毁,但他们要作研究和将来奖惩用,保卫级别才特别高。”林大煌谨慎地奸笑道。看安德斯面无表情,赶紧收敛了笑容。“他们的思路是这样的!”安德斯又敲了下“金手指”,原本无意卷入中共和台湾之间的间谍纠纷,可话说到南朝鲜他动了心。

安德斯盯着林大煌的脸问:“你怀疑南朝鲜服役的军人里,有中共分子?”林大煌马上回答:“不敢说绝对,但请阁下给我们一个鉴别笔迹的方便,我们会将笔迹材料送到中情局的专业机构,鉴定结果呈报给中情局远东局詹姆斯上校,也给您一份第一手材料。”林大煌恳求地看着上校,结果这句话让安德斯刚刚涌起的反谍欲望,一下子变成了恼怒,原来毛人凤要将笔迹材料交给中情局,看似科学严谨,但实际上这是在间接整死安德斯的一把刀。

安德斯和中情局都在争夺朝鲜战争的情报主导权,这一点林大煌这个层级是根本想不到的。拍马屁拍到了蹄子上,安德斯已经开始反感,但他不动声色。“怎么保证笔迹书写人一定在南朝鲜,而不是美国、南美洲、香港和日本?据说香港那里的特工更多。”

林大煌下面的话确实很有逻辑,安德斯也不得不谛听和深思。林大煌说:“因为南朝鲜是中共目前最需要发展情报的地区,东京也要去。不过,南朝鲜可能最大,因为中共介入战争,取得了两次小胜,不能不怀疑他们的情报来源。这个人一定不在香港,这批绝密档案保卫级别那么高,说明人不在他们控制的区域,香港就会不可能。台湾的共产党一网打尽了,残渣余孽苟延残喘,不会成为中共保卫的对象。毛局长倾向于南朝鲜和东京!”

“有一定道理。”安德斯托起下巴,想了想,又理性地问,“怎么证明材料不是中共伪造的?听说中共李克风这个人非常的厉害。”林大煌对材料的真实性大打包票。“阁下,绝对真实,我虽然不知道得到档案的人是什么系统的官,但保密局潜伏在北平,可不是一两个王牌,有很多,我们在撤退之前,留下了上万人的潜伏者,还不包括早就渗透到共方机密部门的那些人!”林大煌夸海口了,还伸出拇指,表明都是台湾的一号人物。

安德斯笑了,笑得很恐怖。林大煌立刻没了底气,不知道哪句话让他笑。安德斯看着桌面,轻轻摇了一下头。“那你们是怎么被赶出大陆的?难道都是军事上的失利?那些人真的就那么可靠吗!”当然,安德斯不敢批评国民党的失败,如今的美国不也被赶过三八线了吗。

林大煌现在非要把龚剑诚和廖凯搬下台,所以非要将这件事做成,故而挺直了身躯保证说:“阁下您放心,都鉴定过了。台湾也都查了,没有符合笔体的人。可是,如若对南朝鲜服役的台湾特工过筛子,没您同意岂敢造次,毛局长特意让卑职请求您,这一网下去,我保证有收获。”

林大煌在写意泼墨,廖凯的心里却开始五味杂陈,七上八下,他愤恨地冷冷看着林大煌,为此人的德行和阴损作呕。很明显,被鉴定者自然也包括他,而且他当着安德斯的面提出鉴定笔迹,就没给自己任何逃脱这次鉴定的搪塞理由和机会,廖凯肯定逃不掉了。对于笔迹鉴定,天下有那么准确的科学鉴定?最后还不是林大煌和保密局说来算?如今他要给中情局的人,让那帮美国人知道什么是汉字?还不是林大煌一个人说了算!

林大煌察觉了廖凯的不安与愤怒,心下十分愉悦,好几年了,和廖凯的仇也该有了结。林大煌的目标虽然是龚剑诚,但绝对不会给廖凯转身的机会,谁都知道龚剑诚和廖凯是兄弟,他要的就是这种惊悚的连襟效果。贼眼珠子转了半圈,偷看安德斯的表情,其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安德斯现在在深思,足见这次上校默许了台湾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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