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剑诚和妻子离开山坳,开着廖凯的车悄然回到了金浦机场那个转弯处的下水道总枢纽,凌晨两点多天色如锅底一样漆黑,他们自己的车隐藏在路边的岔道口。龚剑诚将廖凯的车停在下水口枢纽边后,就开自己的车,然后让真娴清扫土路上的车辙印,天寒地冻的季节留下车辙印是非常危险的,真娴用脚使劲踩踏碾压,基本做到看不出了,然后车上了大陆。凌晨时分,他们悄然开出金浦区域,在野地里绕过美军汉江岗哨,而从北汉江的冰面上过江,回到了汉城市区。
就在这一夜,死里逃生的金秀美在林湘的帮助下,闯过了几个韩国军的哨卡,终于逃出了汉城。她为了能尽快脱离,不给林少校找麻烦,在京畿道的松湫雇了一辆牛车,历尽千辛万苦,远去横城郡,从那儿往东就是偏僻襄阳太白山区,汉城的军事情报队是根本抓不到她了。
空降北纬40度线“斩首行动”。第二天龚剑诚照常上班,照常整理给安德斯的计划。就在午后四点,见戴CIC臂章的美军吉普车开到汉城通讯社来,为首的是托德上尉的得力部下调查跟踪二科的科长霍恩中尉和行动组的加莱上士。霍恩和加莱急匆匆上楼,还未等新来的女秘书赵小姐通报,两位美军调查员就闯进了龚剑诚的办公室。
龚剑诚其实一天来心里十分不安,台湾郑子华来汉城,安德斯没见到,他或许不问,但台湾不会不打电报询问,郑是否平安到达汉城,这是保密局的公差,行事肯定严密。等到中午没什么消息,龚剑诚开始准备晚上去北方的事,只是他一直没有见到安娜,也没她的电话打过来心里焦急万分。看来,她没机会来汉城,唯一能和组织取得联系的机会,就在傍晚了,在中餐馆电线杆上,看看有没有给他紧急联络的信息。
下午两点左右,林湘打过电话来语气平淡,说了几句公事。但对昨夜的事丝毫不暗示,只说根据安德斯上校建议,去执行那个任务的人已经选好,由崔忠浩中尉带队,美军通讯秘密单位AFSA还派来一个年轻的日裔美国籍上士,配合此次行动,这个人会说朝语,但他不会说中文,面貌颇似朝鲜人,他父亲就在朝鲜师团服过役,随时等候龚剑诚的差遣。
龚剑诚从林湘的电话里,听出了平静和高雅,丝毫没有疲惫和不安,看来林湘似乎对龚剑诚到底干不干掉林大煌的事没放在心上,龚剑诚才觉得,杀掉一个老军统,对林湘来说犹如碾死个臭虫,记忆中的林湘可不是这样的女子,她是怎么样修炼的如此冷漠无情的呢?是什么力量和方法,让她在美军阵营如此镇定?龚剑诚自叹弗如,尽管她给自己通风报信,可语气却那么低调平静,根本不在乎林大煌死没死,龚剑诚心里五味杂陈,却也不得不佩服。就在他打算离开汉城通讯社去CIC领受安德斯上校任务的时候,门外闯进两个高大的美军。
“你好,霍恩中尉,加莱上士,你们来有事吗?”龚剑诚吃惊一愣,但随即笑面相迎。“没什么事,林大煌和你朋友廖凯少校不见了,昨晚见过他们吗?”霍恩中尉很客气,但也认真地看了龚剑诚一眼。没说出确切理由。龚剑诚假装吃惊,随后就笑了,没否认。“我昨晚见过廖凯,是晚上大约七点多吧!”龚剑诚假意茫然,“他们出什么事了?林大煌这小子虽然是我的下属,可从来不向我报告,不是鬼混到什么地方喝多了吧!”
两个CIC军官却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你们做了什么?龚少校,请回答我,这是正式问话,您的话将作为记录,保存在CIC的问讯档案里。”霍恩中尉严肃地看着龚剑诚说道。龚剑诚不得不正视这件事。
“如果这么说,我想想……我本打算昨晚邀请廖凯去我家的,我结婚的时候,他在外面执行任务,回来就一直想去喝酒!这不,刚回到汉城,总算有个空闲。后来他的旅馆里有个女孩子叫朴美国娜,电话告诉我说,廖凯在宾馆正殴打女友金秀美小姐,闹的很凶,恳求我去解劝。我就去他的宾馆制止,可这家伙刚和他的女人搞那个,喝的烂醉,可能还玩了什么花样,地板上有打断的椅子腿,把金秀美小姐打的遍体鳞伤,很不像话。”
龚剑诚耸下肩膀坏笑道。“很不像话,我当即就严厉批评了他!”霍恩中尉听到这些话有点懵,不想会是这样,就探近了身子急忙问:“您说昨天晚上他们在做什么?”龚剑诚没想到这个美国人如此单纯。就不得不解释。“玩花样?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词汇在英语里也是拼不好的,就是说在床上,廖凯使用了椅子,做那件事,居然还砸那个可怜的姑娘,不知道他怎么会如此的魔鬼行为!是跟谁学的呢?”龚剑诚挑挑眉毛反问。
“那到底因为什么事廖先生才喝这么多的,龚主任?”霍恩中尉再次严肃地问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的那个烂习惯,过去我就有所知情,我们也一起的时候!他就有这个不可思议的坏名声。”龚剑诚挤眉弄眼一笑,暗示廖的床上事很特别。霍恩对加莱挤挤眼睛也抿嘴一笑,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但例行公事,他必须知道详情。
“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霍恩中尉拿笔记录。龚剑诚夸张地描绘起来,这时候的“寒风”,已拿出在国民党大陆时期的花太岁嘴脸,比比划划又眉飞色舞,举止就如同在和两个美军说起东京都歌舞伎町的风流事。
“我见他的时候,还几乎没穿什么,由于殴打了那个女人,气力不足,非常的沮丧,大概喝多了,在享受了自己的怪癖之后,他还继续喝酒。那种花样,美国人的杂志是见不到的,女人怎能受得了?那姑娘就大哭,我就在朴美国娜和保安几个人的注视下进去了。”
“这么说有至少两三个人的人证。然后呢?”中尉耸下肩膀,记录后有些难为情,他还年轻,还在古板的家庭长大,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因此也听到面红耳赤。“没想到汉城也有好莱坞电影,可宾馆不是摄影棚,龚先生,廖为什么刚从安德斯上校那儿出去,就要这么干呢?”
“他去了上校哪儿?”龚剑诚表示不知情,说得很坦然,“不过廖的情绪亢奋,好像担忧什么事,我们都学过心理学,那时候他一定很有压力,或许自己的处境相当不妙才会这样歇斯底里上床。”龚剑诚加重了预期,“的确看起来很糟,把那女人打得全身没好地方,肋骨折断了至少三根。我进去的时候,悲剧早就发生了,而廖还嚷嚷什么,看到我就不说了,这简直让我匪夷所思。”龚剑诚适当地添油加醋。
“您进门廖凯是这幅模样,有证人吗?”加莱上士问。“当然有,我进去的时候,需要开门吧!有两个保安看见,朴美国娜小姐就在我身后,后来一个保安将金秀美小姐拖出去,避免她继续挨打,后来我给了那保安几万元钱,希望他去找个大夫来给金小姐治疗,他可以作证整个过程。”
“您说的情况我已经调查过了。”霍恩显然已经问过宾馆,故而没有将此事记在本子上。“廖凯确实打了那女人,是在做了那事之后,而且廖也经常打骂金小姐,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廖凯昨天回去情绪沮丧,保安也作证说,他像丢了魂儿一样,您说得没错。”
龚剑诚突然想起什么,大悟补充道:“哦,对了,我进去的时候,廖凯下床锁上了他的密码箱,手里拿着手枪,他显得很紧张。”霍恩和加莱都感觉到奇怪,霍恩中尉马上问:“密码箱?”霍恩非常在乎这个词。“对,他常提的那个铝制的大箱子。”龚剑诚反而轻描淡写道。
“也许是你搅了人家好事,他紧张羞愧才拿起枪吧。”加莱上士打趣道。“不会,男人都有一把老枪!”龚剑诚故意开了个玩笑,“如果紧张的话,应该拿起短裤。在中国,我和廖不分彼此,我们在上海潜伏在日本人统治下的地区,什么女人,多少个女人没经历过?廖很喜欢这些事,他不会为和金秀美的事被我看见感到羞愧。”龚剑诚大言不惭的话,让两个人惊呼。
“我的上帝!”两个美国人面面相觑,面孔惊愕。心说同是特工,这好事怎么没轮到咱哥们?霍恩搔搔头皮,对龚剑诚点点头。“谢谢你,龚主任,我们的问讯就这些。”龚剑诚反而有点好奇,马上问道:“哎?廖不是玩出问题了吧?”龚剑诚表现出惊恐的样子。
“还不清楚。今早安德斯上校让查普曼小姐打电话给台湾国民党驻汉城使馆,想请林大煌先生去,询问昨晚他办的一件公务。结果使馆的秘书说,他晚上根本就没回来。上校让我打电话找廖先生,南大门东京宾馆的服务员说,廖凯先生也不在,昨晚出去了一直未归,那个女服务员还汇报了昨晚发生的事,和您刚才说的一样。至于后来廖去哪儿了,保安也不知道,但有一个保安说,看见廖把金秀美小姐接走上车,可能是良心发现送医了,可是我们找到了几个医院都没有收治这样的病人,诊所也没有。”
“是不是还在屋子里,喝多了?服务员不知道?”龚剑诚引入旁骛,眼睛死盯着霍恩的脸。“不,他不在屋子里,我进去查看了。”加莱上士耸耸肩。“那得找啊,汉城的朝鲜游击队多,要是出事可不得了,他们可是中情局的人啊!”
“所以,上校阁下才特意关照了一下。”霍恩最不喜欢听到中情局这几个词,哼出一口气说。“您继续工作吧,我们回去了。”龚剑诚表现出对同僚兄弟的关切之心,焦急地收拾了下材料。“可别让我一个人在这儿为他们担心了,我和你们一起去,正好和上校有事情要汇报。”龚剑诚面色忧郁,表现出对廖凯牵挂的神情。说着跟赵秘书交代了几句,就跟随霍恩中尉出了楼。
龚剑诚一路都在沉思,这次很有把握过关,因为有林湘默契,廖凯和林大煌已除,对两人都有利。美国情报机关最关心的是郑俊勇的“K点”,廖和林的死活,对美国人意义不大,只是,这次两人失踪,对中情局的计划确实是一次打击。他们开车沉闷地来到钟路街的CIC大楼,龚剑诚和霍恩中尉一起来到二楼办公室。安德斯上校依然沉默地坐在皮椅子后面,背对着门。当霍恩中尉进来的时候,他还在不断地吸雪茄。
“龚少校回答你的问题了吗?”上校没回头就问。吐出一股淡蓝色的烟雾,袅娜之间,上校疲惫地站起来。“阁下,我们询问过了,碰巧龚先生有事找您,他亲自来了。”霍恩说完将记录本递给上校,然后出去了。安德斯转过身,略微看了一眼记录本,就在这时,龚剑诚进来,给上校敬军礼。
“你昨晚找过廖凯吗?”上校斜眼看了一下龚剑诚,口气已不再信任。龚剑诚早有心理准备,安德斯是不好糊弄的。“是的,阁下!她殴打女朋友金秀美小姐,是她的一个女朋友朴美国娜小姐给我打电话,我才到场的。”
“可是他从我这儿出去,已经是晚上五点半了,他怎么会在七点后和金秀美小姐做那种事,还殴打自己女友,喝了那么多的酒,看霍恩的报告,怎么,廖凯还整出花样?”安德斯皱眉看看报告,确实有些糊涂了,不理解中国人的癖好,怎会和工作扯得这么远。“那个时间,他该反省我给他的任务。”
“阁下,廖凯其人,您并不了解,他是我多年的部下。”龚剑诚郑重其事地走近一步说,“其实我本不该说他的历史,可我毕竟是他的长官,友谊不能解释一切,他确实对女人有特殊的爱好,尤其是当精神沮丧、遇到挫折的时候,心理非常容易崩溃,就更是如此。”
“哦?这么说他昨天心情不高兴?”安德斯背着手在办公桌后走了几步。“你有没有了解他为什么不高兴!”龚剑诚回答:“我见到他的时候,确实心情很糟,他把金小姐打得浑身没好地方,犹如上过刑,在床上使用了椅子,都砸断了。”